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這小東西又在要挾他了

第28章 這小東西又在要挾他了

在去錦城酒店的路上,喬清許絞盡腦汁也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在哪個環節脫了節。

從發現高足杯是贗品至今,大約有一周的時間,真品是怎麽神不知鬼不覺換回來的?

從何止念的态度來看,他多半是知情的,但他應該不是主導,因為整件事情禾豐後面才參與進來。

那“主謀”顯然還是姬文川本人了。

也确實符合喬清許對他的認知。

從玄關走進客廳時,沙發旁擺着兩只大箱子,傭人正在收拾行李。

姬文川似乎是要出遠門,但喬清許并不怎麽關心。

“來了?”姬文川從卧室的方向走來,他穿着一件白色斜襟系帶上衣,肩膀的部位點綴着幾根竹子,優雅中又多了幾分文人氣息。

看樣子确實是要出門。

“東西給您送過來了。”喬清許表情淡漠,又用了上尊稱,“沒什麽別的事我先走了。”

說完,他便轉身往玄關走去。

“生氣了?”姬文川走到沙發邊,叫住喬清許,“我可以給你解釋。”

“沒必要。”喬清許頭也不回地走到玄關,卻被站在門邊的管家擋住了去路。

“過來坐吧。”姬文川在沙發上坐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我有些事情要告訴你。”

現在知道要告訴他了?

喬清許面無表情地在玄關站了一陣,好不容易壓下心裏的火氣,這才回到客廳,在遠離姬文川的沙發另一頭坐下。

“小朋友今天很帥。”姬文川誇獎道。

“不要叫我小朋友。”喬清許說。

看着喬清許氣鼓鼓的模樣,姬文川好笑地問道:“送你杯子怎麽不要?”

“你不是知道我不會要才送的嗎?”喬清許反問。

假杯子要來沒意思,真杯子的話,這麽一大筆財産,贈送的手續非常麻煩。

光是稅費喬清許就繳不起,所以這更像是姬文川逗他的玩笑話。

“假的你不會要,還是真的你也不會要?”姬文川又問。

“都不要。”喬清許皺眉說,“你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把真的換回來了。”

姬文川笑了起來:“被你發現了。”

“姬文川,逗我很好玩嗎?”喬清許終于是忍不住了,渾身緊繃得就跟刺猬似的,“你跟我東拉西扯半天,還說什麽哲學問題,結果真杯子就在你手裏,你是閑得沒事做嗎?還是年紀大的人都會有一些惡趣味?”

雖然沒有喝酒,但喬清許罵起人來也不含糊。

在場的另一個“年紀大的人”莫名躺槍,咳嗽了兩聲,忍不住說道:“喬先生,這只高足杯早前被盜了,昨天才找回來。”

喬清許看向說話的管家,不由一愣:“被盜?”

“叔,你先下去吧。”姬文川說,“我會跟他解釋。”

管家招呼收拾行李的傭人離開了客廳,等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後,喬清許收回視線,問道:“黎丘行?”

如果是昨天發生的事,那多半跟黎丘行上門拜訪有關。

“是。”姬文川并不意外喬清許能猜到,“杯子輾轉到了他手裏,昨天他來找我就是協商這事。”

“那他為什麽……”喬清許說着說着,自己也明白了過來,“他參與拍賣,是想打探情況嗎?”

“沒錯。”姬文川說,“他想弄清楚我是不是真要拍賣,如果是,那他收來的真品就不值錢了。”

“原來如此。”喬清許小聲嘀咕了起來,“難怪他會主動來接近我……”

姬文川聽到了關鍵詞,眉尾一挑:“接近?”

“嗯。”喬清許說,“他不是說圖錄丢了,讓我重新給他送一本過去嗎?我那天去他公司,他還想包養我來着。”

對話中斷了一瞬,姬文川像是出現了幻聽一般,保持着剛才的表情,問:“什麽?”

喬清許還在思考着黎丘行的事,又說:“所以你拍賣贗品,是想把黎丘行釣出來。因為贗品一旦拍賣出去,他手裏的真品反而變成了贗品。”

“你确定他是想包養你?”姬文川問,“他不知道你是我的人嗎?”

喬清許完全沉浸在事件之中:“但杯子到底是什麽時候被盜的?小偷抓到了嗎?”

