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他從來沒去過圖書館
第27章 他從來沒去過圖書館
話是這麽說,但岑澈說完便有些後悔,尤其是看到盛闵行瞬間變暗的臉色後,他急忙找補道:“我開玩笑的。
盛闵行對于睡手下人這種事沒什麽興趣,尤其是上趕着送上來的更加拒之千裏。
“這種話以後別說了。”
岑澈嘟囔道:“知道了盛哥。”
“你先回去吧,再是這件事的話以後就不要來了。”盛闵行又抛出個餅想作為結尾,“等我找到适合你的劇本再聯系你。”
岑澈卻異常堅決:“算我求你還不行嗎盛哥,我真的很需要這部戲。”他其實還有點非接這部戲不可的私人原因。
盛闵行皺着眉道:“你怎麽就這麽倔呢?”他真是不明白了,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多像沈渡津一樣認死理的人。
等等,沈渡津?
盛闵行好像的确想到有什麽被他遺漏了。
岑澈見盛闵行沒動靜,又表決心道:“我真的從來沒求過你什麽事吧,這是第一次,讓我演,我做什麽都行。”
盛闵行臉上顯出遲疑之色,岑澈見狀随即明白事情有轉機,跟口道:“盛哥你說吧,不要有所顧慮,什麽事都行。”
“真的什麽都行?”
“你總不是要睡我吧?”岑澈開玩笑道,他剛才的确是失言,盛闵行才不可能想睡他。
“想哪去了,我就是突然想到,我可能需要一個人……”盛闵行像是突然失去了組織語言的能力,“去和另一個人‘搞好關系’。”
“啊?”岑澈聽得雲裏霧裏的,“什麽一個人和另一個人?”
“就是你,去幫我個小忙,和一個叫楊牧的心理醫生‘搞好關系’,”盛闵行解釋得更為清楚,“事成的話我能考慮把你送回去。”
當晚在夜幸,楊牧看沈渡津的眼神一看就不是對着普通朋友該有的,只有沈渡津真把他當朋友硬生生被蒙在鼓裏。
不過也不一定,或許沈渡津也在玩欲擒故縱,盛闵行想到這兒莫名有些惱火。
他的确需要一個人将楊牧牽制住,但不是所有人都适合這份差事,這種事說出來多少也上不得臺面,正好岑澈此時送上門來,他也有與人談判的籌碼。
至于陳泱,這人出了名的難說話,當時他只是并不想與之多費口舌才同意把岑澈替換掉。好導演其實不少,陳泱同等影響力的死對頭一只手也數不過來,如果和導演談不攏的話,将導演換掉也未嘗不可。
畢竟他才是投資方。
岑澈呆得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半晌才恍然大悟。
什麽搞好關系?都他媽是扯談,盛闵行就是想讓他主動送上門去勾引!
他算是懂了,合着盛闵行不想睡他,而是想讓他去睡別人?!
……但其實也……不是不行。
盛闵行看得有些不耐:“說話。”
岑澈瘋狂搗蒜般點頭道:“可以,非常可以,我完全願意。”
“那行,等會兒我讓小陳把楊牧的資料發給你。”盛闵行摸着下巴上的細小胡茬道。
“心理醫生礙着你了?我……這樣那樣他,你能有什麽好處?”岑澈的确不解,畢竟盛闵行這行為确實讓人摸不着頭腦。
盛闵行啧了一聲,不想将沈渡津與楊牧勾連起來,冷冷觑他一眼道:“少問多做。”
岑澈自覺有求于他,乖乖閉嘴:“噢,那我什麽時候開始?”
