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阿奶走了，走的安靜又從容，甚至臉上還挂着淡淡的微笑。
塗大娘雖然做好了阿奶随時要走的心裏準備，可當這一天真正來臨時，一股巨大的悲痛籠罩着她。
阿奶是她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跟她有血緣關系的人了，如今阿奶走了，這個世界就只剩她一人踽踽獨行。
她好像洩了洪的堤，沒有了支點，除了悲聲恸哭，她已經找不到任何的宣洩點。
南呂默默的站在一旁，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在她眼中人生于世非生即死，非病即殘，她已見過太多的亡魂惡鬼。
“阿娘，你現在哭，阿奶是能聽到的，她快到惡狗嶺，你要再哭的話，阿奶會走得不安心，等到了閻羅殿，就要被押去金銀橋了。”
整個陰司的地形以及流程，甚至阿奶這一遭會經歷什麽，南呂如數家珍般的一一道出，在場的旁人就像是在看怪物一樣盯着南呂。
甚至還有人問南呂是不是去過閻羅殿，死過一遭！
除了柱子投來欽佩的目光。
雖然南呂只是塗大娘認的幹女兒，不過大夥也都知道塗大娘對南呂是打從心底疼愛，阿奶死後南呂不僅沒有哭，甚至像個看客一樣，難免少不了被人指指點點。
當然，南呂對這些并不在意！
沒多久，相裏相鄰都知道阿奶過世後，紛紛趕來送老人家一程，很快屋子就擠滿了人。
哭的人多了起來，聲兒響徹整個夜空，世人愚昧不知，若是自然老死，哭的人越多反而會有損死者的陰福，讓亡魂得不到慰藉與釋然。
南呂退了出去，坐在門口，拿出鳳鳴吹了起來，用這一首又一首的安魂曲送阿奶過黃泉十二站。
足足吹了三個時辰，她才松口氣，擡頭看向忽明忽暗的月亮，腦海中閃過一些支離破碎的畫面，這些畫面血腥又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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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很努力地控制自己不去想，可這些記憶卻充斥着她整個腦海，瞬間頭疼欲裂。
“你怎麽了？是不是頭疼了？”柱子支着拐杖艱難的走了過來，正好看到南呂雙手抱着頭，臉上閃過微微痛苦。
一個喜怒悲痛不形于色的人，能露出絲微的痛苦，可見是有多痛。
“無妨！”南呂強忍着劇痛，正準備回屋，誰知聽到一聲雞鳴，再看東方發白，即将天光。
按時辰來算，應該還有一個時辰才天光，這幾日的天象，怎麽會這麽怪異？
“你是不是也發現了異常？”柱子饒有興趣看着微亮的東方，雖然他成日窩在家中，但這頻頻出現的異常氣象，讓他也跟着緊張。
南呂沒有說話，只是好奇的看了柱子一眼，卻見柱子頭頂紅光一片，而這紅光竟然是——
紅鸾星？
怎麽會有紅鸾星呢？南呂很是詫異，一眼看前世，一眼看今生，她看過柱子的命勢，這種孤煞星常伴在側的人，注定了一生孤苦無依，再者身邊還有個痨鬼時刻跟着。
一個注定了孤苦無依，疾病纏身的人，為何突然出現了紅鸾星？
只是這紅鸾星的光暈非常的弱。
“咳……怎……咳……怎麽了？”柱子被南呂盯得有點不好意思，他雖然長得還不錯，但也因着這幅病體，看上去沒什麽氣色。有時候連說句話都要咳上半天。
“沒事！”南呂搖頭，進了屋，不再去想那些想不明白的事情。
阿奶走得急，壽衣也都是之前準備的，好在沒被大火燒壞，只是落了層灰塵。
死人與活人不同，死人身體僵硬，關節也不靈活，壽衣費了好大得勁還是沒能穿上。
