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與她無關
與她無關
D國歷158年12月13日深夜，當飛機駛過一座座城市的上空，會發現耀眼的燈火一直點燃不息。
今夜的D國，無人入眠。
成千上萬的民衆都守在“A解密”網站上，甚至一時造成了系統崩潰卡頓。
“該死！那個A怎麽不知道升級一下服務器？”
新埠鎮的某戶民居裏，男人醉醺醺地側躺在沙發上，看着手機上的“正在連接中……”頁面，氣憤地怒罵起來，同時擡起腳，重重踢了沙發旁正在收拾他嘔吐物的妻子一腳。
衣着破舊的年輕女人頭也不擡，宛如木頭一樣埋頭，只默默的，想将地板擦幹淨。
“廢物！都是廢物！什麽偉大的D國！讓艾瑪·米勒那個女人來治國，瞧瞧國家現在都成什麽樣了！”似乎是妻子的平淡反應讓男人感覺沒有意思，他開始翻過身拼命地咒罵起D國政府來。
房間外的海浪依舊悠悠地回旋，趴在地上的女人停住擦地板的手。
地已經擦幹淨了，可她不想起身面對丈夫。
但這地總是要擦完的，動作慢了也會被打……
她內心暗暗地嘆了口氣，沙發上的醉鬼依舊在大聲咒罵，口中不斷重複着“假的”、“D國民主都是假的”、“為什麽抗議游行這麽多輪，都沒有把那個女人換下臺”、“民主不過是那些政客的遮羞布”……
很幸運，大概是真的醉了，沒過幾秒，沙發上的丈夫竟然開始打起了鼾，他喝多了酒直接睡死過去了。
“滋滋滋——滋啦——”
一道電流聲突然出現在客廳裏，女人也不起身，直接坐在剛剛擦幹淨的地板上，轉頭看着丈夫手中，終于恢複連接的“A解密”直播界面。
——那位就是神愛女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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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靜靜看着直播畫面裏，女神頭頂的王冠，還有被她雙手按住的困神罩。
很聖潔、很光明、也很美麗……
可這些又不能當飯吃。
女人看着屏幕上無數的“女神加油”、“我們與女神一起祈禱”、“一起拯救世界啦”文字，心裏卻在想，家裏的食物快不夠了，誰來救救我呢？
艾瑪·米勒上臺的時候，她曾經渴望過，一遍遍看着這個新埠鎮走出的女人成為D國第一位女總統，她與有榮焉，甚至頭一次鼓起勇氣反駁了丈夫對女總統的诋毀；
然後，她被打了。
她按照女總統鼓勵的那樣，勇敢對家暴行為說“不”，她去新埠鎮警局報案，可是那些警探只是看了看，将她的丈夫叫了過來，讓後者簽“保證書”不再打人。
男人很聽話地答應了，他在警局說再也不打妻子了，然後關上家門，把她打得比以往更狠。
她報案一次，就被打一次，到最後，那個滿臉胡子的警探甚至不耐煩地問她，“警力資源有限，你鬧夠了沒？”
她鼻青臉腫，看着警局懸挂的艾瑪·米勒半身照，感覺那滋味，比她被丈夫踢斷肋骨時更痛。
也是那一年的春天，大概是因為艾瑪·米勒的成功當選，使得無數D國女性都獲得勇氣，許多人都開始向往走出家門，努力追求公平與正義。
連不過14歲的小侄女也悄悄找她，鼓勵她大膽離婚，追求自由和幸福。
積蓄已久的情緒，就像即将沸騰的水，她忍不住開始沖着那個孩子抱怨，抱怨自己婚前選錯了人，抱怨自己沒錢，抱怨新埠鎮的經濟太差，自己根本無以謀生。
“那……那姑姑……你該怎麽辦呢？”
年輕的小侄女懵了，她沒想到離婚竟然要考慮那麽多，只能睜着清澈眼眸看着女人。
望着孩子純然擔憂的眼睛，她突然失笑：自己真傻，竟然向一個孩子求救？
“你好好讀書，大人的事不要管。”
摸了摸侄女的長發，她只能說出這句“過來人”的勸告。
她并沒有告訴那姑娘，對方現在所居住的卧室，是她結婚前的居室。
離了婚的她，根本無家可栖。
當然，偶爾也有走出新埠鎮的女人們，她們衣着光鮮地回到這處沿海港口城市，帶着與她完全不同的精氣神。
“都是出去賣的賺的錢！”
每每那些女人出現，她的丈夫、父母還有親朋好友就會在背後惡狠狠地咒罵。
這些都是真的嗎？
她不知道，她也沒機會知道，她口袋裏的錢，連買一張車票都勉強，出去了吃什麽，喝什麽呢？
“這就是新埠鎮女人的命！”
