第27章 不能砸,小朋友會心疼
第27章 不能砸,小朋友會心疼
拍賣前一天下午。
錦城酒店頂層公寓。
黎丘行來得比約定的時間早一些,姬文川還在和喬清許談事情。
不過事情也談得差不多了。
小朋友咄咄逼人想要有個結果,但姬文川也沒法輕易做決定,便讓人先回去了。
離開時,小朋友投來了探究的目光。
他應該想不到,黎丘行的出現會跟明天的拍賣會有關聯。
寬敞的會客廳裏,管家端上來了兩杯熱茶。
杯子是普通的白色玻璃杯,茶葉是品質稍次的舊茶。知道自家主人不會喝,他只是把杯子放在姬文川手邊,然後另一杯放到黎丘行面前,說道:“黎老板,請用茶。”
黎丘行點了點頭,還算沉得住氣,等管家離開會客廳後,他這才開口道:“這屋子裏應該沒監控吧?”
“黎老板放心。”姬文川松弛地靠在椅背上,“我不是那樣的人。”
今天早上,黎丘行臨時約姬文川見面,還要求在“安全且私密”的地方。
他提出去郊區的釣場,說那裏适合談事情,但姬文川不想任憑他作主,便把地點定在了自己家裏。
原先黎丘行還不想來姬文川的地盤,可一聽姬文川說要作罷,最後還是同意了下來。
“我相信姬老板的為人。”黎丘行應是不放心,又鋪墊了一句,“說不錄音那肯定不會錄音。”
姬文川點頭道:“那是自然。”
開場白已經到位,但黎丘行卻沒有繼續說下去,反倒是端起茶杯來,慢悠悠地抿了一口熱茶。
應是感覺到茶葉品質不行,他又放下茶杯,說:“改天我給姬老板送些好茶過來。”
姬文川倒也不急,淡淡說道:“好茶都應該過季了吧。”
明明兩人之中,黎丘行才是年紀更大的那個,但在姬文川面前,他卻總是拿不出氣勢。
到頭來還是黎丘行先沉不住氣。
“姬老板知道我今天為什麽突然找上門嗎?”黎丘行終于聊起了正事。
“為什麽?”姬文川問。
其實到了這時候,姬文川已經猜到了黎丘行找他的目的,但以他的性子,自然是等黎丘行自己說出來。
“真正的高足杯在我手上。”黎丘行說。
會客廳裏安靜了一瞬。
姬文川并沒有太大反應,語氣平平地說道:“高足杯不是在禾豐的庫房裏嗎?”
黎丘行皺了皺眉:“姬老板,事到如今,咱們還是明人不說暗話了吧。”
又被人催着說明白話,姬文川突然想到了喬清許。
要是小朋友在場,他應該會同仇敵忾地對黎丘行說:這姓姬的就是這樣的。
很輕地笑了笑,姬文川收回思緒,繼續打太極:“你說你手上有高足杯,然後呢?”
——他并沒有認可黎丘行手上的高足杯就是真品。
“你不好奇我高足杯的來歷嗎?”黎丘行加快了語速。
“旅行紀念品嗎?”姬文川仍然揣着明白裝糊塗,“民間有很多高足杯的仿品。”
見姬文川老是打太極,黎丘行隐隐有抓狂的跡象。他重重地吐出一口氣,猛地抓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卻被燙到,又連忙放下茶杯,弄得好不狼狽。
“別着急,黎老板。”姬文川把抽紙盒推過去,還是那副游刃有餘的模樣,“有事慢慢說。”
這下黎丘行是徹底沉不住氣了。
他扯過紙巾擦掉手上的茶水,說:“那我就直說了,姬老板。你手上的高足杯早在幾個月前就被偷了,你送去禾豐拍賣的不過是一只贗品。”
姬文川交疊起雙腿,反應平淡地看着黎丘行,沒有接話。
“只要那只贗品通過拍賣會拍出去,它就成為了真品,而小偷手裏的真品只能砸在手裏,這就是你的目的。”
說到這裏,黎丘行鄭重其事地補充道:“事先說明,我不是小偷,我沒有去過雅頌博物館和雅頌寶庫。”
黎丘行把該說的都說了,姬文川這才開始正面回應:“所以,你手裏的高足杯是從小偷那裏買來的,而你心裏清楚,他們從我這裏偷了東西。”
幾個月前,那只高足杯曾從雅頌寶庫裏拿出來,放到博物館的會客廳裏展覽。
