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巴特卡普
巴特卡普
晚高峰的地鐵站，人永遠是那麽多，地鐵燈光白慘慘地照着，李約柳看着座椅上閉目養神的人。
有時候會覺得，大家整齊排坐在地鐵座椅上，好像展示都市生活壓力的陳列品。
終于，近一個小時過後，鎏光金色的金發公寓終于到了。
李約柳正想着怎麽才能打開單元門禁進去，就看到一個穿着南族傳統服飾的女人牽着一個半人高的小男孩走了出來。
李約柳趕緊趁機溜了進去。
因為很少在現代化的神愛城見到南族傳統服飾，李約柳還回頭好奇地看了他們一眼。明明是炎炎夏夜，那個女人卻穿着高領長衣袖，此刻彎着腰哄着小男孩，似乎是要去吃晚飯的樣子。
她不嫌熱嗎？
李約柳有些奇怪，這還是她第一次在現實生活裏見到與華族旗袍相似的南族國服。
應該說，她似乎就沒在現實生活中見過南族女人的樣子。
她們好像更習慣于待在家裏相夫教子，而不是外出工作打拼。
即使是女總統艾瑪·米勒上臺，“她計劃”幫助無數年輕女孩繼續學業的今天，依舊有許多女人活在“男主外，女主內”的規範裏。
她們待在丈夫打造的家庭牢籠裏，時代前進的列車進不去，車輪似乎卡殼了。
不過，李約柳按下25樓按鍵，想想自己家那糟心的親戚，自己也不過是幸運罷了，除了偶爾捐助那些山區女孩，其他的事情，她也無能為力。
在慘淡的現實面前，直面是一種艱難，倒不如別去想、去看......
雖然有時，李約柳也會鄙夷自己的怯懦與無力，天天在稿件中發掘愛與勇氣的人，其實自己并不是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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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亂七八糟地想着，電梯已經到了25樓。
金發公寓屬于兩梯兩戶建築結構，伊川百合購買的是25A，而隔壁25B一直沒賣出去。
不然就憑伊川百合每晚吵吵嚷嚷的直播聲，鄰裏矛盾肯定很嚴重。
找到了！
李約柳掀開地墊，很快便在門口摸出一把鑰匙。
這也是伊川百合的老習慣了。
她大二嘗試自殺那回，也是自己在她的出租屋地墊下摸到鑰匙，把割腕昏迷的伊川百合背去了醫院，李約柳漫無目的地想着。
雖然是指紋鎖的大門，可底下依舊有備用鑰匙孔。
她将找來的鑰匙插入，向左轉動3圈。
“咔咔”兩聲過後，門開了。
一股奇異的怪味撲鼻而來。
李約柳也形容不出，只感覺整個人特別不舒服。
她想了想伊川夫婦的做派和囚禁伊川百合的可能，決定還是把大門敞着。
如果真的是父母非法禁閉親生女兒，自己可以趕緊跑下樓，去找警探主持公道。
又不是未滿18歲的未成年了，現在的伊川百合。再不是他們的替身娃娃。
“百合？”
繞過玻璃隔斷玄關，李約柳看到米白色的沙發前，正打包着數十袋垃圾，那股奇怪的味道也變得更加濃烈。
李約柳左右看了看，并沒有找到伊川百合的身影，她的腳步忍不住走近，彎下腰打開一個垃圾袋看了看。
肉塊？
數之不清的小肉塊擠在袋子裏，李約柳這才明白，那股奇怪的味道原來是血腥味與肉湯鮮味混雜的味道。
還沒等她想明白是怎麽回事，一根細細長長的線，就在她眼前飛速落下。
呃——！
李約柳感覺喉嚨被繩子死死勒住，她想也不想，腦袋條件反射地朝後撤開，重重撞在身後人的腦袋上，她的雙手也同時拉住繩子，彎腰繞了出來。
“呃——！”
一道熟悉的女聲浮現在頭頂，李約柳站起身來，看向眼前人。
冷白的燈光下，伊川百合正拿着一根長長的風衣腰帶，惡狠狠地望向自己！
為什麽百合要殺自己？
李約柳還來不及思考，對面的伊川百合已再次撲了上來。
兩個人滾作一團，李約柳想要反抗伊川百合的壓制，可是對方始終死死按住自己的肩膀不放。
一片混亂中，李約柳感覺自己踢到伊川百合身上一處軟軟的地方。
她心頭一喜，可伊川百合只是悶哼一聲，便繼續壓住李約柳，死死扼住她的脖子想要掐死她。
李約柳心頭發急，左右腳瘋狂向上蹬，一下、兩下......她也數不清自己踢了伊川百合多少下，感覺時間過得極其漫長，又仿佛不過瞬息間，李約柳便感覺身上驀地一輕，伊川百合已經倒在地上，被自己踹翻了。
想不到我還有打女天賦。
李約柳看着門口方向，按住腹部大喘氣的伊川百合，她眼裏殺氣沸騰，明顯不會讓自己過去。
李約柳咬牙轉身，三兩步跑進卧室。
關門！關門！
關上大門就安全了！
她感覺汗水大滴大滴從眼前滑落，卻無心去擦。
眼前只看到大門的縫隙越來越小.....
