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借刀

借刀

南康州的官鹽鹽場很少,只有一處,叫冠頭鹽場,鹽場的長官為場監,佐官為主事。

因鹽田在近海處,這裏聚集着大量的鹽戶與捕魚為生的漁民。

這些鹽戶與漁民常常受到鹽官的壓榨,它們煮出來的鹽往往會被低價賣給官府,再由官府高價賣給鹽商。

因而有一部分不想被盤剝的鹽戶便在私底下煮鹽,直接交易給私鹽販子。

池不故知道南康州有很多私鹽販子,其中最出名的是一位叫陳文玉的私鹽販子。

他的祖上是前朝南康州的刺史,但繁花似錦如過眼雲煙,陳家沒落後,便以煮鹽為生。然後陳文玉大膽心細,靠着販賣私鹽,迅速暴富。

而他的暴富自然也引起了官府的注意,但他知道要守住家業,絕對不能當守財奴,于是花錢賄賂了一下那些差役,官府每次讓差役來盤查時,他們都會幫忙遮掩。

不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陳文玉的事很快就傳到了鹽場那邊去。

鹽官當然不允許有人損害鹽場的利益,要知道私鹽販子越是猖獗,來鹽場買官鹽的人就會越少,從而整個鹽場的效益都不好,鹽官們也無法向上面交代。

所以鹽官開始大肆針對、打擊私鹽販子,陳家的鹽田都被毀了許多。

因陳家在南康州有權勢,鹽官不至于捉拿他,可卻阻礙了他發財。

“若說最恨黃長生他們的人,估計就是這陳文玉了。”池不故道。

洲渚明白了:“阿池是想借刀殺人?只是,陳文玉未必會願意成為這把刀。”

池不故笑道:“其實南康州的私鹽販子并不少,但是被打擊的私鹽販子卻很少,因為那些私鹽販子有黃長生庇佑。但黃長生又得針對鹽課獲利減少的事負責,所以他推出了陳文玉,讓鹽監将目光都放在了陳文玉的身上。你認為陳文玉知道此事後,會怎麽做?”

“也去收買黃長生?打不過就加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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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不故一頓,覺得她的說法很有趣,不過還是認真地說道:“正常情況下會這樣做。只是鹽市就這麽大,官鹽希望私鹽消失,好讓官鹽獨占鹽市,而私鹽販子則希望別的競争對手消失,競争的人越少,他們掙的越多。

“所以,收買了黃長生的私鹽販子絕對不希望他庇護更多的私鹽販子。到時候,就算陳文玉想要走黃長生的路子也走不通。

“更何況,陳文玉的鹽田被毀,獲利幾近腰斬,他若知道官府打擊他并非是他倒黴,而是黃長生蓄意為之,他只會更痛恨黃長生。”

自古以來,敢做私鹽買賣的,哪個不是狠人?前朝的王仙芝出身私鹽販,他的起義軍險些颠覆了前朝。還有瑤族的唐和等私鹽販,也曾組織起來生事。

因為私鹽販幹的就是刀口舔血的買賣,也只有南康州這邊是流放之地,官商勾結,對私鹽買賣打擊得并不狠。但一旦斷了私鹽販的財路,他們狠起來連官員都敢殺。

陳文玉未必會殺黃長生,但也絕對不會善罷甘休,屆時黃長生被陳文玉找事,他也就沒空整日盯着夏館這邊了。

洲渚問:“那要如何才能說服陳文玉給黃長生找事呢?阿池你可別牽扯進去。”

池不故笑了笑:“你放寬心,我不會親自動手的。南康州的私鹽販除了一些當地的形勢戶、富戶之外,其實還有軍士。因為戍守在這邊的士兵并不比流放好多少,為謀生路,他們也會跟私鹽販勾結。私鹽販運輸私鹽到別地時,他們收取好處,予以放行。”

陳文玉在南康州販賣私鹽遭到了打擊,不得不花費更高的成本,将私鹽運到內陸不産鹽的地方售賣。所以只要那些士兵在他面前提一提黃長生是如何庇護別的私鹽販的,他自然會去調查。

洲渚點點頭:“的确是這個理兒,要是誰讓我的制糖大業中道崩殂,我也會跟對方拼命的。”

池不故不僅想到了利用黃長生的仇敵去給他找事,還打聽到了一件事:“阿洲可曾記得我跟你說過,黃長生的祖上是靠采珠致富的?”

