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生日快樂

生日快樂

我的心要怎樣才算的上是周全,可能暗戀本就是見不得光的,如果我能走到你的世界去,你是不是就會看見不一樣的我了?

——李溪亭《暗戀日記》

很快,李溪亭在她好久沒登陸的企鵝號裏看見了陳年發了一則說說。

下面配了一張照片。

是他的錄取通知書,上面赫然寫着:南大歡迎你。

他的文案簡單,他說:南大,我來了。

李溪亭在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眼裏忽然就落下淚來,猝不及防的想起那個夏天,她也曾無數次将南大列為自己的目标,日夜兼程朝它奔赴,但是現在,她還是慢了一步。

“陳年,你那麽好,那麽優秀,是應該如願才對。”

李溪亭看着照片如是說道。

那個暑假是他們度過的最長的一個假期。

在那個暑假裏李溪亭也知道了許多,比如說南月一起和陳年考上了南大,方悅也考上了一所不錯的二本院校,也和她之前追了好久的那個男生在一起了,李溪亭見過那個男孩子的照片,是之前她幫方悅送過水的男生,那個男生對方悅很好,他們倆自從在一起後,感情也算是穩定。

只有李溪亭,一個人找不到方向。

姨媽不止一次勸解她回去念書,讓她複讀,說她還小,還有機會,就是一次高考而已,沒有什麽能把人擊垮的。

姨媽做了很多次她的思想工作,李溪亭的态度總是很堅決,她說自己不想再回去了,只想替姨媽姨夫分擔一些壓力,不想再回去念書了。

姨夫趙安沒有像姨媽那樣勸解她,只是對她說,讓她自己做決定。

但是顯然,李溪亭的決定就是外出打工。

她說她想要給姨媽姨夫分擔一些壓力,自己也在他們家住這麽久了,也用了不少錢,她現在想替他們掙錢。

給小雪妹妹買鋼琴。

小雪就是趙雪,姨媽的女兒。

姨夫趙安對李溪亭的這個決定挺滿意的,畢竟對他來說家裏又多了一個賺錢的人,他也不攔着李溪亭,就是叮囑她在外注意安全,其他的話也不多說了。

只有陳芝華,一遍又一遍的勸解她,讓她回去念書。

然而真正改變李溪亭決定的那天,是在八月下旬,陳年生日那天。

李溪亭在之前的店裏兼職,在暑期她的工資也上漲了不少,店裏生意比之前好很多,李溪亭一整個暑假都在忙碌裏度過。

八月二十五號那天,是陳年十八歲生日。

她一直都記得,她自從加陳年的企鵝號那天,陳年所有的資料她都看過。

陳年生日她自然也記得的。

陳年的十八歲也是他的成人禮,他邀請了許多人去參加生日聚會,他生日趴也是在安縣的酒店裏開的,也是那個時候李溪亭才知道,陳年的家境不錯,而且是相當的不錯。

在安縣上算得上富有了。

陳年邀請了很多同學參加他的生日聚會,大多數都是理科班的同學,文科班的沒幾個,方悅和李溪亭也在邀請名單中。

陳年還單獨給李溪亭發了條消息,他在企鵝號上問她:“八月二十五號那天有時間嗎?”

李溪亭收到消息的時候還在上班,等下班她才有時間将手機拿出來看。

看到陳年時隔那麽長的時間才想起她時,她又忍不住想見他了。

她握着手機回:“有的。”

那頭回複的很快,發過來一個笑臉,随後發了一句話,“那過來參加我的十八歲生日聚會吧,我想讓你來,你一定記得來!”