“盡快吧,越快越好,”盛闵行認真考慮了下,将範圍限制得更死,“最好在新選角定下來之前完成。”
打發了岑澈,他轉頭便讓陳瀚将資料發了過去。
雲城一年有二分之一都是酷暑,頂層采光充足,空氣中漂浮的細小灰塵都在反光。
最近恰好是空閑期,現在也臨近下班,盛總比較清閑,有些百無聊賴地靠在老板椅上曬太陽。
他正盯着不遠處那座高樓上的玻璃幕牆發呆。
“我妹妹沈俞,在讀高三,盛先生應該已經查到了吧?”沈渡津當初說這話時帶着嘲諷和不屑看着他,仿佛他是什麽陰溝裏的老鼠一般。
這實在是太過于惡化他的形象了,他也僅限于知道沈俞這個名字而已。
他還什麽都沒做呢。
惡意真大。盛闵行想。不過沈渡津那種帶着些氣急敗壞的自爆倒是有些可愛。
他重新回到電腦跟前,找出了那份當初随手保存的沈渡津的檔案。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趁着有時間,他決定再研究一下沈渡津。翻到親屬那一頁,上面莫名有些空蕩,一頁A4紙裝下兩個人以後甚至還有三分之一的空餘。
上次他急匆匆撇過一眼時留意到上面寫的“母親重病”,這回他是來看沈俞的。
【沈俞,2005年生,2020年就讀于雲城七中】
雲城七中?盛闵行下意識地反複默念着這個中學的名稱,後知後覺發現這是他從前轉學就讀過的學校。
父母的原因,他出國前多次轉學,在與齊度同校前他已經不知道換了多少個地方,哪裏他都待不久,所以對于這個雲城七中他也只是有非常模糊的印象。
不知是因為他摔進過臭氣熏天的垃圾桶,還是因為曾經失足掉進過滿是天鵝糞便的學湖裏,總之他只對和齊度待過的那個學校印象深刻。
雖然盛闵行一向都讓助理精簡信息,但陳瀚還是将檔案做得精致,甚至附上了雲城七中的官網鏈接。
他手一抖就點了進去。
頁面跳轉後中間最顯眼的滾動條處用紅底大白字寫着:【9.28全國讀書節,歡迎您無私捐助,奉獻愛心】
盛闵行沒什麽感覺,他向來不做這種吃力不一定讨好的好人好事。
大部分無私捐贈都是為了混個好名聲,他并不需要。或者說,外在的好名聲并不能為他帶來什麽利益。
可某些人似乎過于不相信他的為人,不願為籠中雀。
**
沈渡津家裏。
盛闵行似乎不僅只是漏了部手機,還有他吹了半幹的白襯衫也挂在了浴室的衣架上沒拿走。
先是手機,後是浴室裏的衣服,到處都是日用品,看起來就像盛闵行真住在這兒一樣。
沈渡津被這個荒謬的想法吓了一跳,有些焦躁不安。
他想過将衣服直接扔進垃圾桶,但又怕是盛闵行下的套,就等着他把衣服扔了秋後算賬。
畢竟以盛闵行的為人,一切皆有可能。
衣服只吹了半幹,沾了雨水會發酸發臭,他只好單獨開了回洗衣機将衣服送進去攪幹淨,過後又十分嫌棄地用消毒水給洗衣機消了毒。
于是那部手機,連帶着那件白襯衫被沈渡津收拾着,在第三天的晚上帶到了夜幸,放進了他專用的儲物箱格子。
盛闵行常來夜幸,他只需要找個恰當的時間将東西還給盛闵行,就可以盡可能地剪斷他們之間的聯系。
可見鬼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平常他總不願意見到盛闵行的時候,盛闵行能天天在他眼前晃悠,現在他想把東西給人送回去,這人反倒是不來了。
沈渡津依舊負責VIP區,他每晚都在觀望,五天過去了,盛闵行一次沒來。
這可真是前所未有,太新鮮了。沒有盛闵行天天來找茬點酒,平靜得反而還有點不習慣。
閑言碎語也并不會停,所有人都認定他是盛闵行的囊中之物,盛闵行不來,風向便成了他是被金主抛棄的小玩意兒。
挺諷刺的。
無論他怎麽做,天平永遠偏向“盛闵行”那邊。
他不想見盛闵行,哪怕盛闵行派個助理來也行,他都能把那倆燙手山芋送回去。
可事與願違總能在他身上特別靈驗。
煩心事已經足夠多,好巧不巧,沈俞那邊也出了點問題。
按常理,沈渡津會在每個月中旬給她打生活費,可這次卻沒能成功。
沈俞的信用卡莫名其妙被凍了,生活費告急。
沈俞平常通訊使用的是學校內部安裝的座機,類似于21世紀初街邊那種打一次五毛錢的電話亭。
她成績好,考上的雲城七中是市裏的重點高中,這兒管理要比普高更為嚴苛一些也正常。
