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我也算是赴約了

我也算是赴約了

萬山傾倒時，我想着我一定要成為一座山，要不偏不倚，要登高望遠，要一馬當先，也要萬事為全。

——李溪亭《複讀日記》

“所以，你是真的想好了？”

李溪亭低頭笑了聲，輕聲開口：“嗯，想好了。”

“行，我也不說別的什麽了，那還是希望你如願以償吧。”

方悅在挂完電話前嘴裏還不忘叮囑着讓李溪亭別把自己逼的太緊了，就是一個複讀而已，她之前成績也不差，只不過是錯過了高考而已。

可李溪亭像是着了魔似的，在電話裏擲地有聲的表示自己一定要考上南大。

方悅問她為什麽一定得是南大，李溪亭沒說其中緣由，只是說南大是首選。

南大是，他也是。

都是她的首選。

她沒有路可退了，若是孤注一擲，那就只有背水一戰。

暑假結束，陳年和南月一起去了南大，方悅也和自己的男友去了北方的一所二本院校，大家都奔赴着新的征程。

只有李溪亭，忙着複讀。

2013，9.1。

安中又迎來了新的一屆面孔，李溪亭回到了以前的教室，班主任依舊是老李頭。

老李對李溪亭的複讀并未有任何意外，李溪亭來找他說明情況時，老李頭反而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态看着她，“我早就猜到了，你肯定會複讀的，都走了那麽遠的路了，就差一半就見到陽光了，怎麽會甘心放棄呢，我看好你，你加油學，會得到你想要的答案的。”

之前一向嚴厲的老李這次卻破天荒的安慰起了李溪亭來，或許他也覺得這孩子是真的不容易吧。

聽完老李認真鼓勵她的話，李溪亭重新站在高三七班的教室裏，擡頭望了眼教室裏挂着上屆考走的同學，光榮榜上的他們笑的一臉開懷。

而那些，曾經都是她的同學。

現在，這個班只有她一個了。

老李頭注意到她的目光，喝了口水，将最後一口茶咽下去後，才不緊不慢的開口：“等今年過去，上榜的人又多了一個咯。”

李溪亭有些疑惑的看着老李頭。

老李收好教案，擡腳往外走，“那個人是你，我不會看錯的。”

李溪亭被這一句話整破防了，忽然之間有些感觸，忍不住感慨，這次，為父親，為他，為自己，也要考上不可了。

在複讀的日子裏自然是艱苦的，比以前還要難上幾分，這屆的學子比上屆的厲害的多，李溪亭雖然還是文科班，但是這屆文科的實力也不容小觑，李溪亭在其中也是憑借着有過一年的資歷才得以站穩腳跟，每次卡進年級前十。

而這，距離南大還是有一段距離的。

因為老李不止一次在她耳邊告訴她，2014年的分數線會比2013年上升不少。

這也是現如今競争力如此之大的原因。

考生太多，今年複讀的人也不在少數。

千千萬萬的人前仆後繼，只為争搶着那一塊面包。

可，能将那塊面包吃到嘴裏的人少之又少。

李溪亭也是其中一分子。

她最頭疼的就是數學了，每當她被數學題折磨的睡不着覺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感慨幸好陳年有先見之明，給她送來了他的數學習題，裏面不僅有他寫的解題過程以及思路，還有他圈出來的大大小小的歷年必考真題。

這些，都會讓李溪亭在為難的日子裏心頭得以慰藉。

在期中考試裏，她順利進到年級前五，她是第三。

姨媽陳芝華在知道後也忍不住替她高興，說就知道當時讓她複讀是個正确的決定。

李溪亭也替自己高興，在之前，她根本想都不敢想。

這個時候，她最想要告訴的人是陳年。

陳年的企鵝號已經很久沒登陸了，李溪亭給他發消息的時候，他還是第二天才看到的。

李溪亭當時也是鼓起了勇氣，到了後半夜才磨磨蹭蹭的發完那條消息。

“我這次是文科班的前五，我會努力的，你等等我。”

