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設計圖

設計圖

郁南看着頂起鍋沿的熱氣,急的就要去掀開,卻忘了自己現如今行動不便,直接栽倒撞入了陵陽的懷裏。

霎時寂靜。

空氣裏忽然傳來一道吞咽口水的聲音,幾乎大部分都精神極度緊繃的看着郁南,嚴肅的仿佛下一刻她就要被血濺當場。

郁南感覺到自己臉頰貼在某個柔軟的位置,忽然意識到什麽,臉色瞬間變得通紅,“對,對不起。”

她結結巴巴的要起來,誰知手卻撐錯了地方,尴尬和急迫交織,讓她整個人都比平常慌亂了幾分,慌忙挪開,卻因為背脊挺的太快,疼的“嘶”了一聲。

陵陽只覺得身體似乎不對勁,有種奇異的酥麻感竄過尾椎,讓他身體都變得反應遲鈍,直到此時才回過神,沉着臉把郁南從他身上移開,卻到底注意沒碰到她的傷口。

然後,便步履匆匆的往船艙的方向走。

郁南狀若無事的坐直,還捋了捋淩亂的發絲,然後一臉鎮定的道:“椰子雞好了。”

衆人齊刷刷看向冒着熱氣的鍋,然後又齊刷刷看向淡定的郁南,心裏只有兩個字,佩服。

“聞着味道就知道這椰子雞一定好吃,呵呵。”

衆人尬笑兩聲,把這個話題叉過去,小太監先盛了一份,衆人都知道是給陵陽送過去的,也都安靜等着。

等他離開,大家自覺聊起新的話題,郁南又問了他們平時訓練在哪?難不成是在船上?不但空間小,要是揮槍舞刀用力大了不僅烏篷船容易側翻,人也容易收不住力道栽進水裏。

“郁大人,陵國雖然是海上國,但周圍也是有好幾個島嶼,有一個就是專門用來士兵訓練的。”

“原來是這樣。”郁南恍然大悟,順其自然聯想到:“那肯定也有專門做船的喽?”

“當然有。”說話的是徐士忠,李德不願意與這些兵卒混成一團,覺得有失身份,是以并沒有來。

“那就好了。”郁南開心的笑笑,眼神晶亮卻并沒有多說什麽,接過遞給她的那份椰子雞,慢慢喝着湯,其餘人也認真品嘗起來,只三不五時說着話。

“聽說你會制船?”徐士忠平生對船最是癡迷,想到殿下讓她入海事監,也便想起殿下那日突然傳召斥責他造船只輕便卻容易側翻,便十之有九是郁南發現的。

郁南點頭,也不隐瞞:“會。”

“是你發現了我的設計圖有問題?”徐士忠語氣沉沉,目光緊緊攝取着她,不放過她的一舉一動。

“是。”

郁南也猜想過徐士忠或許會惱羞成怒,畢竟總有些人是不能接受失敗,更不能接受這個“錯”是比他地位低下的人指出來的。但她以後是會造船的,所以徐士忠早晚也會發現,沒必要隐瞞。

離得近的同樣聽見了他們之間的對話,看着這變的針鋒相對的氣氛,還以為她們要打起來,誰知道,徐士忠眼中忽然放光,幾乎匆匆的走過來急迫的追問:“那你能不能告訴我怎麽解決?”

解決的辦法自然是有的,不過,郁南看着徐士忠,忽然冒出個念頭,決定套套話。

她以後肯定是要造船,一方面這是她給陵陽的保證,另一方面這也是她喜歡做的事,但是古代和現代到底不同,所以為了避免她以後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把她當怪物燒死,還是提前有個底比較好。

“我想先聽你這艘船的設計想法。”

徐士忠也沒藏私,和她說起來,“這說到底,是來自于一片葉子。”

在他的敘說中,郁南了解到,徐士忠世代都是做船,而陵國人一開始也不是居住在海上,而是住在岸上,可是某天,一場海嘯淹沒了他們居住的島嶼,存活下來的人便開始尋找出路,也算是一朝蛇咬十年怕繩,即便後來他們在海上漂流發現了新的島嶼,也不敢在上面居住,而這些存活下來的人都是因為抱住了木頭,于是,他們嘗試用藤條把很多個木頭綁在一起,這邊是筏子,後來就發現下雨會淋到,就有了蓬,後來,在便是做成了獨立舟,有了烏篷船,可是人用船槳劃船速度有很大限制。

徐士忠也為這個難題困擾,直到他某一天在海邊呆坐的時候發現海上靜靜飄着一片葉子,這沒什麽奇怪,可是當時恰好一陣風吹過,葉子以比平常快了幾倍的速度漂。

他就在想,如果船也能借助風的力量不就解決了這個難題嗎?于是,他把船加上了帆,制作成了現在的船。

郁南抽了抽嘴角,這聽着怎麽有種牛頓被砸蘋果的異曲同工的感覺,不過從烏篷船到現在的船那還真是質變的跨越了。是以郁南還是很佩服這些創造者,畢竟她掌握的水密船艙技藝也是許許多多前人的智慧結晶。

