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永安侯府
永安侯府
把尹嬷嬷送出門後,秦芷君回府帶着丫鬟去見章老夫人。
章老夫人正在院子裏收菜,秦家被尹嬷嬷看不起,也是因為除了秦芷君所住的院子有花以外,其他的地方可以種菜的全部都被老夫人種了菜。
秦家因為大房二房經營有方,掙下了不菲的家業,光是看宅院倒也還覺得不錯,只是看着菜,尹嬷嬷就覺得太寒碜了,哪兒有用上好的地方種菜的?
每次進入到秦府,尹嬷嬷見到了哪兒種着菜,就要撇嘴,還要冷笑三聲。
秦府的菜地這幾年縮小了,尹嬷嬷還以為是因為自己過來的緣故,卻不知道,壓根就和尹嬷嬷沒關系。
這些年,因為章老太太的腰身也不好了,大伯秦堂和二伯秦翊就改了院子,在府裏頭多修了一些秋千,還造了假山,就是為了讓老太太少種幾塊兒地。
章老太太本來還不高興,還是秦芷君抱着她溫聲勸說家裏頭不缺這些,萬一要是閃着腰了,豈不是讓晚輩們難受?看着孫女清淩淩的一雙眼,章老夫人這才默許了府裏的改變。
章老夫人現在就在撒草木灰驅蟲,看到了孫女過來了,用香胰子洗手,把手指夾縫裏的灰都洗得幹幹淨淨,還上了一層潤膚的油,這才去碰秦芷君。
章老太太先把秦芷君頭頂上的帽兒給往下壓了壓,檢查了一下珍珠扣扣得齊整不齊整。
她整理好了帽子,又摸了摸孫女兒的面頰和手,發現溫度還可以,再仔細看看孫女兒,秦芷君的唇瓣微翹,眼裏帶着淺淡如水的笑意。
見着孫女兒心情很好的樣子,老夫人不由得說道:“剛剛那個老貨沒說什麽?她倒是改了性了,平時眼珠子都在腦門頂上,說話也像是鴨子一樣,聒噪得很。嘎嘎嘎的。”
以前這位侯府的老嬷嬷過來和孫女說過話以後,孫女兒總是不怎麽高興,難得見到了孫女兒這般的态度,讓章老太太覺得可能那個尹嬷嬷今兒是比較好說話的。
聽到了祖母的話,秦芷君噗嗤笑了起來,她笑起來的時候,還有兩點梨渦,眼中更是泛着帶笑意的光。
“還是沒說什麽好話,上來就挑剔我在屋子裏還帶了帽子。”秦芷君說道,“不過平時忍了她,今兒就直接說她是惡客,不過是個下人,還挑剔東挑剔西的。”
章老夫人顯然沒料到孫女會這樣說話,一怔之後就替孫女鼓勁兒,“就該這樣,就算是永安侯府富貴,又不是那個老太太富貴,再怎麽樣也不過是個下人。昔日裏總是被你爹教導那些規矩什麽的,讓你太好說話了。要說起來,你怼那個老嬷嬷,暢快不暢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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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芷君笑着說道:“是暢快的,終于出了一口惡氣。也是我之前太過于敬重她,又何必呢?侯府上下都不拿正眼瞧我,我又不嫁入他們家,便是拿她當個不懂禮數的下人就好了。”尤其是後面,這個老太太反過來還要充當好人來寬慰自己,秦芷君更覺得有些有趣。
在永安侯府上下心中,謝紹就是那寶貝玉瓶,她就是個卵石,生怕動了她,害了那寶貝玉瓶。
秦芷君忽然覺得有趣,她因為那個夢提前知道了謝紹還活着,知道侯府滿門的心思,想要反過來惡心一把永安侯府當真是簡單。
章老太太不住點頭,“難怪了,你這般做也是對的,若是要嫁入侯門,讓一下那位老嬷嬷也就罷了,既然不嫁入侯府,随意就是。說起來,侯府還自诩是侯門貴族,眼珠子放在頭頂上,實際上還不是規矩敗壞,那老貨覺得奶了一口世子,便把自己當做人上人了,世子都不在了,還這樣趾高氣昂的,着實是不知所謂。在世子還活着的時候,旁人都覺得我阿芷運氣好,可以嫁入高門,要我看,我家阿芷嫁入不進去才真真是福氣。”
