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章

第 8 章

男人一愣,擡眼見她鬓發還在滴水,身上的洋裙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曼妙玲珑、凹凸有致的身形。

他下意識滾動了兩下喉結,忙将目光從她腰上移開,開口問:

“姑娘可是路過避雨?要讨碗水喝?小廚房今日煮了姜湯,要不要我拿把傘給你?”

身後遲遲趕到的仆婦,見沈林軒老板倒是不拿自己當外人,可見大爺跟他關系之好。

捂着嘴樂了,介紹道:“哪來的迷路姑娘,沈老板,這是咱們家姑奶奶,大爺的妹子。”

說罷,走過來,想給蒲希冉遞個毛巾,先見她昏昏欲睡的一雙眸子。

關心則亂,逾越了規矩,将手背擱在她額頭上,下意識叫出了聲:“哦喲,姑奶奶怎地這麽燙啊。這是着了風寒了。”

蒲希冉終于體力不支,閉上了眼睛。

沈林軒只猶豫了一瞬,因着她剛剛那句古怪的話‘我不是人盡可夫’。

下一刻,還是出于本能,讓她穩穩落在自己懷中。

來了個小姐房裏的小厮,準備将昏睡過去的小主人背回去。沈林軒也不知自己今兒是怎麽了,從前在梨園行吃了太多虧,養成了自掃門前雪的性子。此刻也忘了保護自己,竟擋在了前面。

多管閑事地問:“她院子在哪兒?”

明明是客人的身份,卻不是商量的口吻。

大概在戲臺上飾演過太多王侯将相,板起臉孔時,還真有幾分唬人。

院子裏的嬷嬷想着,大清已經亡了,不必再講男女授受不親那套。

Advertisement

小厮背,和大爺的摯友送,本質上都差不多,便沒有阻攔。

沈林軒将她膝頭打個彎兒,将她攔腰抱起。

雨還在下,他沿着屋檐下走過,踩濕了鞋襪也渾然不覺。

進了她院子,踢開卧房的門,将她擱置在床上。

又穩穩瞥了一眼她的側顏,才強迫自己收回目光,正要轉身離去,就被她拉住了衣角。

沈林軒被迫站在原地,想回頭再看她一眼,無數雙眼睛盯着,即便想留下,也不得不做出為難神色。

身後婆子見狀,立即過來想将小姐搖醒:“姑奶奶,沈老板是大爺的客人,人家大老遠來的,您可不能無理取鬧啊。”

蒲希冉陷入困頓中,周遭都是白茫茫一片水霧。

仿佛置身孤島,讓她拼命想要抓住些什麽,卻依舊逃不脫夢魇糾纏。

沈林軒的手被她握住,翻了個身,枕在她那巴掌大的小臉下。

門口,有小丫鬟卷起簾子進來,搖了搖頭,一五一十說:

“大爺一早就出了門,至今未歸。我剛去跟東院的大奶奶說了,可大奶奶說,她忙着照看孩童,沒空過來。”

婆子一臉為難看向遠道來的客人,沈林軒輕咳了兩聲,立即十分體諒道:

“蒲兄出門前跟我說了,我在這等等他回來就是。我與他同在梨園行,明白身不由己。有時戲迷垂愛,不得不回應着。叨擾貴府,十分抱歉。”

“沈先生這說的哪裏話,我們大爺特特囑咐了,沈先生在西院住着,每日練功,叫我們不準圍觀、不準搭話、不準打攪。您若有什麽吩咐,一定說。若照顧不周,大爺準要罵人。我們大爺去上海灘時,曾受了您照顧,如今投桃報李。您且在這安心住着,當成自己家一般就行。”婆子一口氣說完,不忘床上的人兒,自作主張吩咐了下去:

“小厮,快去請郎中過宅子裏,抓些藥,免了小姐燒得厲害,傷了身子。”

