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同流合污
同流合污
伸手胡亂地擦去眼淚，李約柳B蹲在地上，深深吸了口氣想要平複情緒。
修女和孩子們面面相觑，看着長相雖然與李約柳A相似，氣質卻明顯冷硬的李約柳B，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真的會救她們。
而且，她真的有能力救人嗎？
“我送你們走。”
背起李約柳A的屍體，李約柳B踉跄了一下，身旁的修女忍不住上前扶了一把。
李約柳B低聲道謝，此刻她早已沒了初見神愛女神時的溫暖感，只覺得自己的身體比剛剛在冬水裏游泳時更冷，冷到了她的心尖上。
可現在不是駐足哭泣的時候。
望向閃閃發光的防護罩頂部，那流光溢彩的光暈，讓李約柳B情不自禁想起B世界裏的琴海市，想起一年四季不息歡唱的海浪、明媚的陽光，還有或年輕或老邁的琴海市民……
罪不在黎民，卻要無辜的民衆陪葬，黃泉女神和D國這些遇到災難只想着逃跑的當權者又有什麽差別？
腳步緩緩走出神愛女神的防護罩，巨大的女神已經伸出手掌，将幾人捧進手心，放在她寬厚的肩頭上。
噗通——噗通——
幾道重物落入水面的聲音在腳下響起，随之響起的，還要修女與孩子們低低的抽泣聲。
李約柳B低頭俯看過去，老院長與上十具死難孤兒的屍體正緩緩沉入水面，直至消失不見。
因為無法背走全部屍體，年輕的修女只能選擇就地将老院長和孩子們的屍身抛入水中，等待得救以後再來打撈。
神愛女神的腳步起起伏伏，李約柳B緊緊抓着背上的李約柳A，聽着身邊若有若無的抽泣聲，她反複追問自己，為什麽會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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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鄙視A世界政府，認為他們肆意欺壓B世界的人，給無辜者打上“有罪”标簽，她厭惡他們的醜惡；
可因為黃泉女神傷害的是A世界琴海市，因為讨厭A世界政府及一部分被愚弄的公民，而一直冷眼旁觀，對每個普通人死難視若無睹的自己，真的無罪嗎？
不管A世界還是B世界，從來沒有人關心過普通人的生死，連我也一樣……
這個想法初初從李約柳B腦海中冒出，便如雜草般瘋狂生長，讓她愧疚難當。
不過數十步距離，李約柳B就看到遠處昏暗的湖面上，出現了許多漂浮的快艇與橘紅或白色的燈光。
是D國政府派來的醫療救援人員、警探……還有記者？
……太諷刺了！
當視線對上最前排快艇右側，那鮮豔的紅十字标志，李約柳B忍不住心頭一窒。
只差不到一公裏的距離，大月亮就可以走出不幸圈。
只差那麽短的距離，便是生與死兩個結局……
但是如果大月亮沒有第二次瀕死……
側頭凝望神愛女神的下颌，李約柳B心中明白，如果沒有兩度瀕死的願力，根本不會有如此強大的女神巨像誕生。
生活，有時就是這麽無解。
或者說，因為我的冷漠旁觀，才讓大月亮陷入如此無解的困局？
李約柳B陷入巨大的自我懷疑，她看着那一個個閃光的鏡頭，只覺是刺向自己的刀尖，想讓她剖開自己心房，照亮那連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陰暗面瞧瞧。
“李女士！”
“是李女士出來了！還有神愛女神！”
遠遠的，湖面上的警探将燈光對準這位新鮮出爐的“神之創造者”。
為了挽回近期極具下降的民意，艾瑪·米勒早已下令，要讓所有神愛城內的記者必須就位，全程直播等待這位名叫“李約柳”的女士，見證她活着從黃泉女神的不幸圈內出來，證明黃泉女神絕非不可戰勝！
可是……為什麽會有兩個李約柳？
看着巨大女神肩頭的李約柳B和李約柳A的屍體，所有記者都陷入了沉默，似乎無法理清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是資料出問題了嗎？”
“她們家其實是雙胞胎嗎？”
“什麽雙胞胎啊！這個神之創造者是B世界入侵者！”
湖面上的游艇上，所有記者的鏡頭，此刻都對準神愛女神肩頭的李約柳B。
懷疑、審視、敵意、挑剔……
無數種情緒聚焦在同一張素白的臉上，所有人都想知道她是哪個世界的人，卻沒人關心她是什麽樣的人。
“呵呵。”
望着腳下所有人的敵視神情，李約柳B冷笑。
都到了這個份上，還在意A世界B世界的标簽嗎？
這真的有那麽重要嗎？
比生命重要嗎？
透過看不見的直播信號，她眼底的這抹冷意也準确被鏡頭所捕捉到，推送至無數D國民衆的手機上。
“這人什麽意思？”
“她在嘲笑我們嗎？”
“我還是那句話，B人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
屏幕上滾動的彈幕與惡意，李約柳B并不能看到，她只是冷冷地站在神的肩頭，仿佛在與一整個世界對望。
神愛女神并不明白眼前的狀況轉變，她仍舊惦記着想将李約柳B她們送到船上.