在章老太太心中,謝紹還算是個好的,就是家裏頭不好。
不過倘若是讓章老太太知道謝紹能做什麽事情,在頭一回見面,章老太太就可以用大棒子把這人給打出去。
年齡大了,就喜歡說一些舊事,章老太太又開始絮絮叨叨說着曾經的經歷。
雖然這些話,秦芷君都聽過,她還是認真地聽着,時不時還接過話茬,好讓章老太太可以繼續往下說。
當年江南之地旱災,鋪天蓋地的蝗蟲經過,這些害蟲吃掉了莊稼,讓百姓們離開故土求生。
章老太太過去的時候,也曾經是識字、繡花的識字書生的女兒,因為天災,被迫拖着一家老小逃荒,在逃荒路上因為一條腿被打斷,改了性情,潑辣起來。
秦芷君用手捏着章老太太的膝蓋,她和堂姐都跟着唐大夫學過推拿的法子,若是這樣陪着祖母解悶的時候,就會給祖母推拿。
秦芷君的一雙小手是研磨、寫字畫畫的,這推拿想要讓肌內骨頭都發熱,必須得用足力氣,老太太最多只許小孫女一日推拿個一刻鐘時間。
在心裏頭默默算着時間,章老太太看着秦芷君,心都要化成了一團。
多好的孫女啊,自己的兒子真真是可惡,明明是謝家那個破世子纏上了自己的孫女,那個破世子都已經死了,她家女孩子早晚會再嫁的,偏偏謝家那等子惡人還要屢屢找他們秦家的麻煩。
老太太左看右看,忽然挑到了孫女兒身上的毛病,孫女兒這一身衣服是去年放量裁的,如今說不上多合身,腰身寬了一些,袖口要不是滾了絨邊,也會有些磨損的痕跡。
該換一身得體的,最時興的衣服才好。
還有京都裏還流行起來長長的壓襟流蘇,過去都是簡單的一塊兒玉佩罷了,現在又是纏繞各種花式的結繩,又是把寶石串起來,這讓二郎的珠寶閣賺了一些銀子。
但是京都這種時興玩意,總與孫女無緣,她不喜歡這些繁瑣的首飾。
現在小姑娘都要談婚論嫁,還是打扮得鮮亮一些。
老太太仔細打量着孫女,還是覺得她太素了一些。
“你這身衣服也是去年做的。”章老太太說道,“你也要多做一些衣服,都是舊衣裳了。還有啊,你二伯送你的那些收拾,也要用起來,別總是帶上這樣的耳環。”
章老太太摸了摸秦芷君的耳珠,這一對珍珠耳裆,太小了一些,不夠起眼。
想要去賞花宴,怎會不需要新衣服?秦芷君說道,“我想和二哥、姐姐一起出去逛一逛,也做兩身衣服。”
章老太太聽說了要去做衣服,笑呵呵地說道:“就該打扮起來,小姑娘家家的就應該如此,多做一些鮮亮的衣服,要去做衣服,就去最好的霓裳閣。別擔心錢的問題,你大伯二伯的生意做的好,賬上不少錢呢,錢不用就是死物,要多用用才好。”
秦芷君笑着說道:“二姐的眼光好,不少首飾的花樣都還是她畫的,到時候讓她替我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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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芷君在祖母交談時候,尹嬷嬷也回到了永安侯府,她匆匆走過,所見的丫鬟婆子們都避讓開她,就像是避讓主子一樣。
尹嬷嬷到了正院裏,侯夫人正在和嫡親女兒謝嫣然說話。
謝嫣然:“娘,就不能想法子不帶上庶出的那個?真的煩死了,什麽身份啊,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真的是笑死人了,滿院子都是金貴人,一個庶出的也好意思參加這等花宴。”