沈林軒倒是不知,一向風度翩翩的蒲老板,還有這麽兇的時候。

見走不掉,幹脆回身坐在床邊的圓木凳上。

“我以前登臺常受傷,久病成良醫,自己平時翻醫書,略懂點醫術。你要是信得着,我在這照顧她,好歹讓她別再繼續燒了。”

大爺蓋棺定論的知己,婆子哪有質疑,将頭點的小雞啄米似的,口中客套着:

“那就有勞沈先生了。”

“嬷嬷,剛剛我們去請大奶奶,你是沒聽着,顧氏說話有多難聽。也是書香門第出來的姑娘,就差罵街了。說姑奶奶自私自利、只顧自己,永遠長不大,好好的人,長了個狗腦子。”小厮跑出去請郎中,小丫鬟将婆子喚到一旁,幾番欲言又止,還是苦澀開口:

“還說,不求她幫忙照看小嬰兒,一家人其樂融融。她不顧念親情,只顧自己。只要別再讓哥哥給她擦屁股,就燒高香了。”

婆子嘆了口氣,望向床上臉色發白的姑奶奶,也是苦命的人兒。

小厮打了水進來,沈林軒背對着滿屋子的人,将毛巾洇濕,替她擦去頰上汗珠合着雨水,又将毛巾擱置在她頭上。

他不是有意偷聽,還是将婆子和丫鬟的話,聽得分明。主要下人切切察察,絲毫沒有避人的意思。

明明心如止水,還是不自覺起了漣漪。

他想自己上輩子一定是戲裏的薛平貴,今世碰見來找他索命的王寶钏。

“大奶奶還說,姑奶奶是大人了,在外面讀書那麽多年,還沒自立。大人都有照顧好自己的義務,不該拖累別人。大奶奶也是女人,不是聖人,連孩子都能自己生,還自己照顧,一邊照顧自己一邊照顧孩子。同是女人,憑什麽小姑不用照顧孩子,就照顧一個自己,還這麽嬌氣。”丫鬟喋喋不休,如同倒苦水一般,繼續傾訴着:

“婢子不敢再報。大奶奶說,要是再逼她,她就抱着孩子回娘家,給小姑騰地方,不耽誤他們兄妹兩個親親熱熱。”

婆子只覺臉上臊得慌,撇了撇嘴,說:“這話她都說得出口?”

不知是孕激素上升,控制了情緒和大腦。還是帶孩子累得很了,哪怕有乳娘,責任感太強的母親,也是會很累的。

“嬷嬷,你說這東西兩院不合,咱們以後是幫着誰呀?”一個不谙世事的小丫頭開口詢問。

“咱們自然得向着大奶奶,她是家裏的女主人,打點宅子裏大小事宜。得罪了她,不會有咱們好果子吃。”婆子心疼姑奶奶的遭遇,嘴上還是說道:

“姑奶奶早晚要嫁出去的,成了別人家的人,這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大奶奶才為大爺添丁進口,有功勞也有苦勞,咱們不能趁着人家才生産完,最虛弱的時候,抱團擠兌,讓她覺得自己是外人一樣。”

蒲修臻從堂會那兒回來,随手買了兩份報紙,倒是不見了小妹的新聞,可仍舊不放心。

親自往報社走了一趟,也不跟那些小記者廢話,直接找到了主編。

開口詢問:“關于我妹妹的不實報道都撤了麽?”

主編見是蒲老板,拱了拱手,做了個請的手勢,嘴上倒是客氣。

卻沒答應,還在同他周旋:“傅老板使了銀子,已将關于他的報道都壓下去了。但下回舍妹要是再讓人堵在客棧裏、跟男人過夜,我們可不保證裝聾作啞。”

主編才說完,蒲修臻也不跟他們多廢話,直接一拳揍上去,主編被打了個倒仰。

“有種就叫巡捕房,不然我看見報紙一次,揍你一次。”

打了人還不出氣,在心底恨得咬牙切齒。這個勢利眼!只顧壓自己的緋聞。小妹雖不似他是名角兒,可即便是普通人,那姑娘家的清譽,哪裏是能被肆意摸黑的!

