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兩個媽媽
兩個媽媽
月色流瀉下的神愛湖東側，銀白色月光與橘黃色車頭燈光在湖面共同照耀，安娜·薩姆索諾娃和姜玉良雙手反綁，膝蓋皆從中間被捆住，嘴上貼着黑色的膠帶。她們被挾持于燈神教徒最前面，看起來分外弱勢無助。
姜鬥星自警探後方急速跑來，他撥開人群，正對上安娜驚惶的綠眼睛。
看到姜鬥星的到來，那雙翡翠綠的瞳孔如火光瞬間被點燃般亮了一下，一股濕潤的水汽迅速湧上眼眸。
可安娜知道，現在不是哭泣的時候。
如果死亡不可避免，至少她希望姜鬥星能有辦法救走玉良，他還那麽小，他只是個孩子。
“是姜鬥星。”
“是那個渎神者！”
“罪人！”
……
神愛湖東側，被團團圍住的燈神教徒看着從人群中走出的年輕男子，立刻嘩然起來，姜鬥星看到其中一個抓住安娜的教徒興奮地猛推了她一下，本就膝蓋被綁的安娜·薩姆索諾娃站立不穩差點向前撲倒，又被對方揪住長發強逼着站起來。
姜鬥星站在對面，看了忍不住死死皺起眉頭。
“你們沒有家人嗎？！不管我是不是罪人，可我的家人是無辜的，放了她們！”
“哈哈哈！”
剛剛猛推安娜·薩姆索諾娃的燈神教徒聞言，拉過她的頭，大手猛地抽了安娜一耳光，重重的掌掴聲響徹黑夜，安娜白皙瑩潤的左臉頰也迅速紅腫起來。
一縷鮮紅的血液，滴滴答答的，從封住嘴巴的黑膠帶下緣緩緩滾落。
Advertisement
“你住手！！”
姜鬥星氣紅了眼，抑制不住的殺意從他心頭升起，他用餘光去看身側的警探，卻聽到對方低聲道：
“這些人根本不怕死，我們動手只會是同歸于盡的下場。”
“要不要讓殺戮女神出手呢？”
一個年輕警探興奮地提議，卻被他身側的長官怒斥了一句，惺惺然閉嘴退下，長官看着手下愚蠢的模樣，心裏怒不可遏。
作為警隊中層，他比普通警探知道得更多。
比如有一隊同僚因為近距離與殺戮女神接觸，所有人的眼球都被剜了出來，他可不希望像傳說中的可憐蟲一樣，一輩子都做瞎子！
“住手！我憑什麽住手？”
猛抽安娜·薩姆索諾娃耳光的男人更加大聲，他獰笑着接連打了安娜幾個耳光，一下又一下的抽打聲像鞭子一樣打在姜鬥星的耳畔，讓他一刻也無法忍受。
此時此刻，他恨得心髒如猛獸般狂跳沖撞，卻毫無他法。
只能在心底瘋狂呼喚殺戮女神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可是卻始終沒有回應。
“你剛剛讓我想想我的家人，哈哈哈哈我想了。”
毆打安娜的燈神教徒突然摘下鬥篷帽子，橘黃色的車燈下，一張實在不能稱之為人臉的詭異面孔出現在所有人面前。
他的額頭、兩側臉頰和下巴上，密密麻麻地，正趴着無數只小拇指甲蓋大小的發光蟲子。
姜鬥星定睛一看，那閃閃發光的竟不是蟲子，而是無數雙眼！
它們或睜或閉，或怒視或嬉笑地注視着姜鬥星，就像無數片碎裂的鏡片紮進了人的血肉裏。
它們一閃一閃的，倒映着姜鬥星和警探們的樣子，讓姜鬥星忍不住頭皮發麻，忍不住用手摸上自己的一側臉頰。
在黑影幢幢的湖畔，看到這個滿臉都是眼的男人，這讓在場所有人都毛骨悚然。
“我出生在‘313核洩漏’事件第二年。”
千眼男看着對面所有人的反應，他不屑地冷笑，嘴邊的上十對眼睛卻汩汩流淚，淌進下巴上的眼睛裏，有的眼睛難受得緊緊眯起，也有的跟着落淚，在整張臉上，這些眼睛如同在臉上開了無數道口子，随話語不停開合變化。
“我的父親是詩望谷自助救援隊成員，他為了阻止核洩漏去世了。”
手指緩緩揉搓着安娜的金發，千眼男靜靜講述着，姜鬥星身邊的警探沖手下使了使眼色，示意對方安排狙擊手，發現合适的角度立即擊斃劫持者救下人質。
可是很快，手下的小警探便一臉嚴肅地回過頭來搖了搖頭，這些教徒人多勢衆，手上都還有槍，擊斃一個安娜母子肯定也會被立即殺死。
“我的母親跟随鄰居們一起去投奔了外地表姐家，他們說我母親有毒，把她趕了出來。她尋求政府援助，可是政府只是把所有詩望谷的居民關在一個籃球場大小的空間裏，你能想象嗎？原本容納3000人的學校籃球場，像狗籠一樣住着超過2萬人，我的媽媽懷着我，每晚連躺都無法躺下來，她只能和陌生人背靠背坐着過夜。她出去找工作，詩望谷的3個字成了她跨不過去的鴻溝，她最後選擇回到了詩望谷。因為在她生下我以後，那些政府的人勸她殺了我……”
千眼男嘴角上揚笑着，可是臉上千百雙眼齊齊流淚，他用手随意擦了擦，手指所到之處一雙雙眼睛都閉了起來。