陳年似乎對她的到來顯得很是莊重,用了好幾個感嘆號。

李溪亭失聲笑了笑,她怎麽會不知道呢,她一直都知道的,八月二十五日,那個日子,她記得很清楚的。

他的成人禮,應當是很盛大的吧。

後來,在方悅的嘴裏,她清楚的知道,那場她缺席了的成人禮果然是很盛大的。

李溪亭沒能去成那場成人禮,她的母親來找她了。

那天是真的湊巧,她什麽都準備好了,就連給陳年準備的禮物都帶上了。

可是,就在出門的那刻,她接到了一個多年來沒有接到過的電話。

是離開了她很久的母親。

母親打來的的電話讓她有些緊張。

陳女士是極少跟她打電話的,她一直都知道,陳女士是不怎麽喜歡她的,只是因為她是個女孩子。

在陳女士的眼裏,女孩子和男孩子是比不得的。

在她的前半生裏,陳女士身上母親的角色一直都是個缺席的存在。

她也從未扮演好這個角色。

尤其是對待李溪亭的時候,她甚至都懶得裝一下。

陳女士的電話來的急,也是一份猝不及防的告知。

在電話那頭,陳漣漪告知她,讓她下午來自己家裏一趟,有事找她。

李溪亭拒絕的痛快,連她話都沒有聽完就将電話挂斷了。

可陳女士也是一個執着的個性,接連着打了好幾次,每一次都堅持不懈的想要李溪亭接電話。

不僅如此,她還在手機裏給李溪亭發消息,讓她接電話。

無奈,李溪亭怕她又整出什麽幺蛾子來,只得接了電話,不等李溪亭開口,陳漣漪率先出聲:“今天下午,南縣平安路二十八號別墅見。”

“李溪亭,你一定要來!”

陳漣漪在挂斷電話的那刻,叮囑她千萬要記得去。

那話的聲音有些激動。

李溪亭是真的不明白為什麽消失了幾年的母親突然就來叨擾自己,明明她已經有了自己的生活了,她已經不要自己和父親了,她都過上她想要的好日子了,可她,還是會出現在自己的生活裏。

十三歲那年的夏天,她清楚的記得母親強勢的叉着腰對護住自己的父親說,這輩子都不想住在北縣了,她嘴裏痛罵着:“北縣這麽苦,我才不要住在北縣,我要去過好日子,我再也不要呆在這裏了,再也不想過上一眼望不到頭的窮苦日子了。”

在陳漣漪說完這話的第二天就拖着行李逃離了北縣。

但是她也沒逃離安縣,她還是留在了安縣,安縣分南縣和北縣。

她只不過去了南縣,南縣距離北縣中間只是隔了一座橋的距離。

中間是一條江。

那條江似乎就是陳漣漪眼裏的窮富的割開線。

也是一條李溪亭看不懂的人性分界點。

北邊窮苦。

南邊富裕。

她來到了南邊,也抛棄了在北邊的丈夫和女兒。

陳漣漪和李岳強離婚後的一個月成功榜上了一個大款。

那個大款姓南,家裏很是富裕,而陳漣漪則是給人家做後媽。

在她做後媽的第二年,她成功的替這戶人家生下了一個兒子。

于是,在這家裏,她終于被高看了一眼。

她的地位也随着兒子的到來水漲船高。

那是第一次陳漣漪體會到有錢人的滋味,也是如此,那些趾高氣揚的日子裏讓她紙醉沉迷。徹底的認為自己就是一個富貴人家。

似乎,那樣才是她要的生活。

這樣的日子并不長,在她兒子三歲的時候,也就是今年,被檢查出尿毒症。

“尿毒症”這三個字足以讓陳漣漪心慌。

她不明白為什麽在她即将要過上好日子的時候,老天和她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她年僅三歲的兒子居然有尿毒症。

這不是笑話嗎?

陳漣漪将醫院的診斷書遞給李溪亭看的時候,嘴裏重複的說着一句話:“我不能讓我的兒子死,他還那麽小,那麽一點點,他還沒看過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的景色,怎麽就能死呢……”

“我愛他的,我很愛他的……”