在李約柳A傳遞給她的記憶中，人類多數時候都是可信的，可愛的。
但李約柳B并不同意。
“麻煩您，只把她們送走吧。”
朝着神愛女神的右耳，李約柳B輕輕說道。
神愛女神并不理解她的想法，可依舊點點頭，慈愛地照做了。
不管是李約柳A還是李約柳B，她們本質上都是同一個人，神愛女神對李約柳B天然自帶好感。
随着一縷神光緩緩朝下流瀉，照亮泥沙漂浮的湖面與小艇，無數D國觀衆也親眼見證了神愛女神的面容徐徐放大。
是女神低下了頭。
她躬起巨大的身子，試圖将修女與孩子們放到較空的船艇上去。
“李小姐，不管A世界還是B世界，我們都是神的兒女，是姊妹兄弟。”
在即将分別時，年輕的修女看了看李約柳B的方向，她緩緩湊近過來，對李約柳B如此說，同時伸長了手臂握緊李約柳A早已冰冷的手掌，開始低聲吟誦禱告。
所有的鏡頭都對準了這一奇妙的畫面，在神的肩頭上，黑裙年輕的修女閉着眼，握緊已死女人的手禱告，而那位新的神之創造者、疑似B世界入侵者，她緩緩垂下眼，皺緊的眉頭下，滾落兩行眼淚。
——小月亮，你是神之創造者，真的不能想辦法拯救世界嗎？
在一片閃光燈的照耀下，聆聽着修女的禱告，李約柳B痛苦地閉緊了雙眼。
她依稀想起了昔日李約柳A未問完的問題。
那時的她，她讨厭A世界，讨厭D國，讨厭以正義之名對B世界人進行審判的很多人，所以對于拯救世界毫無興趣。
可她從沒想過，這個世界除了令人讨厭的政客與愚民，還有成千上萬普通人。
還有大月亮和爸爸媽媽，她們都是這個世界的一份子。
燈光漸漸暗了，冬日凜冽的風聲随着神愛女神的起身再度呼嘯。
站在女神的肩頭上，李約柳B睜開眼，看向已經走到小艇上，為劫後餘生而相擁歡呼的修女與孩子們。
這個世界不是政客的，也不是壞人的，我為什麽要為了少數人的存在，而漠視大多數人的生命？
如果一開始，我沒有回避問題，沒有因為內心深處的厭惡而選擇躲在家裏，也許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女神，我們回去吧。”
“去哪兒？”
“我去報仇……”
李約柳B将背上李約柳A的屍體向上提了提。
“也去……拯救世界……”
因為讨厭醜惡而選擇沉默，并不叫正義。
那不過是使我，和這個世界同流合污而已。
*
一束白光打在頭頂，黃泉女神恨恨地躲過刺眼光線，聽着白發老者術前準備的聲響，心裏抑制不住地感到害怕。
她十分清楚地知道，破解幻境世界的方法就是發自內心地堅信一切都是假的。
這本身就是個唯心的世界，恐懼之神的力量強弱，全由被愚弄者的信任程度決定。
可是……看到熟悉的手術刀反光，想到自己的“言靈之術”在這個世界毫無奏效可能。
失去依仗的黃泉女神，也難免陷入恐慌。
她誕生于武藤杏子一次次被人體試驗時的痛苦與仇恨，腦海最深處的恐懼，也是那個可憐女孩被打開身體做研究的畫面。
而現在，自己也成為了被綁在手術臺上的“武藤杏子”。
這一切都是假的！
這一切都是假的！！
黃泉女神不斷在內心告訴自己，一切都是幻像罷了。
可是根本沒用。
只能這樣了！
看着不斷朝自己皮膚上靠近的手術刀，黃泉女神終于下定決心，要憑借願力直接破開恐懼之神打造的幻境世界。
“怎麽回事？”
直直刺入心髒的手術刀猛地撲空，看着變為虛空狀的黃泉女神，白發老者和周圍的那些死者都露出費解和憤怒的神情。
很快，老者再度不死心地将手術刀直直朝着黃泉女神心髒插去，一下、兩下、三下……刀尖始終落不到實處，這也讓對方更加憤怒。
而手術臺上，黃泉女神看着輕松帶笑，其實心裏也萬分肉疼，她沒想到這個叫恐懼之神的家夥願力竟然如此強大，連自己都不能短時間破開這個幻境世界。
時間每過去一秒，流失的都是自己的願力！
時間進行到現在，看似是白發老者這些幻境“冤魂”與黃泉女神對峙，但實際上卻是恐懼之神與黃泉女神的願力消耗戰！
不要緊……
不要緊……
看着面前神态猙獰的死者冤魂，黃泉女神安慰自己。
我的願力來源和普通神靈不一樣……
光憑願力，她是不可能贏過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