李溪亭小心翼翼的在屏幕上敲出這段話，思考片刻，怕他誤會自己的心意，又覺得這樣實在是不妥，她還是把後面那句删掉了。

她只是告訴他“我進文科班前五了。”

後面她發了一個笑臉。

再無其它。

陳年第二天中午回複她的，那個時候的她還在學校的圖書館裏，沒看手機，等她有時間看到消息時，已經是晚上了，手機那頭的他也只是發了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他說：恭喜。

再無其它。

她費了那麽大的力氣，他也只是說恭喜，也只是恭喜而已。

忽然之間，李溪亭覺得自己挺像個傻子似的，她一直都是為他人而活，南大其實也只是他的夢想而已，不是她的。

可是能怎麽辦呢？

沒有辦法了，她已經喜歡他那麽久了，她再晚一點，再晚一點，南月就要站在他身邊了。

那她真的會後悔死的。

那天晚上的李溪亭想了很多很多，想到最後，她的懷裏捧着那本陳年給她的數學習題睡着了，在夢裏，他站在光源處，笑着對她招手，“跟上來啊，我帶你往前去，別停在這裏……”

李溪亭牽着夢裏的“陳年”往前跑，一直往前跑，跑啊跑啊，她忽然就看見了她成績在手機上看到過的無數次南大的樣子，此時，他們站在南大的門口，高大挺立的字牌，她學着他的樣子撫摸着門口的字碑，上面刻着的是她想要去的學校，他握着她的手開口：“我帶你來南大了，我沒騙你吧。”

夢裏的陳年笑的一如之前，溫柔開朗，她笑着望向他，周圍開始變得飄渺虛無，他的聲音若若隐若現，“往前走吧，你還有很長的一段路。”

李溪亭裹着冷汗從夢裏驚醒，這是第一次在複讀的這一年裏夢見他。

那天晚上，她抱着那本數學習題看了很久很久，久到最後她将書的扉頁折了一角，上面寫着：Never go back.

永不後退。

永不。

在無數個為難的日子裏，她都會拿出那枚紐扣，輕輕撫摸着上面的花紋，無時無刻，她看着那枚紐扣就好像看到了當初的陳年，也是為了理想的學校拼了命的往前趕路，而如今，她也是這般。

那枚紐扣成為了她的動力，不斷的催促她前進。

她身心已付，一約既定，萬山無阻。

此後她更是發了狠似的往下學，不管不顧的一心一意的往下學，周圍什麽事情都影響不了她，哪怕後來她母親陳漣漪借着想她的名義，來到姨媽家說要見她一面，也被她拒絕了。

她說她要和她的母親斷絕關系。

陳漣漪在背後罵她是個白眼狼，還到處諷刺她是個沒心的家夥。

而那些話，李溪亭也只是聽聽而已，聽過了也只是會難過一段時間，一段時間過去，她就釋懷了。

直到後來，陳漣漪終于替她兒子找到了新的□□，也就沒有再來找李溪亭的麻煩了。

而那個時候已經快要到年底了。

又是一年過去，去年這個時候她才遇見雪中的那個他。

2013年，十二月十二日，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那天的李溪亭悶在圖書館裏一心一意學習，等她學完，已經是半響午了。天外的雪下的十分大，飄飄灑灑，她走出門時，才想起自己沒帶傘。

翻遍書包也只是找到了一把小小的黑傘。

是當初他給她的那把。

她看着那把傘，忽然就想起了去年的這個時候，也是一場這麽大的雪，她在這場雪裏遇見了他，而今，快有大半年沒見到他了。

聽說今年南大放假放的早，等過幾天說不定就在安縣遇見了。

李溪亭在心裏安慰自己說。

但是再見面也只是在很久很久以後了。

十二月十五號，李溪亭在方悅的嘴裏知道了今年陳年沒回來過年，說什麽好像是今年不在安縣過年了，去了父親那邊過年，李溪亭本想着親口說一句新年快樂的，想着還是在企鵝號上給他留了言，祝他新年快樂。

