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早自習之前，孟希菀請假半天離開，據說家裏有事。平常孟希菀在班上存在感也低，請假這種事情很少，算個很聽話的學生，因此，秦老師并未過多詢問，只讓她出去注意安全。
林月對此并不關心，她從未把孟秀雯母女倆當成家人過。
倒是周聞褚今天有些異常，他受蔣鋒之托給陳樂樂帶了份早餐，順手給林月也買了份。
班上同學互相之間帶早餐本是再日常不過的事情，可他們倆昨天才被王主任拎出去教育過，後排有男生見狀，沒忍住吹了個口哨。
周聞褚一眼看過去，眉眼之間隐隐表露不悅，那個吹口哨的男生悻然擺擺手，偏過頭去不敢再看。
早餐是味道鮮美的灌湯包、溢着糖味的粘豆包，還有一杯溫熱的豆漿，陳樂樂昨天聽了蔣鋒那話，對自己好不容易開花的初戀深感絕望，跟他說了分手，雖然心口還是難受，卻并不後悔。她現在看着這些東西，壓根就沒有胃口：“月月，你吃嗎？”
林月搖搖頭，她上學路上就吃了煎餅果子。
于是陳樂樂拎起兩份早餐，趕在自習開始之前跑出去，十六班後門開着，向秦臉上貼着幾個紙條，手裏還攥着把牌，正跟人玩抽王八，她匆匆把東西扔到他懷裏：“幫我還給蔣鋒，謝謝你。”
“哎你，我……”
蔣鋒正趴在桌上傷神，等他被向秦的嚷嚷聲喊醒時，陳樂樂已經轉身跑走了，他一個激靈清醒過來，正要拔足追過去，王主任卻神神在在出現在講臺上，輕咳了一聲。蔣鋒洩氣，沮喪着坐回原位。
*
早自習進行到一半，從後排傳過來一本英文書，封面上貼着張粉嫩的便簽——“給林月”。
林月翻開，書本裏面沒有內容，她阖上書皮又看一眼，原來這書外面是被人貼了個英文課本的封皮，裏面是質地優良的白紙。
第一頁白紙上已經有了內容。
“怎麽不吃？你的那份是我買的。
——周”
林月沒回，只是在封皮上的粉嫩便簽上，把自己的名字劃掉，替換成“周聞褚”三個字，然後請身後同學将這本書原路送回。
*
孟希菀一直都知道怎麽找肖遠，雖然不是第一次來這裏，可每次都一樣覺得緊張害怕。噩夢一樣的半天終于結束，她從床上爬起來，忍着身體的不适穿好衣服：“遠哥，那我回去了。”
肖遠唇邊叼一支煙，相比孟希菀，他臉上表情愉悅許多：“等會。”
孟希菀不解，他卻已經伸手拉開旁邊抽屜，遞了個藥盒過來。
喝完藥，她臉色更蒼白幾分，但他沒應聲，她不敢先走。
半晌，肖遠一支煙終于燃盡，他胡亂撈了件毛衣穿上，只随意扣了兩三個紐扣，然後套了條牛仔褲：“我送送你。”
孟希菀原本放松了幾分的脊背瞬間繃直，直到看見肖遠真拿了摩托車的鑰匙，她才輕輕呼出一口氣，然後跟上他步伐。
肖遠只送孟希菀到一個公交車站，從這裏上車，能直達桐城一中。公交還沒來，站牌上的實時位置顯示，還有五分鐘，孟希菀背好書包，站在肖遠對面：“遠哥，那件事，你會幫我嗎？”
“什麽，”肖遠含着笑意逗她幾句，“你先親我一下，等會兒告訴你。”
孟希菀瞪大了眼睛，在他的地盤上怎麽做是一回事，現在在外面，又是另一回事，她眼裏的驚懼顯而易見。
肖遠被她這幅表情取悅，伸手在女孩臉上掐了把：“行了，知道，這周禮拜天放假，你記得來找我玩。”
公交到站，孟希菀迫不及待上車刷卡，她最後含糊應下來的那句“好”，被風吹得只剩下變調的尾音。
*
高三的每一天都是裹着金粉的日子，雖然還沒開始百日倒計時，可整個年級的氛圍，卻愈發緊張，老師們不厭其煩念着“提高一分、幹掉千人”的話語，搞得大家就連吃飯，都不自覺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陳樂樂沒有答應蔣鋒和好的請求，總是有意無意避開他，林月也更加投入到學習中。學校裏還是有很多精彩紛呈的節目，高三的學生卻很少參加了，林月曾經是校內文藝社的唱歌跳舞擔當，可現在，她連社團都沒再去過了。
林月跟家裏的關系持續冰冷，林康成不知道是被她那晚在動物園時不留情面的指責氣到，還是被她疑似早戀的事情氣到，總之，他斷了林月的生活費。
幸好桐城一中的獎學金數額不低，林月成績每次都好，曾經陳沁在世時，就讓她自己存着那筆錢，雖然之前的錢都因為陳沁生病花在了醫院裏，可重生之後的這兩次獎學金，林月都是自己藏起來的。
