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厮殺

厮殺

春雷滾滾而至,驚醒了不知多少夢中人,沙沙的雨大片落在白鶴庵門口的杏花樹下,打落了枝頭最後一點殘花,漆黑泥濘的地上,點綴着些許白色花瓣,凄冷的夜裏不美,反而顯得多餘和淩亂的肮髒。

就一如這本該聖潔寧靜的尼姑庵裏,被房門緊緊掩蓋起來的春光氲色。

簡易的床板上只鋪着一層薄棉絮,素色的床單上一點花色也尋不到,在漆黑的雨夜中,只有偶爾劃破夜空的閃電能映照出幾分床上的情形。

素白的手腕細瘦伶仃,仿若一捏就斷,像是大戶人家裏包養甚好卻愛惜身材的小姐,柔若無骨,也像是常日蜷縮在街邊無人問津吃不飽飯的孤兒,單薄可憐。

就是這樣,又可愛又可憐的手腕揚起,瞬間被一只指節分明的大手給按了下去,狠狠壓在枕邊,捏得發紅,無力松開手掌,近乎于臣服。

“阿奚……”輕軟的聲音夾帶着央求之意,可裝的不像,男女之事上的生疏,讓這妖孽般的女人露出了些許破綻。

奚商蘊滿情-意的眼中劃過一絲警惕,他自溫柔刀陣中擡起頭,低聲開口:“如妝,你就是這樣一個浪-蕩的尼姑嗎?你留我,是想要這種樂趣?”

“你是第一個。”本以為不會開口的人淡淡說道,不溫不火的聲音卻羽毛般撓在男人的怒火點上,像挑釁又像勾引,“或許以後會更多。”

也許是後面那句話觸怒了男人,他眼中的火焰慢慢熄滅下來,松了手饒有深意地看着如妝,夜裏難以視物,他卻看見無神的眼裏泛了些水光:“你白日裏告訴我庵裏的消息故意引我過來,而且你知道我一定會來。如妝,你到底想做什麽?”

“你若不做,那便滾。”如妝聲音冷淡,妖精在月光隐沒後恢複了高潔的原貌,不得亵渎。

她堪堪披着的外衣被扯開了大半,此刻手上得以活動,便拉過被子将身體遮住,美景頓時成了灰蒙蒙的一片。

奚商只覺得好笑:“你先來撩撥人,此刻又裝什麽貞潔烈女?你知道我晚上要來,特意準備了這麽一出戲,那可知道我是為什麽而來?”

他伸手将人翻過來,手掌毫不留情地掐在她脖子上,聲音冷酷無比:“我對摘花撚草沒興趣。我只問你,書在哪兒?”

尼姑睜開眼,即便沒有視物能力,也明顯透出森森冷意,她淡淡開了口:“阿奚,我覺得,你最好不要威脅我。”

手上力度驟然加深幾分,奚商的聲音更加惡劣:“給你三息時間,不然就捏斷你漂亮的脖子我自己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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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手上力度再次加了幾分,明顯感覺到手掌下的人有些不适地揚了揚脖子,奚商舔了舔唇,繼續冷漠開口。

“二。”

奚商并沒有再加多少力度,手指挪了挪,嗤笑一聲。

“一。”

他指尖內力一吐,打在了如妝的睡穴上,可也就在同時,手臂上突然一麻,長年的警惕心讓他拼着被內力反噬也迅速撤開了手,一個翻滾落到了地上。

可完全不等他有分毫的喘息,一只纖素的手在時間的空隙中閃電般直沖他額頭拍來,掌風暴漲,那披着的衣衫微微鼓起,素布床幔頓時被驚得絞打拍擊在一處,好像屋外的暴雨狂風一時間被帶入了這間本該帶着濡濕暖意的屋子。

奚商沒有任何反應的時間去思考如何應對這看似毫無章法,可完全避無可避的一掌,只覺得面前擊來的不是一個女子的手掌,跟像是一座壓得人無法喘息的山峰,卻帶着能絞殺人筋骨血脈的淩厲之風,沖着自己要害而來,竟是要一擊斃命的打法。

他絲毫不懷疑這一掌會打碎自己的頭骨,生死關頭,奚商拼盡了全身的內力,舉掌相迎,布了許多老繭的手掌生生對上了那只纖細的手。

一時間,掌內骨骼在叫嚣,潮水般的內力順着經脈狠狠拍打而來,絲毫不留情地想要将他寸寸經脈都給絞碎,先前并未完全好透的內傷此刻傷上加疊,五髒六腑一時間像是移了位,逆行的血氣翻湧,順着喉頭而上,腥甜的味道彌漫整個口腔。

他睜眼狠狠瞪着眼前方才冷豔魅極,此刻卻又冰刀利刃般的女子,骨子裏那股不服輸的狠勁兒被疼痛激發而出,生生咽下口中的血。

奚商不要命般催動所有的內力去抵禦這一掌的力量,就算是要死,他也必須要拼盡最後一滴鮮血!