後來李溪亭問方悅她和陳年高三那年算不上多熟悉，怎麽一畢業後還比之前熟悉了呢。

方悅并不知道李溪亭對陳年的那點心思，只是當李溪亭随口問問而已，也就道出了事實，她說：“陳年啊，我們兩确實算不上多熟悉，但是我和南月自從那次參加陳年的生日趴之後就熟悉了啊，陳年今年不回來過年，我也是在南月企鵝空間裏面看到的。”

“她發了兩張照片說今年在陳年父親家一起過年了，還說他媽媽做飯跟以前一樣好吃。”

李溪亭愣住了。

方悅說完看了李溪亭一眼，有些奇怪的問她：“你不知道嗎，亭亭？”

李溪亭嗓子幹澀，有些艱難的開口問道：“是……是嗎？”

“對啊，我也是才知道兩人原來是好久之前都認識了，怪不得之前在學校裏大家都傳他們倆在一起了呢……”

方悅的話在李溪亭耳邊嗡嗡響起，她的世界有一瞬間崩塌了。

怎麽會……怎麽會突然就在一起了呢？

那個新年她過的并不怎麽好，連她在陳年企鵝號上的留言他都沒有時間回複她。

她想，或許真的是方悅說的那樣吧，他和南月真的在一起了。

真正改變她想法的是在下學期高考前的誓師大會上。

那個時候的李溪亭也背負着重重壓力，複讀的确不是一件過于簡單的事，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她怕自己會被擠下來，她得不斷的往上爬，還得提防後來人，雖然彼時的她已穩坐年級前五的位置了。

誓師大會那天她見到了好久不見的他。

陳年以2013年優秀畢業生代表的身份被學校邀請在誓師大會上發言，給這屆的考生予以鼓勵，傳授學習經驗。

“我去，亭亭，你快擡頭看，是上一屆的陳年學長，他被學校邀請回來了！”

李溪亭是在朋友尹芷雨的一聲驚呼下才擡起頭看向臺上的人的。

誓師大會因為天氣的原因，而改在學校的禮堂舉行，這次主要是讓上屆優秀學子回來傳授經驗，所以只邀請了每個班的拔尖學生，李溪亭也在名單之中。

她愣了一下，放下手裏研究一半的試卷，眨眨眼睛，似乎有點不敢相信，他就這樣輕易的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咽了咽口水，壓下所有的忐忑，聽着臺上的他笑着分享自己當年的心得。

他似乎還是那樣的健談，說什麽來頭頭是道，做什麽身上都有着一股莫名的自信，跟之前一遍又一遍說自己要考去南大的時候一模一樣。

“同學們，大家好，我是安中2012屆的學長陳年，這次呢，也十分有幸能夠被學校以優秀畢業生的身份邀請回來，站在這裏傳授自己的學習方法。”

他笑了笑，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撓了撓腦袋，繼而笑着開口：“其實我呢，也不知道該講些什麽，只能告訴大家，一定要定一個明确的目标，或許現在的你距離這個目标還是很遠的，但是，我們不要怕失敗，不要怕路途遙遠，我們要乘風破浪，無論有多遠，也不要膽怵。相信我，咬咬牙，就過去了。”

他說到這裏時，偏偏還擡頭看了眼臺下的人，有那麽一瞬間，李溪亭能夠察覺出他的目光似是停留在自己身上了，時間不長，就短短三秒的時間，她也不确定，那個目光來的快，走的也快。

只是她心裏有一個很明确的想法，他的這些話不只是說給他們聽的，也是說給自己聽的。

“你們一生中或許會有無數個要實現的願望，你們将那些願望寄托在流星上，寄托在他人身上，但是，我想要說的是，其實，你們才是自己世界的主宰，能定義你成功與失敗的也只有你們自己，也別看這路曲折，你走下去才知道。”

“好了，多餘的話我也不多說了，我以過來人的身份，以曾經參賽者的身份祝現今所有即将參賽的高三選手們一路順風，扶搖直上。也希望各位學子能夠蟾宮折桂，不負年華，終見春山。”