“船只航行在海面時,最先要做到的不是要保證速度,而是要保持平穩。”郁南手裏拿着木枝在沙灘上畫了一道橫線表示木頭,幾道波浪表示海洋。

“如果把重力都放在木頭的一端,那另一邊就會翹起,也就是發生側翻。”

“你在設計船只的時候為了讓船的速度更快,甲板設計的很長,兩側的弧度像是葉子尖一樣很大,這樣确實可以減少水的阻力,讓船速度更快,卻把重量都加在了龍尾的位置,一道受到外部沖擊,船的後重心就會沉入水中,前端翹起,發生側翻。”其實無非是平衡問題而已,船在水中的浮心和穩心相互保持平穩,船就會産生回複力矩,讓船舶保持穩定朝上的狀态。

“若想要改良,就要把船只加大或者把船的重心遷移。”郁南在沙灘上寫寫畫畫好讓徐士忠更加理解,但是心裏卻在想,若是在達到徐士忠的速度之後求穩,水密隔艙技術就可以完美解決這個難題,将艙壁加固才是最簡潔有力的辦法,不但更加穩定安全,而且可以實現多桅多帆,不論貨物運輸還是百姓居住,乃至裝備武器打造戰船,都能實現。

不過她此刻卻沒有說,一來解釋起來太過麻煩,二來她其實也說過很多遍,卻也沒有人信,哪怕當時做了實驗那些人也一臉質疑,從頭到尾,好像相信的她的人,只有陵陽。

想到他,就不可避免的想到剛才觸到的溫度,心跳莫名有些快,她掩飾般端起旁邊的椰子雞湯就喝了一口,卻被猛地一燙,眼角看到正在給一臉思考的徐士忠添湯的小太監,看了看天色,才發現和徐士忠聊的時間太長,湯都涼了,又看了看周圍,發現人群也三三兩兩的散了。

知道小太監是好意,郁南忍住舌尖上滾燙的疼意,想了想,杵着拐棍也往回折返,心裏卻有些惱,怎麽想到陵陽都沒一點好事。那盅椰子湯也只能浪費了,畢竟就她現在的走路姿勢,端着走回去恐怕也得灑個一幹二淨,說不得還得燙一手泡。

是以郁南雖覺得得不償失,也沒有把湯盅端回去。

郁南現在晚上還是住在陵陽的船艙,本來她能動那日就想着回去她自己的屋子,就被太醫告知傷口不能輕易移動,她隐隐約約知道,陵陽這幾日都是睡在外殿的一方軟榻上,雖然覺得不可置信,但也只能安慰自己她怎麽也救了他一命,占據他幾天的床就當作他報恩了,可心裏到底不是沒有感覺。

畢竟陵陽可是從小金尊玉貴的太子殿下,真正的皇位繼承人,想來從來便是養尊處優,從不遷就人的。

郁南胡七亂八想了一堆,站在陵陽船艙外猶豫了一會,心裏做了決定,既然今日下了床榻還是回自己船艙比較好,陵陽那裏自然什麽都好,但是,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嘛。

想着,郁南就定了心,朝着自己的船艙一瘸一拐的走,剛走三步,就被人攔住。

是陵陽身邊那個機靈的小太監。

那太監客客氣氣,态度卻不容抗拒:“郁大人,今日您還沒有給殿下讀書。”

郁南只好乖乖杵着拐杖跟着往回返,心裏還有些壞心眼的想,是陵陽派人把她叫回來的,若是待到太晚,那她霸占他的床也是一報還一報,呸。

郁南在心裏啐了聲,她說的這是什麽?難不成還把自己比作報應了,唉,看來還是少喝了那份椰子雞湯,大腦供血不足了。

陵陽的船艙一分為三,最外面是接見大臣的外殿,再往裏是書房,最後隔着曲面屏風的才是寝殿。

屋內獸爐點着沉香,袅袅香氣升起,讓人心情瞬間變得沉靜,屋內點燃的燭火有些暗了,陵陽時不時皺起眉心,郁南幾乎下意識走過去,取掉燈罩将油芯用燈簪子重新撥了撥,霎時變得明亮起來。

小太監不知何時已經退下,陵陽眉心微舒,郁南盡量放輕回了自己的小書桌。

奇怪的是陵陽給她的并不是什麽百家姓,千字文什麽的,而是一本民間雜錄,上面記載着一些有趣的小故事。

她已經讀到《造舟夢》這一篇。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