章老太太說侯府沒什麽規矩便也是如此,如今的謝侯爺謝奎是個風流性子,在娶如今的嫡妻之前,便折騰出來了庶長子。而且年齡大一些的庶子庶女們很少,但是才三四歲的小孩子滿屋子遍地跑。
永安侯府這般模樣,也和一件舊事有關。
因為謝奎此人模樣好,在成親的時候也與侯夫人範氏溫存過一段時間。範夫人覺得收攏了謝奎的心,一心想要經營好這個家庭。
後來謝奎在對方懷孕生孩子的時候,又把一番溫柔給了旁人,惹得範夫人吃醋,還毀了那姑娘的臉。
當時範夫人以為這事不打緊,畢竟人又沒死,誰知道,那個姑娘家裏兄弟撒潑,拉着毀了容的姑娘家到衙門前轉悠,若是不狠狠賠一筆銀子,他們就要狀告範氏,讓侯夫人吃官司。
無論是範家還是永安侯都經不起這樣折面子,對方又是潑皮,只好給了銀子消災,那家人得了銀子後,火速把姑娘抛下離開京都。
而那位毀容的姑娘在被家人抛下後沒去處,家裏人鬧得那麽大,她容貌又毀了,家裏人還跑了,她怎麽辦?最後這女子竟然穿着一身粉色的妾室衣服一頭撞在侯府的石獅子上死了。
本來這女人的兄弟都已經跑了,只是沒跑遠,聽聞了這個消息後居然又跑了回來,又訛了永安侯一筆錢,說是納妾的聘禮,并且讓這女人也做了永安侯的妾室。
這件事後,永安侯消停了很長一段時間,只在府裏頭的妾室那裏流連,而不敢去招惹小門戶的姑娘家,一直到兩三年以後,才重新去秦樓楚館坐一坐。
而範氏更是如同驚弓之鳥,原本死死盯着妾室的肚子,那段時間就松了,于是永安侯府的稚兒稚女便很多了。
短短一年不到,生下了四個,還有六個肚子都鼓了起來,永安侯一算自家的産業,若是這樣生下去,侯府只怕徹底養孩子都不能了,他請了大夫開避子湯,才制住了孩子繼續增加的勢頭。
範氏至此徹底心思從侯爺身上收回來,只在兒子女兒身上,這也是範氏在知道兒子迷戀秦家女的時候,不敢直接毀了秦芷君的原因,她可是有前科的,若是這次再出手,秦家人又疼愛秦芷君,鐵了心去告狀,她一個侯夫人去蹲大牢可要被人笑話死。
不過在範氏看來,兒子迷戀秦芷君也不是全然沒有好處,秦芷君就像是肉骨頭,她用繩子吊着這個肉骨頭,她的好兒子就奮起了。
她就知道她的兒子是有出息的,那天生神力就适合戰場,果然是去了戰場上,就得了滔天的戰功,到時候兒子要再議親,誰也不會不長眼地提起曾經的舊事。
用過了秦芷君,侯夫人可不想真的讓這個狐媚子近謝紹的身,就想速速打發她快些嫁人。
侯夫人捋了捋女兒的頭發,“這你不用擔心,帖子我今兒讓尹嬷嬷送到秦家,給那個秦二小姐了。”
謝嫣然就炸了,因為範家是武将出身,她平時在那邊被表哥們捧着,還經常聽到他們說粗話,就跟着葷素不急,說些秦芷君下賤之類的話。
這帖子她寧願爛在侯府裏,也不想給那個秦芷君。
當年秦芷君執意要娶這個秦二小姐,可讓她在社交圈裏被人嘲笑。
侯夫人連忙捂住了女兒的嘴,“不給她怎麽辦?你哥哥什麽樣的人物,她和你哥哥定過親,還哄得你哥哥要讓她做嫡妻,這樣的人我一開始就料到不會老老實實嫁人,你哥哥的事情,你也清楚,必須得在他回來之前就讓她嫁了”
謝嫣然一怔,而範氏眼睛眯了起來,“她心氣兒高,我原本以為她會不願意去這種賞花宴,現在願意去了才好,若是她身上的衣服首飾上不了臺面,我還要親自給她換一套。”
範夫人想到了這裏,“尹嬷嬷,你再過去一趟,讓她這幾日去霓裳閣買衣裳,也不用他們小門小戶的自己出,我來替她出了她去賞花宴上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