在它被偷之前,姬文川的私人博物館經常會接待各路社會團體,諸如學校學生、文物協會會員等等,會客廳裏時不時就會來一大批人,從監控裏看去,只能看到烏泱泱的人頭。
後面和警方複盤起來,小偷應是專業人士,故意混入這些團體當中,趁着有人群遮擋監控偷走了高足杯。
而之所以是高足杯,不是其他東西,是因為它只有巴掌那麽大,是所有展品中體積最小的古董,很輕易就能渾水摸魚帶出去。
事情發生一段時間後,警察抓到了那批小偷,但高足杯已經出手,早已不知道流通去了哪裏。
如果就這樣不了了之,姬家白白損失一件珍貴的古董不說,等到多年以後,若是高足杯突然橫空出世,重新公開流通,那姬家也只能吃這個悶虧。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姬文川找民間的修複高手僞造了一只贗品,由于沒有實物,只能對照圖片,他們确實忽略了重量的問題。
後面姬文川便放出風聲,要拍賣這只高足杯,而他遲遲沒有交給禾豐,也是因為如果能順利釣出買下高足杯的人,就不用真拿去拍賣了。
結果計劃趕不上變化。
喬清許突然闖進姬文川的視野中,提出想要接手這件高足杯。
無論姬文川怎麽拒絕,這個小朋友就是不放棄,正好真品也遲遲沒有浮出水面,姬文川便将計就計,把杯子交給了福至拍賣。
——原本他只想釣買家,是不打算出手這只杯子的。
但既然答應了小朋友,所以賣就賣了吧。
至于為什麽沒有明确告訴喬清許,一是事情還沒有着落,二是以姬文川的性格,他也不會去說。
當然,姬文川也确信他能夠釣出那個買家來。
首先小偷費那麽大功夫偷來高足杯,絕不可能當工藝品賣出去,所以買家一定會知道這是贓物。
幾經轉手之後,這只高足杯的價格只會越來越高,接手的人肯定抱有撿漏心理,想着多年以後随便編個故事就能公開出手,結果看到贗品高足杯竟然照常拍賣,那必定會沉不住氣。
其次,若是高足杯還在小偷手裏,那小偷肯定不會傻到自投羅網。
但高足杯早已不知轉手到哪裏,警方也很難去給後面接手的人定罪。
只要請個厲害的律師,咬死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只是随便買了個古董,那基本可以完美脫身。
因此,在沒有法律風險的基礎上,最後接手的買家不可能會甘心當冤大頭,必定會跳出來。
事實上,姬文川也确實把這條魚釣上來了。
黎丘行假意參與拍賣,應該就是想打探這場拍賣到底是真是假,而見喬清許那麽積極地聯絡客戶,他便更加确信姬文川就是要把贗品賣出去。
這段時間他應當也有過懷疑,是不是自己被騙,買到了仿制品。
但通過他自己的渠道——比如警方內部有熟人之類的,他還是相信自己手裏的是真品。
“我也是受害者,姬老板。”黎丘行說道,“我只當它是一件普通的明代古董買回來,哪知道它就是那只大名鼎鼎的高足杯?”
姬文川說:“你也知道它‘大名鼎鼎’。”
黎丘行顯然早就準備好說辭:“我才剛玩收藏不久。”
“确實。”姬文川淡淡道,“也只有黎老板這樣新入圈的人,什麽燙手的東西都敢收。”
不管黎丘行是真不知情還是假不知情,反正只要他不承認,姬文川就拿他沒辦法。
黎丘行顯然也知道這一點,被姬文川諷刺了一句也不痛不癢,說道:“反正現在真品在我手裏,姬老板應該也想收回去吧?”
“或者黎老板去給我家小朋友捧個場,把那只假杯子拍回去?”姬文川提議道,“這樣你就可以擁有那些官方手續了。”
“還是不了。”黎丘行搖了搖頭,“老實說,我對收藏也沒那麽熱愛,花一億去買只杯子這種事,對我來說太過了。”
“那行。”姬文川說,“我收回去也可以,你的條件呢?”