“南兒，你快來幫幫阿娘，這阿奶的壽衣太難穿了！”塗大娘看到南呂進來就跟看到救星一樣，把一堆壽衣扔給南呂。
不過倒也奇了怪了，這死人在南呂手中反倒非常聽話，沒多久就把壽衣給穿好了。
只是……在阿奶的後背有一個好看的圖案，這個圖案像是紫薇星，只是阿奶過于幹瘦，圖案不是很清晰。
穿好壽衣便是入殓蓋棺下葬，塗大娘生活本就拮據，平時裏賣肉攢下的那些個子，也就只夠阿奶的藥錢以及一家人的正常開銷。
這喪事也沒錢大操大辦，村子窮苦人家多得去了，像這種沒錢辦喪事的，通常都是請柱子來算個下葬的時辰，順帶安個墳。而做完這些柱子通常只收三文錢。
若是請幾個和尚道士來做法，唢吶鞭炮響三天的話，最少也得二十文。
“柱子，你看我們家窮得叮當響，要麽能不能再便宜點呀？”塗大娘面露難色，其實這三文錢真要給，也是能拿得出手的。只是如果能便宜點，哪怕只能便宜一文錢，那這一文也夠買兩天的菜，畢竟人死不能複生，能正常下葬就可以了。
“我說塗大娘，你這事也扣扣搜搜的呀？老婆子活着時也沒少幫襯你吧？這人都死了還不讓人家體面地走啊？這三文錢還真沒收貴，也就我們柱子老實，隔壁村的都收五文錢了。
再說了，今兒個我們家要是收便宜了，那改明兒我們還怎麽做生意呀？你也知道我家柱子，這副身體嬌氣得很，還要靠上好的補藥來吊着命，要是不能賺兩個錢，光靠我一個女人，我們娘倆估計早就餓死了……再說了，這跟屍體打交道本身就是件很晦氣的事兒！”
一聽要講價，丁桂嬸子坐不住了，劈頭蓋臉的說了一通，塗大娘也被說的滿臉通紅，羞愧難當，其實她也不是非要講這個價，只是抱着少一點是一點的想法碰碰運氣，畢竟這年頭能攢下來兩個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柱子，你不是一直想拜我為師麽？我們雖無師徒情分，但還是可以教你些東西，至于阿奶的事……”南呂一字一頓的說，臉上依舊沒有任何表情。
“你放心，保證分文不收，照樣把阿奶的事兒辦的妥妥當當的！”柱子樂呵呵道。美滋滋的跟着大夥兒去墳地。
“你這龜兒子，信不信老娘我打死你……”丁桂嬸子抄了根木棍就追了出去。
就這樣，阿奶順利下葬了，而南呂也依照約定，當了柱子一日的“師父”
不得不說柱子是個學生，次日醜時一過就拖着病體來塗大娘家找南呂，見南呂還沒起床，就在門口坐着，靠在落舊的木門上睡着了。
天光後，塗大娘才醒，一開門就看到了柱子，吓了一跳，“柱子，你這是怎麽了？”
那柱子睡得比較沉，大娘見柱子一動不動的，還以為柱子死了，上前去探了探他的鼻息，還有出的氣這才放下心來。
不過柱子這倒在她家門口，實在是不妥，這柱子身子弱，這樣會着涼，若是因此加重了病，丁桂嬸子肯定要上門讨個說法，于是想辦法把柱子叫醒。
“對不住啊，大娘，我實在是太困了，這麽早過來是怕南呂反悔又不教我了。沒吵醒你吧？”柱子艱難起身，臉上略帶歉意。
“你說你這孩子心眼怎麽這麽實誠呢！我家南兒說了教你，就一定會教你的。”塗大娘臉上堆着笑，眼珠子賊溜溜的轉了轉，“只不過既然要拜師，那這拜師禮肯定是要收的，要麽這樣吧，你回去那一扇風肉，再加三文錢，這就算禮成了！”
“這……”柱子面露難色，其實他家條件也不是很好，昨日下葬安墳一分錢都沒收，就已經挨了丁桂嬸子半天罵了，今日兒若是又要從家裏拿風肉又要拿錢，估計得被丁桂嬸子給打死，畢竟……
對于他們這種窮苦人家而言，一扇風肉三文錢能湊合着過小半個月。可若是不給這些所謂的拜師禮，看塗大娘這架勢估計不會讓自己順利拜師。
柱子自然知道，這所謂的拜師禮是塗大娘的主意，只要能見到南呂，說不定就能免了，如此一想便開始往裏頭張望，看看南呂起來了沒有。