蒲修臻将主編打得鼻青臉腫,一旁的小記者放下案頭工作,瞬間蜂擁而至。

想到蒲老板是練武生出身,從前走夜路,遇見搶劫的,一個人把四個歹徒肋骨都踹折了,還是望而卻步。

只将主編扶了起來。

蒲修臻将主編揍得鼻青臉腫,還不解氣,抄起桌上的硯臺、打印機,便砸在地上,摔了個稀巴爛。

“什麽黑心爛肺的錢都賺,不怕生孩子沒□□。你拿我瞎編發工資,我都認了。再惹我妹妹,老子一把火把你這報社點了。”

主編眼睜睜地瞅着這個不講理的呆霸王,只得幹瞪眼睛。

蒲修臻震懾過後,殺人不過頭點地,倒是也沒幹更過分的事。

正準備離開,回頭,就看見多日不見的傅雲亭,拎了一箱金條,又來打點關系了。

蒲修臻看見他,無差別攻擊,又朝他高挺的鼻梁上,揍了一拳。

傅雲亭出于本能,想還手,最後還是靠着強大的毅力,戰勝了防禦慣性,連躲都沒躲。

生生受了他這一拳。

感受到鼻翼下癢癢的,有股熱流經過,随意伸手一抹,直擦了一手血。

他也沒當回事,迅速抽出絹帕,按在鼻子上,試圖止血。以免耽誤正事。

“蒲兄,消消氣。我今兒是來跟主編交涉,拿錢平事,把之前發出去的報紙,都收回來。”

蒲修臻倒是沒再動手了,對他卻依舊是不屑,直接譏諷道:

“傅雲亭,窩囊廢!不敢帶我妹妹私奔,還把她清譽都毀了。你是聾子,由着新聞發酵這麽多天。”

從前跟他喝酒聽曲,通宵聊戲,一塊練功的時候,欣賞他的才華橫溢、風流倜傥。

此刻,只覺他面目可憎,恨不能再揍上一拳。

“蒲兄,對不住,這事是我欠考慮了。你我身處梨園行,這麽多年被潑髒水慣了。誰見了不罵一句戲子無情,要是為這些事計較,不要練功、排演新戲了。”傅雲亭挨了揍,也不惱。

甚至希望他多打兩拳,替冉冉出出氣,也讓他少點負罪感。

還是試着同他解釋,維護關系:“我這兩天焦頭爛額,一面想着怎麽無痛休妻,把對所有人的影響降到最低。還要想着跟祖父周旋,被父親施壓。我沒有躲清淨,我一刻不得閑。”

“是啊,傅雲亭,你爹重要,你娘重要,你夫人重要,唯獨我妹妹是塊破抹布,一顆心捧給你,讓你扔在地上使勁踩。”蒲修臻不想再揍他了,只怕髒了自己的手。

“你是可以不要臉皮,到處招搖撞騙。你想過沒有,姑娘家的清譽比天大,你為全世界考慮,獨獨不替她想想。”

“不是。蒲兄,你聽我說,我沒有第一時間去壓這件事,先幹別的,不是冉冉不重要。是我沒想過她清譽受損,會耽誤嫁人。她注定是要嫁給我的,我怎會擔心她嫁不出去。”傅雲亭見他要走,不怕被揍,還去拉他衣袖。

“傅雲亭,以後你不要貼《大登殿》了,直接貼《鍘美案》吧,你是陳世美成精。”蒲修臻想替妹妹教訓這個負心漢,也知将他這張臉打壞了,等于斷了他的戲途。也怕他那不争氣的妹妹會心疼。

拂袖,冷冷質問道:“傅雲亭,你是不是壓根沒安好心?故意看她名聲被搞壞,這樣她就嫁不出去了,只能安心等你。哪怕你已娶妻。你是不是擺明了要欺負她,欺負我們娘死得早,有後娘就有後爹,以為沒人給她撐腰?”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