另外,它實行的是封閉式管理,一月放一回月假,沒有特殊情況的話不允許出校。
沒錢用算是特殊情況,可沈渡津不舍得讓沈俞跑這一趟,一來沈俞要高考學業比較緊張,二來雲城七中并不在市內,而是地處郊區,來回一趟至少需要兩個小時。
思來想去,他只好去一趟沈俞的學校給她送生活費。
正好,平時他會每隔兩個星期給沈俞送個飯,雖然距離上次送飯只有一個星期,但既然去都去了,也就順便帶個飯了。
他提前一天向雇主請好了半天假,又用了半個上午的時間安慰好了雇主的小拉,終于在周日早上十點提着餐盒搭上了前往雲城七中的班車。
雲城七中規定了每周的周三、六、日為送飯日,在這三天裏家長能在就餐時間段進入學校內部。
沈渡津打印了送飯憑證,從小窗口塞到了門崗室裏。
往常這便是進校的最後一步。
但今天不是。
應該是上面有領導視察之類的,今天查得特別嚴,裏面值班的人探出頭來看了好幾眼,似乎沈渡津是什麽可疑人員。
或許的确是可疑,沈渡津長得顯小,再加上一身休閑的短袖短褲和蓬松的劉海,雖然人已經二十八歲,看起來卻還是像個剛畢業的大學生。
很乖,未經世事那種。
不少從雲城七中出去的大學生會冒充家長送飯進校,門崗見着一個像的自然查得嚴些。
沈渡津被攔了下來,後面給孩子送飯的人還很多,幾乎是排着隊進校門,他只好走到了一邊。
有個穿着整齊的人從門衛室裏出來,沈渡津隐約記得從前來時門衛穿的都是常服,頂多加一件制服外套。
應當是真的有重要人物來視察,不然不會這麽嚴肅。
門衛室門沒關緊,裏面開着空調,有絲絲冷氣晃悠悠地飄出來。
那人操着一口不标準的普通話問沈渡津:“來做什麽的?”
沈渡津有些不知如何作答,他提着餐盒,上交了送飯憑證,還能是做什麽的?
他亮了亮手邊的餐盒道:“給妹妹……”話說一半卻突然頓住,改口道:“來給親妹妹送飯。”
“給妹妹送飯”恐怕會被更加誤會,他無奈多加了一個字。
親妹妹。
門崗似乎還是不信,沈渡津只好又亮出了微信裏的家長群。
沈慧常年病着,難免有時候顧不上沈俞的事,沈俞高三又有諸多資料費要交,沈渡津便進了群。
沒想到在這種時候派上了用場。
終于被放行,沈渡津成功進了校。
沈俞還在自習,十二點整才能下課。
他來早了,路上出奇地沒有遇上紅燈,班車一路暢通無阻。
還有大半個小時,食堂裏空調沒開,油煙味蔓延到每一個角落,很悶。
沈渡津有些坐不住,他打算将餐盒托管在食堂旁的小賣部裏去逛逛校園。
小賣部老板娘看見難得有這麽帥的小夥子過來,朝他眨了好幾下眼。他有些尴尬,眼神躲閃,轉過身拉開了大冰箱門。
為表謝意,他打算買些東西。
可這些飲料都不太實惠,他幹脆挑了瓶冰礦泉水。
雲城一年裏快有二分之一的時間都是夏天,十月中旬的氣溫也異常難耐。
沈渡津将冰水瓶拿在手上,冷氣凝結成的水珠很快便順着瓶子滑落下來,沿着他走過的路一路滴過去。
他路過弘學廣場,廣場盡頭的圖書館上方有一塊巨大的LED屏,平常上面會有些新聞之類的循環播放,沈渡津以前來早了會坐在木椅上看看新聞打發時間。
今天也是新聞,不過主角有些特別,正好是雲城七中。
沈渡津看個大概,雲城七中圖書館加建,需要大量圖書充館。似乎是有個叫衆誠的公司慷慨解囊,一口氣捐了不少書。大概有幾千本,一下填滿了一半的書架。
沈渡津莫名有些羨慕。他從來沒去過圖書館。
嚴格意義上來說,他是沒去過建在學校內部的圖書館。在被齊德帶走學習訓犬後,他再沒感受過正常的學生時代該有的樣子。
所有的高中知識都由訓犬機構聘請的專業教師單獨指導他完成,沈渡津完全明白,齊德請人教他的目的只有一個——并非是真的為他好,只是不想落人話柄。
他運氣的确不怎麽好,碰上齊德這麽個爹,幸好沈俞幸免于難,至今仍然過着正常人的生活。
樹蔭遮不住正午的烈陽,陽光斑斑點點地落在沈渡津身上,他彎下腰,将頭埋進腿間,閉上眼睛,只用耳朵去聽周圍的呼呼風聲。
在風聲完全停止之前,他終于又擡起頭。
時間是十一點四十五分。
距離沈俞下課還有十五分鐘。
他想進圖書館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