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單看名字,她還以為講的是關于造舟的故事,這與她倒是志同道合,誰知道,是講了一個叫做造舟的少年,他的夢。

“造舟緩緩閉上眼,不多時便沉沉進入了夢鄉,夢中大雨滂沱,這一夢他是個進京趕考的書生,為了避雨,他急匆匆進入一間寺廟,名喚濮沱寺。”

因着大多數不認識,郁南連蒙帶猜,語速很慢,在寂靜的空間裏也并不擾人,像是緩緩流淌的溪水,讓人不知不覺放松。

說到最後兩個字,郁南不出意外的念錯了音,甚至有些走神,莫名有種陵陽拿一千零一夜這種小孩的拼音故事書哄她識字的錯覺,單是想想,就恨不得掩面。

她聲音停下來,陵陽自然能察覺出她走神,甚至一心二用聽出她這一會就讀錯了七個音,從卷宗中擡起眼,快的像是不存在般看她一眼,恍若未覺的翻了一頁。

郁南回過神,繼續磕磕絆絆的讀,讀了一會,卻發現陵陽不似往常一般在她讀錯時指正,難道沒再聽?

郁南擡頭看了看,故意一句話讀錯一多半,卻也沒得到回音,看來是真的沒再聽了?

她有些訝異,畢竟陵陽從來不會出現差錯,更不可能走神,她莫名覺得現下狀況有些怪異,當即收了偷懶的念頭,端端正正的繼續讀。

直到落定這節故事的尾音,她有些猶豫,試探出聲:“殿下?”

“寫字。”陵陽如同往常般冷漠無情的嗓音在下一刻回道,郁南莫名松口氣。

原來在聽啊。

“是。”她眼眸轉了轉,把書合起放在一邊,用鎮尺将宣紙壓好,開始兌水磨墨,毛筆蘸了墨之後卻又頓在空中,她垂眸看着手邊的紙張,是從陵陽那裏拿給她的,自然是上好的,色澤極佳、摸上去的質感像是玉般稠密,想來做工也是極其繁複難得,用來給她練字,有點奢侈。

“殿下,這宣紙是用什麽做的?”

她問的有些突兀,陵陽心中也有些疑惑,便放下了一直持着的卷宗,回答了她: “青檀木。”

“是不是很貴?”迎着陵陽黑沉的目光,郁南坦然道:“我用來練字有些浪費了。”

“其實我用麻紙就好。”

反正只是練字而已,況且她的字又不是什麽書法大家的墨寶值得珍藏,用麻紙用過扔掉也不會覺得可惜。

陵陽不說話,只深深看她一眼,他覺得郁南有些奇怪,或者說,整個人很違和,一個漁女初見時登上他的船艙眼中沒有好奇、貪婪,反而對船的興趣更大,後來便是不過如此的明悟,現在居然對很是心疼區區一張宣紙,令人費解。

“明天。”他沉下種種疑惑,言簡意赅。

這是答應了?郁南眼睛亮了亮,唇角勾起細小的笑意:“謝殿下。”

郁南解決了她的問題,便開始安心寫字,既來之則安之,既然要在這個時代生活下去,會寫字怎麽也更方便,這麽想,她更加認真。

郁南前日還故意克制着自己把字寫小,卻被陵陽說了一通,大致意思就是說貪多不食,冒進無用,郁南看着自己那一團看不清的黑疙瘩,便也收了煩躁,靜下來慢慢的寫字,即便這個年紀寫大字說出去叫人笑話也不那麽在意了。

她寫的用心,可陵陽卻被弄得有些許煩躁,竟然想到了郁南莽撞摔倒時兩人的觸碰,腦海裏又劃過她和魏三英言笑晏晏的模樣,想到她在他面前一貫裝出來的溫順,只覺得心煩意亂。

但他向來喜怒不形于色,所以郁南也沒有察覺,沉香煙霧升騰染上焦灼,卻也只得一點點燃燒。

郁南寫完交上去,然後便等着那人挑剔的審視,誰知卻半晌沒聽見他的聲音,郁南悄悄擡起眼,卻只看到一角暗黑色衣袖,再往前,是男人指節修長的手,和一短截毛筆杆,以及沙沙摩挲聲。

陵陽食指點在面前這張墨跡未幹的宣紙,郁南往前湊過去,保持着分寸低頭,就見陵陽不但把她寫的不好的地方糾正,還把她先前念錯的都标注出來。

包括她故意念錯的。郁南眼神中劃過一抹心虛,繃了繃神色:“謝殿下。”

陵陽沒再說話,擡手示意她退下。

郁南抿唇,拿起那張紙,只見銀鈎鐵畫的字跡下壓着淩亂無章的字體,她停了停,才拿起來,道了聲告退去到後殿。

說是後殿,其實不過隔着一道屏風,夜色靜谧中她甚至能感覺到陵陽輕微卻沉斂的呼吸聲,細細密密的纏繞着她。

郁南一怔,連忙搖頭将莫須有的念頭從腦海中揮去,脫了外衫合着中衣躺下,卻輾轉反側半夜未眠,好似,陵陽也沒有睡。

翌日一早,徐士忠就在殿外求見,卻不是要見陵陽而是要見她。

聽着屏風外小太監的禀告,郁南用帕子擦拭臉的動作一頓,有些呆愣,“殿下可有說什麽?”