見喬清許完全處于另一個頻道,姬文川也只能暫且說回正事:“幾個月前在博物館會客廳展覽時被盜的,小偷已經抓住了,但一直沒查到轉手去了哪裏。”

喬清許點了點頭,若有所思地說:“怪不得博物館會客廳的安檢會那麽嚴格。”

“你那天去黎丘行的辦公室……”

“你遲遲沒有把高足杯交給禾豐,是一開始并沒有想假戲真做嗎?”喬清許打斷了姬文川,“因為黎丘行很沉得住氣,所以你只能做戲做全套。”

“是。”姬文川耐着性子說,“你跟黎丘行……”

“那你跟黎丘行是怎麽談的?”喬清許好奇地問,“他如果想賣你人情,應該也不會觀望這麽久了。”

“拖到這個時候,他的人情已經不值錢了。”姬文川說,“他想盡量挽回一點損失,我給了他一百萬。”

“一百萬?!”喬清許驚訝道,“你也太便宜他了。”

姬文川沒有多說,只道:“他花五百萬買了這只杯子。”

喬清許基本上了解事情的全貌了。

事到如今,黎丘行完全是自作自受,如果他硬氣一些,大可把杯子砸手裏也不來找姬文川,這樣至少可以在這件事中隐身,不會惹來其他後果。

但本身想要撿漏的人,怎麽可能眼睜睜看着損失五百萬?

更別說黎丘行本就出身貧寒,近幾年才積攢下財富。

因此到頭來,他是挽回了一百萬的損失,但今後也沒法在這圈子裏混了。

“你可以提前告訴我的。”喬清許微微皺眉道,“你是想着一定能把真品釣出來,所以告不告訴我都無所謂嗎?”

話題徹底走遠了,姬文川也沒法再問包養的事。

他輕輕呼出一口氣,說:“在事情有着落之前,我不會随便說出去。”

喬清許了解姬文川的性子,說話做事都有所保留,這也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說到底,兩人才認識不過兩個月,他也不指望姬文川什麽事都告訴他。

但——

“事情昨天就已經有着落了。”喬清許說,“你還是沒有告訴我。”

“告訴你了。”姬文川說,“在拍賣會上。”

“如果我沒有認出你呢?”

“我知道你可以。”

喬清許不由想到了一個很壞的假設:“如果我沒有認出你,最終選擇去曝光這只贗品——但實際上它已經換回了真品,這才是徹底葬送我的職業。”

“你不會的。”姬文川平緩地說道,“你是個聰明人,雖然膽子很大,但也不會魯莽行事。退一萬步來說,即便你沒有認出我,你也頂多只會找個借口取消高足杯的拍賣,不會真傻到去毀掉自己的事業。”

盡管喬清許很不想承認,但姬文川确實沒有說錯。

從發現高足杯是贗品開始,他想盡了各種辦法,無非就是想在不毀掉自己前途的基礎上,阻止贗品的拍賣。

“但其實,”喬清許又有些想生氣,但也知道毫無意義,便還是平靜地說道,“我是不用面臨這些難題的。”

“你以後總會遇到。”姬文川說。

喬清許突然明白了。

平靜到極致,他反而笑了笑,說:“那天在你車上,你是沒必要跟我說那麽多的。反正最後拍出去的會是真品,那‘贗品變真品’這個議題本身就不存在。但你還是要說,是你希望我接受這個圈子的現狀。”

姬文川沒有否認:“你可以這樣理解。”

“真品換回來後你也不告訴我,是你已經知道事情會如何發展,你在享受我按照你設想中的路線,一步步走下去。”

這次姬文川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是享受,但不是你說的那樣。”

“你果然還是有惡趣味的。”喬清許繼續說道,表情仍然很平靜,“這次的事情你玩了兩個游戲,一個是釣魚游戲,釣的是真正的高足杯;一個是調教游戲,你想把我調教成适合待在你身邊的人。”

姬文川不是很認可:“小朋友,我從來沒有幹涉過你,所有決定都是你自己做的。”

“但你并沒有給我多少選擇。”喬清許說,“在我把自己送給你之前,你明明是很尊重我的。所以果然還是求包養會自降身價,讓你慢慢覺得我不過是一個玩物,不用尊重了是嗎?”

