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尋人啓事
尋人啓事
結束廣告拍攝時,天色已經全黑了,安娜·薩姆索諾娃看了看牆上的時鐘,正值22點49分左右,歸心似箭的她,好想快點回家看兒子。
“外賣又少了嗎?”
拎起包包走過工作人員身邊時,安娜聽到了對方的抱怨。
這是最近的第多少起外賣消失事件了?
跨步朝前走出室內,安娜·薩姆索諾娃看了眼外賣桌上正在嗅聞的橘貓:
——看起來不像是有智商偷外賣的樣子。
警惕的大橘很快注意到了安娜的注視存在,它轉過頭看到安娜眼中的鄙視,“貓嗷”怪叫一聲,難聽極了。
安娜·薩姆索諾娃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大橘聽到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弓起脊背作攻擊狀,顯然十分憤怒。
安娜舉步趕緊離開。
卡啦——卡啦——
走近528藝術中心大門轉角時,安娜·薩姆索諾娃聽到垃圾桶方向傳來一陣奇怪的聲音。
又是垃圾桶?
是月初見到的那個孩子嗎?
他又栽進垃圾桶了?
明亮的路燈下,墨綠色的垃圾桶外壁污漬斑駁,安娜·薩姆索諾娃一邊腳步向前查看,一邊忍不住回想起自己9歲那年,剛開始撿垃圾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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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過人的美貌,從小安娜身邊就不缺少男孩們追捧。
而到了小學階段,這份表達好感的方法,則開始變成了各種惡劣的“玩笑戲弄”,男孩們總是像吸血蠅蟲一樣圍在她身邊,以弄哭安娜·薩姆索諾娃為傲。
在她的父親因參與寒啓鋼鐵廠“901”自焚事件被捕入獄後,男孩們的行為也變得更加惡劣。他們知道安娜母女缺衣少食,便總是以“乞丐安娜”來稱呼她。
盡管事實上,自從寒啓市陷入工業衰退潮開始,安娜和她的同齡人們,每家都很窮,“開寶箱”不過是許多孩子都會進行的活動罷了。
記得那天放學後,安娜照常去家附近的垃圾桶裏“尋寶”。
那個垃圾桶……
安娜在路燈下,墨綠色的垃圾桶前停住腳步,當年自己被推進去的垃圾桶,就和眼前的這個差不多高。
可是自己已經不是9歲時,被男孩們掀進垃圾桶裏的無助小女孩安娜了。
憑借過人的身高優勢,她甚至無需彎腰探身,便能看清桶裏的全景。
一只白色的貓咪正站在垃圾桶中央,警惕中微帶乞求神态地看着安娜·薩姆索諾娃。
就像她當年,被男孩們推進垃圾桶裏警告不準出來時,一模一樣的可憐模樣。
安娜也不嫌髒,伸手穿過橫流污漬,徑直将白貓抱了出來。
望着遠遠跑掉的白貓背影極速消失,安娜·薩姆索諾娃笑了,她從包包裏掏出濕紙巾,開始擦拭手臂上的污漬。
這還是上次把口香糖黏在玉良頭上後的習慣。
想起寶貝兒子洗頭時發現真相,質問“媽媽,我真的是你的親兒子嗎”的可愛神情,安娜的心幾乎化成一灘水。
轉身準備朝中心大門走去,她突然注意到,垃圾桶旁的黑暗樹叢葉隙間,有一雙眼睛正看着自己。
“是你嗎小朋友?”
腳步不由自主走近,安娜想看看是不是自己一直想再遇見的小男孩。
她一直想着,有緣再遇到的話,希望力所能及地幫幫那個孩子。
“上次的藥你用了嗎?阿姨這邊還有的。”
伸手撥開樹叢灌木,安娜對上一雙充滿驚懼與狠厲的眼睛。
她怔住了。
樹叢背後,不是上次那個小男孩。
眼前的黃種女人衣着破爛時裝,安娜明顯認出是影棚淘汰的次品,她手裏緊緊抱着一個外賣打包盒。
原來一個月來偷外賣的就是她嗎?
安娜·薩姆索諾娃想開口問對方是不是遇到了什麽困難,可那個女人卻比她更快動作,對方猛地飛撲朝前,雙手似乎想要按住安娜嘴巴的樣子。
“媽媽,不要!”
身前稍遠處,傳來一道熟悉的小男孩喊聲。
是安娜一直在找的小男孩。
飛撲的女人也猛地定住,不再試圖沖上前捂住安娜·薩姆索諾娃的嘴。
“媽媽,”小男孩小跑到自己媽媽身側,“上次給我藥救你的仙女阿姨就是她,她是個好人!”
路燈光線照不到的地方,安娜·薩姆索諾娃趁着月色,打量着眼前這對母子。
越看,她越覺得這孩子很眼熟。
“小鐵乖,媽媽不會傷害仙女阿姨的。”
對面的母親蹲下身,慈愛地朝孩子笑了笑輕聲說。
原來這個小男孩叫小鐵,安娜感覺更耳熟了。
她忍不住眯起眼睛,來回打量這對母子,腦子飛速思考。
想起來了!
這不是前幾個月電視上一直播報的“雙屍案”失蹤男童胡小鐵嗎?
遺忘的記憶如同被鑰匙打開一般,安娜·薩姆索諾娃瞬間想起一切。
大概就是丈夫姜鬥金被B世界入侵者謀害的那段日子,她記得新聞上也播報過金發公寓“雙屍案”:據說是南族妻子不堪忍受丈夫家暴而殺夫後自盡,二人的兒子胡小鐵則離奇失蹤,當時的新聞播放了好久尋人啓事。
胡小鐵在這裏,他的媽媽也在這裏。
那金發公寓死掉的女人又是誰?