“五百萬。”黎丘行比了個數字五,“我花了五百萬買這只杯子,可以給你看支付記錄。我也不賺差價,原價轉手給你。”
未等姬文川表态,他又補充道:“杯子被偷是姬老板你自己的責任,現在只花五百萬就可以找回來,明顯是你賺了。”
“那我還多謝黎老板為我考慮了。”姬文川簡直氣笑了,站起身來往會客廳外走去,“那只杯子還是你自己留着玩吧。”
只要姬文川不收,黎丘行花五百萬買回來的杯子只能砸在手裏。
他連忙站起來,叫住姬文川說:“警察都知道你杯子被偷了,你那贗品真拍得出去嗎?”
姬文川停下腳步,微微偏頭看向後方說:“你猜我在裏面有沒有人。”
他的語氣還是那麽淡定從容,黎丘行不用想也知道答案,因為光他知道的,就有一個叫陶局的。
“行。”黎丘行咬了咬牙,又說道,“你要是不要,那我就把這只杯子砸了。”
“随意。”姬文川邁着雙腿繼續往前走。
“姬老板!”黎丘行大跨步上前,擋住姬文川的去路,換上了客氣的語氣,“我們也沒必要鬧得那麽難看,這樣吧,你說個數,多少合适。”
姬文川思索了一瞬,說:“一百萬如何。”
雖然是問句,但他的語尾并沒有上揚,完全不是商量的意思。
“那我要虧四百萬。”黎丘行深吸了一口氣,“姬老板是不是砍得太狠了?”
“就一百萬。”姬文川又重複了一遍,“不然你砸了吧。”
黎丘行動了動嘴唇,終于是妥協,咬牙切齒地擠出兩個字:“現金。”
姬文川道:“成交。”
要支取一百萬的現金,還需要銀行準備才行。
黎丘行回去做交易的準備了,在等待的時間裏,姬文川給何止念打了個電話,簡單說了說發生的事,讓他也準備好,幫忙把真品調換過去。
“少爺。”在私下裏,老管家已經習慣了這麽稱呼姬文川,“就沒有辦法逼黎丘行自己交出高足杯嗎?比如找陶局幫幫忙。”
“他不認就沒辦法。”姬文川站在落地窗邊,視線看着外面的風景,“警察不能證明他手裏的杯子就是我被盜的那只。”
“古董這東西還真是特殊。”管家感嘆了一句,又說,“那讓他砸了也行,真真假假,假假真真,誰又會在意?”
這次姬文川沉默了片刻,說道:“不能砸。”
“小朋友會心疼。”
管家一時啞然:“……所以您花一百萬買回來。”
“也不止如此。”姬文川離開窗邊,坐到了沙發上,“把真品換回來,确實是最優解,不全是為他。”
“但考慮到喬先生,您價錢不能給得太低,怕黎丘行覺得受侮辱,惱羞成怒真的砸掉。”
“是。”姬文川說。
“少爺。”管家欲言又止地說,“喬先生有那麽特殊嗎?”
“你不覺得他很像我那只被打破的貫耳瓶嗎?”姬文川問。
老管家并沒有什麽感覺,但多少松了口氣:“您是當藏品在喜歡啊。”
姬文川淡淡應道:“嗯。”
“那接下來高足杯就是正常拍出去了吧。”管家說,“兜了一大圈,這事總算是有個着落了。”
“也不一定。”姬文川的回答在管家的預料之外,“我還要考慮考慮。”
管家不解地問道:“考慮什麽?”
“要不要自己拍回來。”
管家:“……”
“少爺。”管家道,“這貫耳瓶是什麽觀音菩薩的玉淨瓶嗎?連人都能給吸進去。”
姬文川失笑:“不是,我有自己的考量。”
“您要是不想賣,直接轉私洽就行,何老板已經知道情況,肯定也不會多說什麽,又何必自賣自買,掏雙份傭金呢?”
“單份。”姬文川說道,“福至那邊會退。”
管家搖了搖了頭,說道:“所以你就是想讓他第一場拍賣拍出好成績。”
姬文川沒有否認:“他是我的人。”
“不過,”姬文川話鋒一轉,“也有其他原因。”
“我确實需要一個藝術顧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