“啊啊啊——！！！”
門板似乎夾住了什麽東西，李約柳定睛一看，竟然是伊川百合的手？！
此刻那只手青筋畢現，被夾住的地方，露出血紅般的顏色，顯然受了重傷。
“月亮，你放開我！我好痛！”
伊川百合的聲音在門外慘嚎着，李約柳聽了心頭顫抖，雙手也無力再按下去。
如果再傷下去，百合的手可能會廢掉......
“月亮姐姐，你救救我，我們是朋友啊！”
思索間隙，隔着門板，伊川百合的哀求聲再次傳來，聲音顯然已經痛到嘶啞。
僅僅這一句話，卻讓李約柳如墜冰窖。
百合她.......她從未這麽叫過自己！
李約柳不敢置信地看着桃木色的大門。
那個“伊川百合”依舊在門外一邊慘叫一邊大力捶門。
李約柳不自覺搖頭，拼命想否認自己的想法，
這世上，怎麽會有兩個伊川百合呢？
一定有什麽地方出錯了......
她聞着房間裏的血腥味和肉湯味，聽着門外人恐怖的嘶喊，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猜測，在心底漸漸升起......
忽視耳邊灌滿的哀嚎聲，李約柳死死按住房門，她低下頭，湊近門縫看去。
伊川百合被夾住的那只手上，空空如也......
百合常年帶着的純銀護腕不見了......
門外的伊川百合，手腕白白嫩嫩......一點傷疤也沒有......
伊川百合20歲那年，因為私自擺攤想賺錢逃脫家庭束縛，被伊川夫婦發現後關在家裏2個月。
後來，她終于找到空檔跳窗逃出來，跑去在自己賺錢租的破民房想自殺。
死前，她在路上，哀求路人借手機發了短信給李約柳。
她告訴李約柳：對不起啊月亮，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如果不是毫無辦法，我也不想給房東太太添麻煩的。月亮，你幫我向布朗太太道歉賠償好不好......”
“我只想在死前有個自己的家.....”
門內，李約柳看着那截白淨的手腕。
她感覺心頭怒意如烈火般熊熊燃燒，噴射向門外！
這個假惺惺對自己打感情牌的怪物！
她的手上，根本沒有伊川百合自殺的傷疤！
她根本不是自己救過的伊川百合！
她到底把真正的百合怎麽樣了？！
那個大一開始每天夜裏擺攤不睡覺，被醫學系所有人嘲笑是“廢物”的伊川百合；
那個自己認識10年，明明喜歡讀醫科，卻不敢置身前輩父母的陰影下，咬牙獨自去異鄉闖蕩的女孩；
那個買下金發公寓25A後，望着窗外的神愛河波光，說自己每晚都在夢裏看見神愛河，自己真的很羨慕伊川琴子的野百合......
“我不知道你是什麽怪物，但是......”
透過門縫，李約柳咬牙切齒地望着這個陌生的伊川百合。
突然，她看見門後出現了身着一個黑衣黑褲，戴着口罩的女人。
那個女人自敞開的大門口走了進來，她将門小心虛掩，對着李約柳做了個“噓”的手勢，一步步靠近卧室門外的伊川百合。
下一秒，門外的伊川百合也注意到了李約柳的眼神變化。
她小心翼翼地回頭看去，卻被那個女人一個手刀劈暈。
“出來吧，我是警探巴特卡普。”
黑衣女人的聲音悶悶的，她掏出一個黑色的皮夾，對着李約柳亮了一下。
是警探......