“殿下不在船艙。”

郁南明白了,所以徐士忠是來找她的,為的也只能是關于昨晚讨論的事,“那請徐大人稍等。”

“是,膳司已經備好早膳,郁大人先用膳嗎?”

“不用了,等見完徐大人再用吧。”郁南加快了速度,從衣桁上随手拿了件淺青色外裙換上,便要匆匆出去,待邁出時想到什麽卻又一停,又折身回去整理好才又出去。

徐士忠等在外殿,郁南到的時候他站在殿中,濃眉蹙着,似在深思。

“徐大人久等。”郁南畢竟官職低微,是以先行了一禮。

徐士忠點頭:“郁大人。”

不等郁南問,徐士忠便道出了自己的來意:“郁大人,本官有一事不明,倘若船只再行加大,豈不是海上航行轉向時船只就會變得粗苯,失了靈活,郁大人可有法解?”

“改善不行。”郁南搖頭,船只在設計定性的時候它的特點便已經提現,若想兼顧恐怕不能兩全,只能在這個基礎上盡量的去改善。

“但殿下說你可以。”徐士忠急急反駁。

郁南一訝,有些震驚陵陽對她出乎意料的信任,不遠處傳來一道腳步聲,郁南與徐士忠同時轉頭望去。

望着踱步而來的陵陽,郁南一字一句道:“殿下說的自然是對的。”

“馬屁精。”跟在陵陽身後的李德自以為小聲道,實際上在這不遠不近的距離皆落入衆人耳中。

郁南全不在意,轉頭看向徐士忠,補完那句:“重塑可以。”

“這是什麽意思?”徐士忠追問。

“這自然是瞧不上你的船了。”看陵陽離開,李德膽子也大起來,毫不猶豫的輕嗤道,看向郁南的目光帶着明顯的輕視和不屑。

“如果郁大人能設計出更好的船,就算把我的船當作廢木頭全部燒掉也可。”徐士忠雖然不擅長官場上的勾心鬥角,但卻并不蠢笨,自然聽得出李德的拱火,并不上當,反而一臉嚴肅道。

他目光坦蕩,顯然說的出自真心。

李德怒目而視,被他這句話氣個半死,人家擺明了瞧不上你的設計,你竟然還往上湊,簡直腦子裏缺根弦!他怎麽會和這種人共事這麽多年。

徐士忠并不看他,郁南自然也不自以為是的開口緩和,卻也不能任由李德的話把罪名加到她身上:“徐大人所造船只靈巧輕便,非我輩所能及,更是大大有利于陵國上下臣民百姓,貢獻可載史書,何談瞧得上與瞧不上之說?”

“李大人所言,恕下官無法茍同。”

李德看着郁南那張清麗出衆,一副站在正義指責的模樣,和徐士忠不為所動的臉,長袖一甩,徑直離開。

“哼!”

等他走了,徐士忠才和緩道:“雖說我方才話有所重,卻是發自肺腑,倘若郁大人能有更好的造船技藝,我這個,棄之也無妨。”

到底是自己的心血,徐士忠說到最後語氣還是多了不舍和沉重,可是,他一人之私與陵國相比,不足挂齒。

“下官方才說的也是真心,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徐大人所造船只不僅靈便速度也很快,我們此行縮短時間全仰賴于此,大人切勿因他人之言而妄自菲薄。”郁南誠懇道,歷史的進步離不開每一步的跨越,船只的演變也不可能一蹴而就,她所學技藝也是依靠千百個前輩研究成果的基礎,不能因為占據後世的便利而去否定前人的付出。

“那你放才所說的重塑是何意?”

“水密船艙。”郁南聲音清脆而篤定。

水密船艙。徐士忠呢喃着這四個字,倒是沒有追問,在他眼中,這種傳家的技藝也是不能輕易告訴他人的。

他告辭離開之後,郁南才又重新踏入內殿,小太監端着湯盅見她過來,便将之擺放在梨花桌上,郁南對着陵陽見了禮,看他沒什麽想問的,才擡步走過去,一眼,就看到了漂浮在清湯上的枸杞和紅棗,她覺得有些熟悉,拿起勺舀了嘗了嘗,一股清甜的雞湯漫延在舌尖。

是椰子雞。

可這椰子雞當時不是就已經沒有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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