日子還得過，幸好高三還要一直考試，只要能保持住現在的成績，林月就能用這筆獎學金，讓自己順利度過高三這一年。
還有周聞褚，他現在總用那本裹着英文封皮的空白書給她傳紙條，有時候問她中午吃什麽，有時候問她是不是一個人回家，林月通通沒有理會過。
直到這天，林月大姨媽造訪。她的生理期很不規律，幾乎可以算得上自在随心的程度，之前有時候會疼，有時候毫無反應，偏偏今天，晚上臨放學時大姨媽才來，又疼的要命。
陳樂樂拿保溫杯沖了杯紅糖水過來，林月喝了，才總算覺得舒服一些。
放學鈴聲響起，蔣鋒準時出現在六班門口，他手裏還拎着包陳樂樂很喜歡吃的蛋糕。眼看着秦老師就要收拾好東西出去，陳樂樂怕蔣鋒被秦老師看到，慌慌張張囑咐林月晚上回家注意安全之後，就背上書包沖出去，迫不及待扯着蔣鋒往樓梯方向走，好趕緊打發走這個前男友。
周聞褚從半小時前就注意到林月了，眼看她要強撐着走回家，他行動快于思想，走過去拿起她書包：“我送你回家。”
這會腹部疼痛更甚，林月沒辦法逞強說出那句“沒事”。
他還是未成年，有車也沒辦法開，兩個人從學校出來，叫了輛出租車。
林月疼的彎着腰，沒辦法好好坐在位置上，周聞褚哪裏見過這場面，也不知道怎麽應對，要不是她堅持不用去醫院，他都想趕緊叫一堆醫生來看看什麽情況。沒辦法，他極克制的在她肩膀上拍了下：“你忍忍，馬上到了。”
誰成想車開到一半，出租車司機接了個電話後就歉疚的轉過頭來：“對不起啊同學，你們快到了，要不堅持走過去吧，我家裏有事，這就得回去。”
這大晚上的，不是添堵麽，周聞褚煩躁：“我付你十倍車費，先送我們。”
林月卻已經一把抓住他胳膊。她的身體因為疼痛遲鈍許多，可這道聲音……她死都不會忘，上輩子的那個人，這輩子上次來攔她的人，都是這個司機。只怪她不知道他長相，剛才上車時才會疏忽至此。
林月忍着難捱擡起頭來，看清了“出租車司機”的長相，她掙紮出幾分蒼白笑意：“好，麻煩你了。”
說完，林月輕輕捏了下周聞褚胳膊。
他不知道緣由，但還是注意到了林月這個小動作，兩個人很快下車。
這條路前後都不見人，更別提其他出租車了，周聞褚看林月捂着肚子蹲在路邊撥弄手機，便湊過去蹲下來：“上來，我背你。”
“等等。”林月搖頭，等到電話一接通，她立馬跟警方條理清晰的說了上次被人堵截和剛才出租車的事情，那頭民警十分負責，表示很快就會過來，讓他們兩個學生千萬別輕舉妄動，盡快聯系家長。
周聞褚聽到這裏，總算明白了事情原委，他蹙眉：“上次那夥人？”
林月點點頭，她怕他不信，正在想着要怎麽說，他卻已經蹲下來，毫不猶豫拉着她胳膊環住他肩膀：“上來，我先帶你到安全的地方去。”
這條路偏僻，夜裏少有人走，他們兩個靠腿腳，一時半會兒真的找不到安全的地方，何況她今天還是這種情況。
可周聞褚卻十分堅持：“別怕，上來。”
林月原本是下定決心，要自己過好這一生的，可這樣的時刻，身邊有人跟她說一句“別怕”，無論真心幾分，總能讓人覺得熨帖，她趴過去，聞到他脖頸間淺淡的松木味道，那味道和着幾分寒意，混成獨屬于他的淩冽，也不知道是沐浴露，還是哪種香水殘留的味道。
周聞褚背着林月走了三分鐘，前方就出現一排摩托車，等發動機轟然停下，那排摩托車車燈大亮，真是上次那夥人，剛才那出租車司機還穿着不合身的制服，跟在肖遠身後。
“說了後會有期，看吧，咱們這就再見了。”肖遠依舊拎着那截鋼棍，語氣漫不經心，“人還挺齊，你們倆都在。”
周聞褚剛才就已經聯系了杜永安，何況林月也早報了警，要不是她身體不适，他跟這幫人單打獨鬥也不在話下，不過眼下，還是平和解決這件事為好。
“小兄弟，做護花使者呢是要付出代價的，我也說了，不做別的，就讓她摘了口罩看看，你這回要識相，現在就把人放下來交給我，我放你離開，怎麽樣？”肖遠已經收了孟希菀的“好處”，自然也得辦事，他對付個小姑娘，總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失手。
林月剛才疼的厲害，現在已經趴在周聞褚背上睡着了。他穩穩背着她，四周是彌漫的夜色，眼前是有備而來的敵人，可周聞褚卻無半點擔憂：“我上次也說過了，就憑你，不配。”
肖遠微微眯眼，眸色冷下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