他發出一聲怒吼,抵着千鈞般的力量站起身來,惡狼一樣陰鸷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如妝,聽着自己手腕骨頭碎裂的聲音,似乎絲毫感受不到疼痛:“你,去,死——”

本來才恢複三成內力的身體此刻爆發出驚人的力量,竟然脫開了如妝的壓制,閃身挪移到了一旁,身軀狠狠撞在桌角,疼痛激起背上一片冷汗,染濕了貼身的衣衫。

可如妝變掌為抓,五指勾起漂亮的弧度,調整了姿勢,腳下生風步步緊逼,往奚商的脖頸後腦方向攻去。

窗外的風雨聲幾乎能掩蓋掉所有的嘈雜,但奚商還是靠着直覺在千鈞一發之際側了身子,指甲擦着他左臉而過,刮掉了一道皮肉,火辣辣的疼痛伴着血液而出。

他腳下步伐絲毫不敢亂,雖然天生根骨不佳,但奚商在戰鬥時有一套自己的直覺,并且對手越厲害,他越發能夠沉靜不亂。

靠着出色的身法,奚商堪堪躲過了如妝的幾次攻擊,卻越打越覺得心驚。

他此刻基本已經算是強弩之末,即便靠着門派秘法臨時激發了體內潛能,将功力提升到了六成左右,可也完全沒有接下如妝一掌的自信。

這個尼姑的內力深不可測,每一次攻擊的路數招式都不同,但都身姿輕靈卻攻勢駭人得鋒利,招招攻擊要害絕不拖泥帶水,更沒有任何的花架式虛晃招數,帶給他的壓力更是一重高過一重。

奚商身上大小傷勢縱橫,汗水裹挾着血水染透了衣衫,躲得狼狽不堪,在這方寸的小屋裏騰挪得艱難,連門口都無法靠近。

可如妝一手扯着身上披着的外衣,依舊赤足在地,似閑庭信步一般,面上一派清冷之色,邁步間白嫩的長腿隐約可見,只憑單掌就能将他逼入絕境。

奚商難得有打從心底裏覺得無力的時候,甚至比先前被顧薄他們追殺都要心寒幾分。

至少死在顧薄手裏,他還知道自己是因何而死,被誰所殺。

可眼前的盲眼尼姑雖然相處也有月餘,自己竟然才是第一日知道她有這樣一身厲害的武功,更不知道她救自己,誘惑自己,又殺自己這一套做法究竟是為了什麽,她又到底是誰!

柔弱的手掌帶着堅韌強大的力量拍在他胸口,肋骨發出慘痛的斷裂聲,奚商整個人被打得向後摔去。

“砰——”肉-體重重摔打在門板上發出沉悶的聲響,他噴出一大口鮮血,無力地倒在地上卻不肯發出一聲痛呼,眼神更是兇惡陰森地盯着如妝,似乎要将她撕碎拆吞入腹。

如妝卻也收回了手掌,緩緩走向奚商,白皙的腿擡起,溫軟的足心踩在奚商胸口,那方才她親手打斷了幾根肋骨的位置。

力道不重,卻足以讓人痛到昏厥,奚商咬着牙,終是發出了一聲痛苦的悶吭聲,換來如妝的輕笑和收回的力道。

“我說過,不要威脅我。”如妝緩緩蹲下身子,有些可惜地搖搖頭,“溫柔鄉送你不享,竟然還想殺我,真是個狼心狗肺的東西。現在,我又要廢上一番功夫來養你了,真會給人添麻煩。”

若不是奚商此刻疼到眼前發黑實在不能輕易開口,否則是一定要罵人的,還想将在門派裏李默那小子那學來的髒話通通罵出口。

可他氣息微弱,只覺得渾身發冷,心底也在微微發涼,自己到底惹上了個什麽樣的女人,簡直像個瘋子。

他張了張嘴,微弱地發出了一點聲音,耳力好似如妝,在大雨拍打中也聽不清晰。

她俯身過去,似乎對這話很有興趣,即便是聽到奚商罵人,她也覺得自己心情會很愉悅。

“阿奚,你說什麽?”

她的聲音恢複了以往的柔美,似乎二人之間的事情止步于床榻,并未針鋒相對過。

“我……我是……”奚商聲音很弱,像是随時會暈倒甚至死去,但她的耳朵貼得更近,手指卻扣在奚商命門處,聽得他斷斷續續,終于把話說了完整,“我……是點你睡穴,沒想過殺你。”

她身體僵了一下,略略轉了頭,灰蒙蒙的眼眸似是盯住了奚商,像是有些費力地思考着他說的話。

同時又想了想方才的情形。

奚商數到“二”之後,手指似乎在她的脖子上挪了挪。

她擡手摸上了頸部那個位置。

此刻窗外雷雨聲交織,一枚閃電劈下,照亮了女尼帶着點迷茫的神情。

這裏,還真是睡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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