洲渚還記得這件事。

“其實朝廷已經下旨禁止采珠,但黃長生卻依舊在采珠,而且他不是自己去采,而是逼迫自己的族人下海去采。為此,他至少害死了兩個族人。”

“既然是同族之人,為何會被黃長生奴役?”

“黃長生與他們雖是族人,但關系并不好,而且黃長生背靠陳縣尉,是陳縣尉為了一己之私,夥同黃長生脅迫其族人下海采珠的。”

黃氏以采珠為生,又靠采珠致富,是最通水性,又最會采珠的人,黃長生與其找別人,還不如利用自己的族人。對他來說,在利益的面前,族人壓根就不算什麽,死了人,再假惺惺地補償一些錢,使得族人不敢再說什麽。

“這黃長生,真不是人。”洲渚憤慨地道。

“雖說,單憑此事不足以對付黃長生,但只要時機恰當,黃氏族人必然會成為刺向他的一把刀。”

池不故有的是耐心。

南康州北,與石嶺州交界的零綠軍鎮關口處,一支打扮樸素的商隊正在排隊通行。

鎮守零綠的鎮軍正在檢查過往的行人和商隊,确定不會有不明來歷的人混進來。

當輪到陳文玉時,他跟那檢查的軍士對視了一眼,默默地遞上幾張交子。

那軍士假裝看風景,實則觀察旁邊有沒有監軍。待安全後,才若無其事地收下這些交子,十分敷衍地檢查一番,給陳文玉放行了。

陳文玉松了口氣,同時又十分心疼自己花出去的錢,這都不知道要賣多少斤鹽才掙得回來!

這時,有士兵靠近了那收錢的軍士,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麽,然後笑了起來。

旋即,有人說道:“還是這陳文玉闊氣呀,每回都給這麽多!”

另一人笑道:“可不是?真的多虧了鹽場的黃主事,要不是他故意推出這姓陳的當擋箭牌,好庇護別的私鹽販子,不被鹽官與官府針對,我們哪有這樣的好日子?”

陳文玉一怔,旋即一股氣沖上腦門,他看到周圍都是官兵,忍住了上前去逼問他們的沖動。

不過這事卻記在了他的心底,等他回到家,立馬讓人去查黃長生都幹了些什麽勾當。

這一查,果然被他查出來,原來當初鹽官當初因為鹽場的效益不好,要追查哪些鹽戶私下制鹽賣給私鹽販子,是黃長生出面遮掩了,又故意告訴鹽官,他陳文玉是這南康州最大、最嚣張的私鹽販。所以鹽官聯合軍士搗毀了他的鹽田,而他後來的私鹽買賣也總是被針對。

如果僅僅如此,他還不至于被蒙在鼓裏,是黃長生聯合了好幾個私鹽販子,讓他們在他面前也裝出一副被掃蕩打擊的假象。實際上,有黃長生庇護,他們每次都能躲過鹽官的盤查。

“豈有此理!”陳文玉終于弄明白了,為什麽同樣做私鹽買賣,自己就被頻繁針對,不得不把私鹽運到別處去賣,而其餘的私鹽販就越來越富有,甚至趕超了他!

原來是黃長生這厮在搞鬼!

他氣得險些召集手底下那些鹽戶去撕了黃長生,但幸好被人攔下了:“他是官,又有陳縣尉撐腰,你們若是令人去,他可以将你們打為反賊,到時候你就算跳進黃河都洗不清身上的污名了!”

“難道就忍氣吞聲了?”

“不能忍,但是,他做初一,我們可以做十五!”

于是很快,黃長生發現好幾個私鹽販子都被官府給查了,監鹽稅的秦微雲甚至還找上門,讓他們補交鹽稅。這些私鹽販子趕緊來找黃長生,質問他為何不提前通風報信。

黃長生都懵了,他壓根就不知道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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