陳漣漪嘴裏一遍又一遍的說着自己對兒子的愛。

可這些話在李溪亭耳邊,她聽着只是覺得煩。

她之前明明也很渴望得到母愛的。

在她之前缺愛的那些年裏,她也會偷偷一個人瞞着父親來到南縣,尋找母親的影子,想看看母親過的怎麽樣,會不會像她一樣思念她。

可是,很快李溪亭發現,并沒有。

母親過的很好,她的笑每次都是發自內心的笑,與之前在北縣的很不一樣。

直到李溪亭偷偷瞞着父親來看望她的第五次,她發現,母親懷裏多了個嬰兒。

她叫那個嬰兒寶寶。

還貼心的和那家人推那個嬰兒出去散步,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場面刺傷了她的眼。

她明白了,母親有了新的孩子,而且還是母親最最期盼的男孩。

她光是看到母親的笑容就能判斷出母親是多麽的欣喜。

自此,她再沒有踏過南縣一步。

她想起往日裏的一幕幕,如今坐到母親面前,聽着她對另外一個孩子的愛意,心裏沒有任何感覺。

她看着眼前的這個和她有着血緣關系的女人,如今也只是覺得陌生。

也僅僅只是陌生的感覺。

李溪亭打量了診斷書一眼,她看見上面清晰的寫着“尿毒症”三個字。

“哦,他病了,你告訴我有什麽用?”李溪亭放下紙不冷不淡開口。

“我是醫生嗎?我能替他治病嗎?”

“陳女士,我不是醫生,你也不要妄想我會救人,我沒有那麽大的神力,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只是一個連父親都沒有的普通人。”

李溪亭說完,正欲離開,這個時候,陳漣漪急忙拉住了她的手,眼裏婆娑一片,“你能的,你就是我兒子的醫生,你可以救他的!”

李溪亭被這句沒頭沒腦的話氣笑了,用力掙脫陳漣漪的手,笑出了聲,“你兒子和我有什麽關系?”

陳漣漪愣住了。

她記得李溪亭小的時候明明不是這樣的,她明明是一個富有愛心的孩子的,她還依稀的記得,她來南縣的第一年,這孩子總是會來偷偷看她,她有好幾次都發現這孩子躲在草叢邊望着她,眼裏滿是不舍。

那個時候,她還在想要不要讓保姆将她趕走。

在有這樣想法的第三次,她發現她再也沒有看見李溪亭的身影了。

她也沒有再來偷偷看過自己了。

“可是,你不是很舍不得我的嗎?我記得你之前總是會來看我的啊,多遠你都會來看我……”

“現在,你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聽完陳漣漪這樣說,李溪亭忽然就笑了,她笑着笑着就哭了,她壓低聲音,一句接着一句,哽咽而出:“你知道的,你一直都知道,你明明看見我了,那麽多次,我來了那麽多次,可是我也只是想看看你而已,可是你……”

李溪亭抹了把淚,繼而開口:“可是你為什麽一次都不出來看我?你當真是沒看見嗎?你明明都看見我了,你就是不願意見我一面,為什麽呢?”

“我也是你的孩子啊,見一面很難嗎?”

“見一面不難的,你只是……你只是不愛我罷了…”

……

李溪亭彎下腰抱頭痛哭,為什麽她該得到的什麽都沒有得到。

她沒有父親了,母親也不愛她,她在人生這條路上走的比誰都艱難,可是沒有一個人願意替她撐傘,她太難了,難到有的時候她也會想自己為什麽會來到這個世界上。

她都那麽那麽苦了。

陳漣漪低頭不語。

窗外太陽西沉,撒下微光照在陳漣漪的臉上,她無聲了落下一滴淚,随後輕聲開口:“你……你弟弟他,得了尿毒症,需要換腎。”

她像是下定決心似的,對着李溪亭的方向開口:“我查過,現如今,只有你的才符合。”

“亭亭,救救你弟弟吧,他才三歲,救救他吧……”

那是陳漣漪第一次叫她亭亭。

李溪亭之前沒有得到愛的時候,一直期盼着母親這樣叫她,可現在,她竟覺得這兩個字惡心。

李溪亭擡頭,嘴角挂着諷刺的笑,冷聲道:“我父親去世了,你知道嗎?”