塗大娘雖然不會占蔔算卦，但這點小把戲還是能一眼看出來的，她擋在門口，“話說柱子，你也是個知禮的人，不會是連拜師禮都不想給吧？”
“沒……沒，這拜師禮自然是要給的，只不過……我現在也沒有這些啊！”柱子臉色青紅皂白的，很是難看，這拜師學藝自然要遵從先禮，只是他怕的是自己額老母，若是丁桂嬸子知曉這事，估計又要挨幾日的罵了。
柱子體弱，丁桂嬸子想打也不會去打，倒是罵的話……能一直罵下去！
“既然沒帶拜師禮，那就先回去拿，拿了拜師禮再來拜師。”塗大娘說完就要下逐客令。
“別啊，大娘，先讓我見見南呂，回頭再拿拜師禮，您看行不？”
“那可不成，這要是不給拜師禮，就不能拜師，這是老祖宗留下來的規矩，又不是我定的！”塗大娘有些惱，當然，她非要這拜師禮也不全是為了自己，主要還是為了南呂考慮，常言道“教會徒弟，餓死師父”，柱子這些年靠着這本事除了錢外也積攢了不少聲望，有時連隔壁村的也會來這占卦或是畫辟邪符，聽說那符紙一張都要收半文錢。
再看看柱子非要纏着南呂學藝的那副便宜樣，想必南呂的本事在柱子之上，若是讓別人知道柱子的師父是南呂，如此一來南呂一定會名聲大噪，說不定還能小賺一筆。
想到這，塗大娘心頭也是美滋滋的。
此刻，雙方就這拜師禮僵持不下，約摸過了半柱香，柱子突然抽身往家走。沒多久就帶着一扇風肉跟三文錢過來拜師，塗大娘自然喜滋滋将人給請進屋，還難得的給柱子泡了杯茶。
不過塗大娘也很識趣，雖然很好奇丁桂嬸子是怎麽同意的，但到底也沒問出口，畢竟對她來說東西到了就好，其他的也跟她沒什麽關系。
南呂起來後就挨着柱子坐下，看了眼柱子手中的星盤圖，這星盤圖有些破，上面的圖案有點模糊不清。甚至批注也有錯漏。
南呂重新給他做了修訂，将圖案也重新描繪了一番，細致到每顆星星的運行軌跡方位等。引得柱子贊嘆不已！
這圖畫得如何精細，實在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柱子對南呂除了贊許外還有好奇。
“星盤圖跟命盤圖合在一起，就能預測出一個人的命數，在宇宙之中不論神跟人都只是微弱塵埃，需遵循萬物的生存之法則，世間萬物的命數都蘊藏于這兩張圖上，但有些天機不得窺探，你若堅持給凡人算命占蔔，将來勢必會遭到反噬，今日我不教你如何算命占蔔，我教你些別的！”
“好。”柱子乖巧點頭，這蔔卦算命他也算是精通了，再學這些确實沒有什麽用處。只要南呂教什麽，他都會認真學。
“你會下棋嗎？”南呂問
“會一點兒。”
于是南呂借了副棋過來，以棋子做星，在星盤圖上開始排兵布陣。
她教得是九天星辰陣，這九天星辰陣是她閑來無事時研究出來的陣法，這個陣法沒有什麽特別之處，若是有的話就是紫薇星的運用。
主要的是紫薇星，其次則是天狗，再者是七殺跟破軍。這些星星除了紫薇星外其他的都算煞星，煞星很少有人當做主用。
“這怎麽都是煞星為主力軍？”
“在我眼中沒有孤星與煞星之分，任何一個細小的星星，存在于星空之上都有其自身的作用，就好比下棋，不論是白子與黑子，放在棋盤上都只是棋子而已，至于這枚棋子該怎麽運用才能贏取決于下棋的人，沒有任何一顆棋子是廢棋！”
“明白了！”
南呂以棋子做星點，在棋盤上走位，每一次走位都變化莫測，令人驚嘆。柱子看得目瞪口呆。
“看明白了嗎？這就是九天星辰陣。”南呂落下最後一子，淡然道。
柱子點頭道，“明白了，從來沒想過紫薇星這麽重要，現在原本以為紫薇星跟掃把星一樣，沒什麽用處。”
“記得我說過的，每一個星星都有他的作用。”
南呂只覺胸口疼痛難忍，一大口鮮血噴了出來，随後整個人倒地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