李約柳長出了一口氣，她小心翼翼地打開門，看着眼前的女人蹲下身，似乎是想找繩子，将暈倒的伊川百合手腳綁住。
李約柳走到兩人打鬥的沙發前，那裏散落着剛剛伊川百合想勒死自己的腰帶。
她撿起那根腰帶，想遞給那個黑衣警探，就看到那個女人緩緩拉下口罩深呼吸，似乎被房裏刺鼻地氣味熏得不行。
杏仁眼……
高鼻梁……
櫻桃嘴……
不大不小的鵝蛋臉，配合白皙膚色……
一模一樣的女人，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女人！
李約柳猛地轉頭想要逃跑，那女人卻搶先看出她的意圖，直接飛撲上前将她手腳壓死。
“你別叫！”
“我也是李約柳！”
李約柳愣愣地看着她，不懂這話是什麽意思，只想接着用頭去撞開對方。
但不知怎的，那個女人竟搶先一步看出她的意圖！
她用額頭死死抵住她的額頭，李約柳被對方雙手雙腳加上腦袋都被對方死死按住，兩雙一模一樣的眼睛四目相對。
“我是來自B世界的李約柳。”
“這個世界已經變了。”
她聽到身上壓着的女人這麽說着，可李約柳聽不懂。
“什麽A世界B世界？你是不是整容？或者是我媽流落在外的孩子？”
“哈哈哈哈哈！”
壓在李約柳身上的女人笑了，熱熱的呼吸噴在她嘴上。
“你這麽能想的嗎？”
手腳都被按在柔軟的沙發間，李約柳聽對方長話短說了一個離奇的故事。
什麽燈神降世？
什麽AB世界平行時空穿越？
什麽幸運A倒黴B？
她很想說這個女人根本就是個神經病妄想症，電視劇看多了。
可是看着這張一模一樣的臉，看着地上躺着的伊川百合，她不得不信。
這個自稱李約柳B的女人說，因為燈神的許願，無數B時空生活不幸的倒黴B，來到了自己生活更幸福的A時空。
自己，哦不，現在我應該自稱李約柳A，她內心自嘲。
因為不明情況，李約柳A闖入了伊川百合B争搶伊川百合A身份的兇殺現場，差點被殺死......
“所以12歲那年，爸爸媽媽真的死了嗎？”
李約柳A突然問。
一滴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沾濕李約柳B按住她的大拇指。
李約柳B并不回答這個問題。
她從李約柳A身上爬起來，走到餐桌前掏出一張紙遞給她。
“你們剛剛的打鬥聲很大，應該已經有人報警了。”
李約柳B嘆了口氣，她蹲下身将伊川百合B的手腳綁死，默默帶上口罩站起。
“我的身份不能見警探，先走了。”
“時間緊張，明天中午12點，摩天輪下見。”
“你想知道的，我都會告訴你。”
李約柳B看了眼手機時間，警探真的快來了，她步履匆匆地朝大門走去。
“記住，我的存在不要說出去，其他的你照實講就行。”
随着一陣開門關門聲，房間裏重新恢複寂靜。
李約柳A确信，那個李約柳B真的走了。
她看着地上的伊川百合B，頭腦一片空白。
百合不見了......
百合可能死了......
自12歲便開始做的噩夢，這次真的找上門來了.....
在另一個平行時空，自己真的成了孤兒.......
沒兩分鐘，李約柳聽到由遠及近，越來越近的警笛嗚嗚聲響起。
“咚咚咚！”
很快，門外便傳來一陣敲門聲。
李約柳A木然地站起身，她用紙擦幹眼淚，想着等下該怎麽和警探說。
等等......萬一又是壞人怎麽辦？
開門以前，這個念頭突然浮現她的腦海。
她打開貓眼看了看，一隊穿着警服的警探正站在門外。
有一個紮着雙馬尾的黑發女警，站在警探中間稍後的地方。
門內，李約柳A突然笑了。
——出來吧，我是警探巴特卡普。
她想起李約柳B在門外，拿着黑皮夾騙自己時說的話。
“Buttercup，不是飛天小女警毛毛嗎？”
她突然覺得，哪怕是孤女長大，這個李約柳B也挺可愛.......
一切，也許沒有自己想的那麽可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