陳漣漪眼裏一片訝然。

顯然不知。

“看吧,你果然不知道,你知道什麽呢?你只知道你手裏擁有多少錢,你的兒子多少歲,見多這世界上的多少景色,你只愛你兒子,只愛你的錢,也,只愛你自己。”

李溪亭苦笑一聲,譏笑道:“那你為什麽會覺得,我一個不被你待見的女兒,會拿腎救你最愛的兒子呢?”

“你憑什麽會認為我會救他?”

陳漣漪惶恐的想要牽住李溪亭的手,臉上挂着笑,讨好似的開口:“你該救他的,你們兩怎麽會沒有關系呢,你是我的女兒啊,我是你的母親啊,你要救他的,要救他啊!”

“我沒父親,我也沒母親,你記住,我什麽都沒有了,早就在你離開我和父親的時候,我們就沒有任何關系了。”

李溪亭将最後一句話說完,轉身就走,絲毫沒有任何留念。

天邊暮色漸沉,只有月亮還挂在上面。

出了別墅區,她打上車,坐在窗邊,耳邊吹過的風替她擦幹眼淚。

她的母親如今來找她也只是為了要她的腎來救她的兒子而已。

這簡直太可笑了。

……

“南縣,真的有那麽好嗎?”

李溪亭不明白,為什麽會有一條區分線,将她的家庭也區分開來,讓她一生颠沛。

或許,真正好的并不是南縣,而是有錢人。

手機裏不斷響着,一條條消息往外冒,她點開最近的一條消息,是方悅發來的,她問自己怎麽沒有去參加陳年的生日聚會,她還說陳年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人來,給她打了電話,發了很多次消息就是沒有人回複。

到最後,方悅還問她出了什麽事,是不是有什麽不好的事發生了……

李溪亭一概沒回答,她現在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覺。

睡一覺比什麽都重要。

直到那天晚上方悅來找她的時候,她才知道陳年是真的很想她去的。

陳年還問過方悅為什麽自己沒來的問題,方悅當時也不知道怎麽回答,只是告訴陳年可能李溪亭是有事耽擱了。

陳年沒說話,只是拜托方悅交給李溪亭一個禮盒。

那個禮盒裏裝着一封信和一本數學習題集。

那封信是他要說的話。

那本數學習題很厚很厚,是之前陳年為李溪亭寫的解題步驟,他一直忘記給她了,後來在這場生日會上他又聽說她沒參加高考,他希望她能去成南大,和他一起。

他想,這本習題她會需要的。

方悅并不知曉禮盒裏究竟裝着什麽,她只知道要交給李溪亭。

只可惜,那個禮盒最後還是沒有到李溪亭手裏。

方悅出酒店的時候,肚子疼的很,只好将禮盒拜托廁所外的南月看管,南月也笑着答應,等她出來的時候,南月将盒子交給她。

方悅笑嘻嘻的跟南月道謝,南月笑着說不用,可方悅不知道,禮盒裏的東西早就被換過了。

只剩下那本習題了。

南月将那封信帶回了家,她的直覺告訴她,這裏面肯定有她想要得到的答案,一個陳年為什麽一直不談女朋友的答案。

當天晚上,李溪亭手拿着那本厚重的習題,思緒萬千,想起來之前和他一起學習的時候,半夜熄了燈還在被窩裏舉着手機問他題目的時候……那些往日裏的一幕幕從她眼前閃過,眼裏不受控制的開始落淚。

一下又一下,砸在那本習題上。

還有十分鐘今天就過去了。

她想到了什麽,顫顫巍巍的擦幹眼淚,拿出手機,輕輕敲打出一行字,“生日快樂。”

發過去後,卻沒有了任何消息。

也就是那本習題,讓她突然有了要考上南大的想法。

“沒有實現的事,不如再來一次。”

煙花每一年都會放,唯獨那一年,和陳年看的那年才算的上是圓滿。

發完那則消息,她在書的背面寫上一句話:陳年,生日快樂,我會考上南大的,你等我!

習題的最後一頁,才不是解題步驟,是一句用鉛筆寫上去的英文。

I always wanted to go to Nantah with you, just you.

我一直都想和你上南大,只是你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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