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糖寮

糖寮

去縣城的西郊得經過白衣庵和幾個村子,洲渚發現,越是人多的村落,遇到跟池不故打招呼的人的頻率便越高。

“沒想到你的人氣還挺高的。”洲渚咋舌。

池不故道:“先父在被罷官之前好歹是禦史中丞,曾進士及第,才學之名遠揚。他被貶來此後,有許多讀書人來求學,在閑暇之餘,他也曾免費給鄉裏的孩子啓蒙,因此鄉人多識得他。我是沾了他的光。”

提及故去的父親,池不故的眼神總是充滿敬意的,洲渚看得出來她十分敬重她的父親。

其實洲渚有些好奇池不故的母親,但池不故沒提,想來也是有什麽無法輕易言說的苦衷。

……

有牛車的加持,洲渚與池不故很快便來到了李青瓷的糖寮處。

此時糖寮裏工人們正熱火朝天地幹着活,也不知是誰輕呼了聲:“外頭來了兩個小娘子,是誰家的妻女?”瞬間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紛紛朝外探頭探腦。

很快便有人走出來,在身材相對嬌小的洲渚與高挑挺拔的池不故之間,他下意識便選擇詢問池不故:“兩位娘子有什麽事嗎?”

池不故道:“我們找你們糖寮的東家李郎君。”

“那稍等。”這位看起來像糖寮管事的人轉身進去了。

沒一會兒,李青瓷便迎了出來:“原來是洲小娘子和池小娘子,有失遠迎!”

“李郎君客氣了。”

李青瓷将二人引入內,洲渚能看到寮裏工人忙碌的身影。

這個糖寮不大,入門處有一個大棚,底下是一個直徑兩米的大石碾。旁邊數個婦人給甘蔗削皮,一個婦人将削好皮的甘蔗切段,剩下一個婦人則将削去皮切成段的甘蔗放到石碾上,由兩頭牛牽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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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一邊幹活一邊唠嗑,即便唠到最激情澎湃的時候也沒有停下手裏的活,那手速仿佛入廠十年的熟練工。

看到李青瓷出現,她們也沒停下閑聊的行為,甚至還把話題扯到洲渚與池不故的身上:“哎喲,這兩個小娘子長得可真水嫩,不知道是哪家的,許了人家沒有。”

“咳咳!”李青瓷清了清嗓子,警告她們閉上嘴。

結果她們安靜了幾秒,很快又叽叽喳喳地讨論起別的話題。

東家來了也休想阻止她們唠嗑!

對此,李青瓷只是無奈地笑了笑,沒有再度制止她們。

除此棚外,糖寮還有七八間屋子,從将石碾榨後所用的蔗渣再送去蒸泊,到将蔗渣放入榨車二次壓榨,再到熬糖……每一道工序占一間屋子,共同組成了一個小型手工榨糖工坊。

“李郎君便這麽放心帶我們進來?”洲渚問。

李青瓷笑道:“洲小娘子連制作糖冰的方法都知曉,我們糖寮哪裏還有能瞞得住你的秘密?!”

洲渚有些心裏沒底,畢竟在這裏,她看到了很多自己也不認識的工具。

現代的機械和古代的榨糖工藝,還是有些許差異的。

過了會兒,李青瓷試探道:“洲小娘子的制糖技藝也是家傳的嗎?”

洲渚沒忘記自己的人設:“不是,我們家曾是做香料買賣的,後來家中遭遇變故,我只能另謀生路。然後遇到一位制糖老師傅,有幸向他學了些皮毛。”

李青瓷道:“一般這樣的技藝都是不外傳的,尤其是在福州,都有傳男不傳女的傳統,那位老師傅能教你,可見你天賦異禀,令他非常看重。”

洲渚心說:什麽天賦異禀,整個工廠都是她的,老師傅的工資都是她發的,想不教也不行呀!