姬文川皺起了眉頭:“不是這樣。”

是不是已經不重要了。

就像姬文川所說,決定是喬清許自己做的,他也怨不得誰。

“我還有一點不是很明白。”喬清許又說,“既然真品已經換回來了,正常拍賣就好,你為什麽要自己拍回去?是想看我沾沾自喜,以為自己前一天的談判起作用了嗎?”

“不是。”姬文川頭疼地說,“是你說我把杯子拍回去,你就做我的藝術顧問。”

喬清許才不信這個狗屁理由:“你難道還真稀罕一個藝術顧問嗎?”

姬文川擰着眉頭:“我怎麽不稀罕?”

喬清許:“……”

他怎麽這麽不信。

“我現在确實很需要一名藝術顧問,你是最适合的人選。”姬文川又放平了語速,“看到那邊的行李了嗎?我需要你馬上陪我去出差。”

喬清許狐疑地問:“去哪兒?”

“東京。”

“……”

“等等。”喬清許打斷了姬文川,“之前我們談的條件是,你把贗品拍回去,我才做你的藝術顧問。現在贗品換回了真品,我本來就不用良心上過不去,你這不是空手套白狼嗎?”

姬文川第一次發現這小朋友還真是精得不行:“你這小狐貍要不要這麽會算計?”

“現在是你需要我,姬先生。”喬清許平靜地說道,“你把我丢在困境中,我就不跟你計較了,你還想要我做別的事,那肯定不行。”

姬文川聽出了喬清許的話外音,問道:“你有什麽條件?”

“我确實有一個條件。”喬清許抿了抿嘴唇,語氣鄭重了不少,“就這一個,你答應我,我就做你的藝術顧問。”

“你說。”姬文川說。

“我們先結束上一段‘合作關系’,然後再開啓新的合作。”

這段時間喬清許想了許多,有關理想的,有關現實的,有關姬文川和他的。

雖說是姬文川讓他身處困境,面臨了人生中最大的難題,但不得不承認,也多虧了這次遭遇,他才徹底認清了理想和現實之間的差距。

他還是太理想化了,急功近利,想要一步登天。

但登天之後又怎樣呢?他根本沒有做好踏入這個世界的準備。

還記得跟姬文川吃早餐那次,他很輕易地說出了“正直”這個答案。

但事實是,當難題真正擺在他面前時,他才沒那麽輕松,甚至還産生了動搖。

說的永遠比做的容易,正如那句老話所說,只有經歷過現實的毒打,才有可能真正成長。

喬清許也不算經歷了“毒打”,但他确實見識到了現實的無奈。

在身處困境的這幾個日日夜夜,他不停地推翻自己的想法,絞盡腦汁地想要找到出路,走了很漫長又很艱難的一段心路歷程。

到最後他得出了一個結論,他該擺正自己的位置,多大能力做多大事,這樣才不至于再次陷入這樣的困境當中。

至于他和姬文川……

生氣歸生氣,但他其實是不怨姬文川的。

兩人的地位本就不平等,姬文川做事自然不會把他的感受放第一位。

所以,在拍賣會開始之前,喬清許就已經萌生了這個念頭,他想要結束這段不平等關系。

尊重不是姬文川理所應當給他的,而是要靠他自己去贏得的。

現在機會正好擺在眼前,他免費給姬文川做藝術顧問,那通過這場拍賣獲得的各種好處,也不算是他白嫖來的了。

姬文川自然聽懂了喬清許的意思。

結束上一段合作關系,不就是結束情人關系嗎?

姬文川不否認他沒提前告訴喬清許真品已經換回來的事,是因為享受。

但他享受的不是什麽事情按他設想中發展,而是他覺得拍賣會上的心照不宣,是一種情趣。

這話他也沒法說出口,因為小朋友正在氣頭上,只會又說那是他的惡趣味。

而且他必須承認,當時他确實忽略了小朋友的感受。

“你确定嗎?”姬文川緩緩問道,“上一段合作關系并不影響你成為我的藝術顧問。”

“影響。”喬清許說,“我不想被你當成玩物。”

“……”

這都什麽跟什麽?頭疼。

姬文川确實是把喬清許當作最喜歡的藏品,也确實喜歡逗弄,但怎麽說得他好像跟個大惡人似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可以再考慮考慮。”

“不,姬先生,現在是你考慮。”喬清許說,“或者你另外聘請個藝術顧問吧。”

這小東西又在要挾他了。

姬文川不得不認清一個事實,他好像生平頭一回,被情人給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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