不過轉瞬間,安娜·薩姆索諾娃已陷入更深的疑惑之中。
想到金發公寓的“雙屍案”,她更是眼神一驚。
——眼前這個女人,可能是殺人兇手。
安娜的腳步不自覺害怕朝後,她注視着眼前的這對母子,特別是依偎在母親懷裏髒兮兮的胡小鐵。
這個孩子顯然十分親近自己的母親,我還是先擔心自己吧,安娜轉身退後想跑。
一雙冰涼的手卻搶先一步,抓住了她的手。
安娜神經質地想揮手掙脫,卻看到是年幼的胡小鐵抓住了她的右手。
這孩子的觀察能力,甚至比他的母親還強。
“仙女阿姨,你不會去報警吧。”
清脆稚嫩的童聲在身下響起,安娜對上胡小鐵緊皺的眉頭,看見純然的害怕與懇求之色。
“媽媽是個好人,爸爸打我,打得要死了,我一直向神愛女神求救,求求她救救我,我不想被打,媽媽是女神送給我的媽媽,你報警我就沒有媽媽了。”
小小的孩子本就瘦削,趁着夜色,安娜·薩姆索諾娃看到他掀起自己不合身的破爛時裝袖子,裸露的短胳膊上,新舊不一的煙疤與刀割疤痕,一路延伸到上臂衣袖深處,令安娜心驚。
胡小鐵身後,一直緊盯着他的母親也紅了眼睛,大顆大顆的淚水噙在她的眼中,在月色下閃光。
“你爸爸打你……”
安娜喃喃自語,她的指尖忍不住觸摸胡小鐵的手臂,凹凸不平的疤痕遍布其上,和自己兒子姜玉良藕節似的手臂完全不同。
兩行淚水,不受控制地從安娜的眼中流出。
她見不得傷害孩子的事。
一只小小的手掌伸到她的臉上,似乎想要幫她擦去眼淚,又在即将觸碰之前收了回去。
“我的手髒。”
胡小鐵像個大人一樣笑了笑,“仙女阿姨不要哭,我已經不痛了。”
這個孩子才5歲,和自己的兒子姜玉良一般大。
安娜·薩姆索諾娃看着娃娃臉上若無其事的神情,只覺心酸不已。
一張印着“仙萊之家”的餐巾紙遞到了她的面前,安娜順着紙巾的方向看去,發現是胡小鐵“母親”從外賣盒裏掏出來的。
接過對方的善意紙巾,在擦拭眼淚的間隙,安娜注意到,這個女人的手心也有煙疤和刀疤。
“你們……”
安娜·薩姆索諾娃滿心疑問,又不敢去問,一時陷入語滞。
“您想得沒錯,我是B世界的人,我叫阮雲梅。”
大概是安娜·薩姆索諾娃之前送藥的行為和落下的眼淚令阮雲梅B感覺到善意,她老實承認了自己的身份,身旁的胡小鐵聞言緊張地看着安娜。
嗯……原來不是什麽神嗎?
我還以為現在的神靈已經批發了呢……
安娜默不作聲,并不準備告訴對面的母子自己剛剛的內心活動。
她審視地看着阮雲梅B。
作為丈夫被“B世界入侵者”謀害的遇難者家屬,她原本以為所有的B世界入侵者都是純然邪惡的掠奪者。
可是看着眼前面容愁苦的女人,和信賴地倚靠在對方身邊的小男孩。
阮雲梅B看起來并沒有自己想象得壞……
“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安娜·薩姆索諾娃看了看遠處保安巡夜的燈光,她想了想輕聲推母子二人躲入灌木叢背後,自己站在灌木叢前,掏出手機佯作打電話的樣子。
巡夜的保安燈光照在安娜的身上,她仰着頭裝作講電話的樣子,凝視滿天星河;
隔着一層灌木,阮雲梅B和她講述自己的遭遇時,安娜依舊高高仰着頭,天上的星河無語,她同樣。
AB世界的胡雲勇都有家庭暴力傾向。
他位居中層管理崗位,年薪不菲,外表看起來也是斯文有禮得很,可是關上家門,卻動辄對妻子打罵發洩。
阮雲梅B作為全職家庭主婦,一直默默忍受着丈夫的家庭暴力,總是反複勸慰自己“為了孩子”、“為了小鐵”……
哪怕自己遍體鱗傷,她也一直想要給兒子胡小鐵提供更優渥的家庭條件……
但換來的結果,是B世界胡雲勇的肆無忌憚與變本加厲。
“大概恐懼也是有阈值的吧,我逆來順受麻木了。”
阮雲梅B不帶感情的聲音,透過林木間隙徐徐傳來。
“胡雲勇也膩了,他喜歡看我害怕的樣子,抱怨打一個麻木的人偶沒意思,呵呵呵。”
說到這裏,阮雲梅B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情緒也開始激動。
“他竟然開始打小鐵,他因為想看我害怕的樣子竟然打小鐵!”
“我可以忍受一切,但我決不能忍受他打我的孩子,所以我開始想出門找工作,我必須要和他離婚,孩子不能生長在一個家暴的環境裏。”
幽暗的夜裏,阮雲梅B的聲音變得越來越尖利,讓安娜·薩姆索諾娃有種鬼魅耳語的恐怖感。
“可是……他竟然趁着我出門找工作的間隙,把小鐵打死了……”
“那他也應該去死。”
“我殺了他,他該死!”
“在我不斷忏悔,自己為什麽不早點離婚,不帶着小鐵一起找工作的時候,我舉起了刀子。”
“呵呵,神出現了。燈神大人,他帶我來到了這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