“你讓我想想我的家人？！”
說到這裏，千眼男狂笑不停，他歪着頭，所有眼睛都張開，惡狠狠地瞪視着姜鬥星他們。
“他們在核反應堆裏！在鉛棺裏！而我們？我們一直活在地獄裏！”
大手死死扼住安娜·薩姆索諾娃的纖瘦脖頸，感受到手指尖安娜·薩姆索諾娃垂死掙紮的拍打，千眼男快意地笑了，他享受這種殺死正常人的快感！
什麽詩望谷的人都是倒黴，應該認命！
什麽少數服從多數！
他殺死這位“強大”的神之創造者的家人，不知道他會不會自認倒黴哈哈哈！
黑暗的天幕籠罩之下，橘黃色的燈光之中，所有燈神教徒們也都興奮地尖叫得起來，小小的姜玉良也被一個穿着黑鬥篷的教徒高高舉過頭頂，要将這個卷發小男孩頭朝下重重砸在地上。
“殺死她！”
“殺死這個渎神者的親人！”
“我開直播了，讓所有人看着，僞神必将被審判！”
“正義已死！燈神萬歲！”
……
看着安娜和姜玉良即将被殺，姜鬥星感覺自己的雙眼宛如開啓了電影的倍速慢放，他看到安娜那雙讓他一見鐘情的翡翠綠眼睛痛苦地眯起，明媚的綠光仿佛永久陷入黑暗深淵，看到玉良小小的身軀掩蓋了頭頂的明月，讓姜鬥星的視界陷入一片黑暗。
耳畔是誰開了槍？姜鬥星心頭發寒。
他知道根本來不及。
這些燈神教徒人人都有槍，他們統統指着姜鬥星在這世上最愛的兩個人身上，只要警探開了槍，那些不怕死的教徒也會同時開槍，安娜和玉良徹底死定了……
“我要殺了你們！！”
姜鬥星感到什麽東西沖出自己的喉嚨，沖破自己的心房徹底爆裂而出。
下一刻，湖畔的所有警探都看到一位身着銀白色宮廷長裙的金發女人從湖面走了出來。
她的手裏，正捧着一顆已經腐爛的人頭，微微笑着。
“瞧瞧我發現了什麽，上個月蛙人找兇器，只帶走了行李箱裏可憐人的身體，卻沒找到他飄走的腦袋。”
殺戮女神擡起頭，輕輕将手中腐爛的人頭抛向姜鬥星的懷裏，後者下意識接下，也顧不得害怕就看向安娜·薩姆索諾娃和姜玉良的方向。
——都消失了。
和上次一樣，那些自己想殺死的人都化為粉塵湮滅無蹤。
想到這裏，姜鬥星大出了一口氣，接着他又想起上次那些雙眼失明的警探。他腦子“轟”的炸開，丢下人頭便飛撲上前抱住安娜·薩姆索諾娃，捏住她的下巴去看那雙翡翠綠的眼。
死死扼住脖頸的大手一松，安娜·薩姆索諾娃大口喘氣，眼睛則愣愣地看着和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女人。
她還沒來得及想明白怎麽回事，就感到自己猛地被人扶起，頭也被按住轉了過去。
燈神教徒！！
安娜·薩姆索諾娃死裏逃生，又被一雙大手突然抓住，她下意識張口朝捏住自己下巴的拇指咬去，徑直對上姜鬥星放大的臉。
——鹹鹹的，是什麽味道？
“太好了你沒事！”
姜鬥星猛地抱緊安娜，渾身後知後覺地害怕到發抖，很快又感到自己的行為不對，趕緊将安娜扶起來，又轉身去看自己的侄子玉良。
徒留下地上雙手被反綁的安娜·薩姆索諾娃一步步朝着姜玉良的方向緩緩挪動……
“兩個媽媽！”
因為燈神教徒在最後時刻被殺死，他因此也來不及将姜玉良整個人倒過來。小小的卷發男孩此刻只是側身摔下并不嚴重，他驚奇地看着湖裏出來的女人，忍不住大聲叫起來。
“我可不是你媽……”
殺戮女神勾唇帶笑，眼睛裏卻沒有溫度。和安娜·薩姆索諾娃完全不一樣。
如果說，安娜·薩姆索諾娃的綠眼睛看起來就像燈光下灼目的綠寶石，殺戮女神的綠色眼睛，就像終年不化的冰川，充滿了徹骨寒。
“那你為什麽跟我媽媽長得一樣？”
姜玉良好奇地看了看周圍，有些疑惑那些抓自己和媽媽的燈神教壞人去哪兒了，又奇怪地看着那一地躺倒的警探們，還有遠處某棵樹後倒下的兩人。
為什麽只有我和媽媽、叔叔醒着呢？
“因為我是你叔叔臨死前，最想見到人的模樣幻化而成的。”
殺戮女神難得心情好了些許，她緩緩移動身軀，幫正在努力朝姜玉良走去的安娜·薩姆索諾娃解開繩索。
翡翠綠的眼睛，對上另一雙翡翠綠的眼睛。
殺戮女神着迷地摸了摸安娜受傷腫脹的雙頰，接着，指尖緩緩下滑，像撫摸一塊上好藝術品般摩挲安娜纖長脖頸上的扼痕。
“真美啊……不愧是名模，就算被打成這樣，也有種暴力美感。”
安娜·薩姆索諾娃感覺對方的手指冷冰冰的，甚至還有些怪異的黏膩感，她想起殺戮女神剛剛走出湖面時捧着的人頭，還有自己咬姜鬥星時鹹鹹的口感，一股酸水就忍不住冒出喉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