在這個海港城市，“投胎論”、“宿命論”分外流行，她少女時聽這些話會反駁，現在卻沉默。
就像承受丈夫的每一下毆打一樣，她承受着“新埠鎮女人的命運”，成為宿命的一環。
誰讓她沒本事，投胎到鎮上首富米勒家，或者次一點，投胎去大城市星娛市、琴海市、神愛城呢？
她只能告訴晚輩的女孩們，好好讀書，讀書才能賺更多錢，而不是被金錢的“狗鏈”拴住喉嚨，成為丈夫的奴隸沙包。
很可惜，她們家似乎都沒有讀書的天賦，侄女的成績，比她當年更差……
“唉！”
因為某次毆打的後遺症，她的腰一直不好，每次俯身擦地板對她都是一種折磨，需要歇一歇緩過勁兒。
大概是這個網站裏，那些年少輕狂的傻話再度勾起了她已經死去的記憶與自我，她覺得繼續看這位“女神”的視頻，目睹那些或偉大或熱血的彈幕口號，會讓自己更加難受。
現在的她，活着已經耗光全部力氣了，再去想正義與理想，只會讓她更加可憐。
坐在地板上，她伸長剛剛擦過嘔吐物的手，将丈夫的手機直播界面關掉了。
破舊卻幹淨的小屋裏瞬間安靜許多，只有周而複始的海浪聲，伴着男人偶爾的鼾聲回響。
夜色就像一床被子，丈夫的鼾聲更像是最安心的催眠曲，只有在這樣的夜裏，對方睡了，她才會得到偶爾的安寧。
衆神降臨的時代，這個世界會變好嗎？
就算真的會變好，也與她無關……
*
視線轉到另一角，神愛城郊的野地裏，急剎車聲驟然響起。
李約柳B還沒下車，就看到媽媽已經沖了過來。
打開車後座的門，柳晴川整個人撲向了李約柳A的屍身，一邊的李鳳池緊随而來，甫一看到李約柳A的屍體，他便腳下脫力栽倒。
“我的女兒啊！”
女人的悲鳴聲響徹黑夜，夫妻倆絕望的神情，也透過天上跟随的無人機傳遞到無數屏幕前。
李約柳B趕上前攙扶起父親，她顫抖着嘴唇，終究什麽話都說不出口。
而在“A解密”網站專區裏，無數人正圍觀着這一幕場景。
【熊熊：感覺好可憐啊。】
【鮑威爾全家暴斃：姜鬥星和殺戮女神呢？沒事稱英雄，有事坐飛機？】
【咖咖：陰謀論一下，從既得利益來說，這個B人說不定是故意害死李約柳的。】
【basjldblwg：@咖咖 B世界的人也是人！琴海市的慘案還不夠慘痛嗎？陰謀你爹！】
【熊熊：@咖咖适可而止吧你們！】
……
“總統閣下，您看我們要不要制止……”
金發秘書看着網站彈幕上的不友好言論，他實在有些難以忍受。
“A解密網站的控制權掌握在我們手裏嗎？制止？”
艾瑪·米勒嘲諷地反問，金發青年聞言，露出尴尬又愕然的神色，完全沒想到以親和智慧著稱的女總統竟會用這種口氣對待自己。
黎貝卡·哈德森皺緊眉頭，她看了看明顯露出真面目的母親，張嘴似乎想打圓場，卻被艾瑪·米勒瞪視了一眼。
都什麽時候了，還在想着讨好他人，一點重點都抓不住。
艾瑪·米勒收回視線，她複又轉頭看了看沉迷手機聊天的兒子和繼續仰頭睡覺的丈夫，心裏更是窩火，難怪當年老哈德森的政治資源傳媳不傳子。
恨恨地轉過身，艾瑪·米勒望着窗外夜色下的街區，此時騷亂剛剛結束，無數民衆都聚在國會大廈樓下，高喊着讓“艾瑪·米勒下臺”。
看着自己昔日象征榮耀與擁護的選舉海報，被幾個游行示威的民衆放火點燃，艾瑪·米勒心頭一刺，她直接轉過身不再去看，右手也忍不住重重拍了拍身前的座椅靠背。
“第一，安排媒體放大這個李約柳B的身份問題，把陰謀論的觀點理一理傳播出去；第二，”艾瑪·米勒深吸口氣，“以內部人的身份，把姜鬥星之前和我争吵的視頻傳出去，就說是我壓着他不允許殺戮女神救援，理由不必解釋。”
“總統閣下，這樣您會……”
“我知道！”艾瑪·米勒舉起一只手揮了揮，“第三，将安娜·薩姆索諾娃和姜玉良接來，上賓對待；第四，私信那個A問它召喚的到底是什麽神靈，又有什麽要求，我們一定滿足。”
艾瑪·米勒緊盯着辦公室裏的人，“聽懂了嗎？”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女總統，從沒想到她會突然變得如此強勢冷血。
“嘿！你不裝了？”
沙發上睡着的巴力·哈德森不知什麽時候醒了過來，他看着眼前目光如炬的妻子，突然冒出這句話來。
“閉嘴你這個懦夫，”艾瑪·米勒冷笑着回答對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