走到裝滿了靜置沉澱好的蔗汁處,李青瓷舀了兩小碗蔗汁,分別遞給洲渚與池不故:“嘗嘗。”

洲渚不設防,一口下去,酸得她擠出了龍媽的表情包,池不故的表情倒是淡然許多。

“很酸嗎?”李青瓷自己也舀了碗來喝。

“有點。”洲渚給李青瓷留了幾分面子。

李青瓷無奈地道:“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因為這個時節的甘蔗已經長老了,沒有冬天的甘蔗甜。”

洲渚思忖片刻,給了個小小的建議:“可以加點石灰,既能減少蔗汁的酸味,也能使蔗汁裏的雜質分離,澄清效果更佳,熬出來的糖便會更好吃。”

李青瓷眼前一亮。洲渚随口便說出了如何解決蔗汁的酸味及提高蔗糖的品質的方法,說明她是真的精通制糖之法,他完全不必擔心她是杜撰的!

一旁的池不故扶額輕嘆。

這大小姐還記得她是來賣配方的嗎?別配方還沒賣出去,就把自己的底子都交了。

洲渚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她讪笑:“那只是一點經驗之談,聽聽也就算了,不必在意。”

李青瓷也不好意思白嫖人家的秘法,他誠心實意地發出邀請:“不知洲小娘子是否有意願加入我的糖寮,指點我們制糖?”

洲渚愣住了:“啊?”

“我的意思是,我想雇你來我們糖寮制糖。”

洲渚:“……”

她是來賣冰糖制作秘方的,怎麽突然走進招聘會場了?

洲渚沒有立刻給出答複,李青瓷表示她可以慢慢考慮。

不過二月已經是甘蔗季的季末,進入三月後,就沒有那麽多蔗汁可以煉糖了。

若洲渚肯來糖寮負責制作糖冰,便沒有時節的限制,随時都能生産糖冰,所以實際留給洲渚考慮的時間也不多。

在這件事上,池不故的看法消極:“他打得一手好算盤。經驗老到的制糖師傅比一張秘方還要值錢,他買下秘方還得自己培養人去學習摸索制作糖冰的方法,需要耗費更多的時間和人力。可你若是加入了糖寮,能主動幫他們制作糖冰,他們還能偷師,将來學會了所有的秘方,再将你一腳踹開,你想哭都沒地方哭。”

洲渚道:“可惜這時代沒有專利保護。”

李青瓷給她開的薪資在當地來說算高的了,每月有近四千文錢,同糖寮的一般工人只有一千五到兩千不等。而且洲渚的工作是指導工人制糖,一般情況下并不需要她親自幹活,等同于生産技術員。

不過,曾經資産過億的洲大小姐怎麽會為這四千文工資而折腰?

以她的技術,開一萬塊工資給她,她都覺得是應該的。

“而且,我的收入怎麽能比你還低呢!”洲渚聽白衣庵的女尼們無意中提過,天寧寺的主持雇池不故代為打理漏澤園也是有報酬的,官府撥的款是每月五貫錢,這些錢并沒有被天寧寺克扣,而是盡數給了池不故。

池不故:“……”

她問:“比我低很丢人嗎?”

“丢人。”

池不故淡聲批評:“攀比是不好的行為。等你實現月入五貫錢時,你又會覺得比那些腰纏萬貫的人收入低是件很丢人的事,于是你想盡一切辦法實現腰纏萬貫。但那時候你又會發現,還有人的家財比腰纏萬貫更富饒……你窮盡一生,都只能在追逐名利。”

洲渚笑道:“你比女尼們更像出家人。”

池不故不明白話題怎麽就扯到了女尼們那兒去。

“小小年紀,少裝深沉了。”洲渚戳了戳池不故的臉,“顯老。”

池不故:“……”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洲渚對她沒有剛認識時那麽生分了。或許是她曾經挑逗過洲渚的反噬,現在洲渚偶爾也會碰碰她、戳戳她,她們的舉止竟越發親近了。

洲渚又道:“你剛才批評我的那一番話,我可以理解為你在勸說我接受這份月入四千錢的工作嗎?”

池不故語塞,半晌才道:“我沒有。”

實際上,洲渚并非只能從“賣配方”與“給李青瓷打工”中二選一,她還有一個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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