陳年停頓了一下，望着臺下的那個人，語氣鄭重：“路途遙遠，望各位砥砺奔赴，前程似錦。”

或許是那番話的作用，臺下衆人的激情被調動起來，一時之間大家都站了起來，嘴裏不斷喊着自己的目标。

前排的秩序已被打亂，不斷有人大喊，“去他媽的失敗，老子要考北大！”

“我要考交大！”

“我要當第一！”

“我要當狀元！”

“老子一定要考上複旦！”

……

聲音此起彼伏，李溪亭坐在後排也聽的見，聲音震耳欲聾，大家的理想不一，但要前進的心都如烈火一般滾燙。

人群熙熙攘攘，聲音不斷刺激着李溪亭的耳膜，一旁的尹芷雨也受氣氛的烘托站了起來，大聲的喊出了自己要考的大學，“我尹芷雨一定要考上交大！”

臺下不斷有鼓掌的聲音響起，李溪亭沒站起來，但是那一刻，她要考上南大的心已達高潮。

她不斷的在心裏一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我李溪亭一定要考上南大，一定要！”

……

講話結束，陳年很快就走了，李溪亭也沒那個運氣遇見他，兩人這次的碰面全屬偶然。

然而真正拉開帷幕的那一刻，是在2014年6月6日。

全國性高考。

李溪亭這次成為了陳年嘴裏的參賽選手。

考試那天天氣很好，萬裏無雲，姨媽陳芝華在那天也為圖個好兆頭穿上了旗袍，想着讓李溪亭旗開得勝。

李溪亭也的确是沒有辜負所有人的期望，她考了一個很不錯的成績，這個成績足夠她上南大了。

甚至于夠的上比南大還要好的學校。

作為今年的文科狀元，填志願的時候姨媽一遍又一遍的讓她填北大之類的頂尖學府，然而哪怕姨媽喋喋不休的重複着北大的好處，李溪亭仍然去了南大。

後來不止一次因為這個事，李溪亭與家裏鬧不愉快。

在李溪亭即将開學時，方悅曾經來看過她，問她為什麽一定要上南大，南大距離安縣又遠，而且憑她的成績可以上更加好的學校了，為什麽非執着于南大呢？

方悅這麽問是有道理的。

自從李溪亭複讀的那刻起，她不止一次的告訴過方悅，她的夢想是南大，一直以來都是南大。

可是現在有了更好的選擇，她的首選依舊是南大。

一直都沒有改變。

她的第一志願也是填的南大。

義無反顧。

沒有人理解她的做法，她當初那麽拼，那麽努力，現在卻抛棄了更好的選擇。

李溪亭面對那些質疑，回答的很簡單，她笑着回複：“就是覺得南大比較适合我，我也喜歡南大。”

姨媽拗不過她，最後還是同意了。

去南大報道的前天晚上，她去看了父親。

那天天氣很好，她和姨媽站在父親的墓碑前，嘴裏一直絮絮叨叨的說着父親走後的日子，還說自己現在長大了，以後不用姨媽一家人操心了，她的話很多很多，像是說不完。

“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沒告訴您，我考上了，考上了一個很好的大學。”

李溪亭蹲了下來，從懷裏拿出錄取通知書，哭着念出上面的內容，一字一句哽咽的不成樣子。

“您看見了嗎，我以後會讓您過上好日子的，您要是還在我身邊就好了，我一定要讓您親自看看我的學校，我的錄取通知書……”

李溪亭低着腦袋哭的擡不起頭。

那天她們回去的時候，忽然刮起了風，她們迎着風往山下走，一步一步，步步艱難。

李溪亭不斷往回看，她想着下一次，下一次一定要把自己想要帶回來的人帶給父親看，父親一定會很滿意的。

畢竟，他那麽好。

想到此，她便笑了。

回去的路上，她婆娑着雙眼，摩挲着手上的錄取通知書，嘴裏輕聲開口：“南大，我來了。”

這次，我也算是赴約了。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陳年早就不是一個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