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江绾回頭，江家四小姐江梓已經撲過來抱住了她。
江梓比江绾小兩歲，個頭只到她下巴，小小一只，抽噎着在她懷裏蹭來蹭去。
采寧也眼含淚光，走過來給江绾行了個禮，“小姐，您果真回來了。”
江绾眼睛也有些發紅，朝采寧點了點頭，伸手撫摸江梓的後腦勺。
“好啦，我這不是回來看你們了麽？這麽大人了，怎麽還這麽愛哭鼻子？”
江梓從江绾懷裏擡起頭，露出一張還未完全張開，略顯稚嫩的白皙小臉，上面還挂着淚珠兒。
江梓揉了揉泛紅的鼻頭，帶着哭腔道：“我這不是太高興了麽？三姐姐，你不知道，自從你走了後，這府裏再沒了能與我說話的人，娘親身子越發不好了，父親也不怎麽管我們，一到晚上我就開始想你，日子可難熬了。”
江绾心微微一沉，“五姨娘怎麽了？”
“還是老毛病，咳嗽的厲害，吃了許多藥也不見好。”江梓眼中黯然，難過道。
五姨娘性子柔弱，當初進府是因為家裏的生意出了事，迫不得已，那時江绾的娘親已經對江父心灰意冷，且江绾的娘親在五姨娘未進府前便見過裏面，進府後兩人都無心争鬥，又性子頗合，漸漸的便結下了姐妹情誼，江绾與江梓也親近的不得了。
江绾的娘親因病離世後，五姨娘照顧了江绾很長一段時間，只是由于自身本就身子不佳，又不得寵愛，最終也沒能阻止江绾被送走，但江绾對她，依然如母親般感激。
江梓說五姨娘身子越發不好，江绾心中擔憂，正想去瞧瞧，被江梓伸手攔了下來。
“姐姐，娘親不久前才好不容易睡下，下人去報時我都沒敢吵醒她，要不等娘親醒了再去瞧？”
江绾想了下，點了點頭，暫時按捺下心中的擔憂。
“阿梓，采寧，這段日子大姐二姐可有欺負你們，找你們麻煩？”江绾擡手抹去江梓臉上半幹的淚痕，看着兩人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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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梓搖了搖頭，“這倒沒有，前段日子大夫人忙着給大姐姐找人家，整日裏邀其他縣主夫人或是四縣首領夫人來往做客，沒時間管我，近日又出了這檔子事兒，更沒功夫了。”
江绾放下心來，那就好，以往她還在府裏時，江秋意和江素衣也不知怎麽的，就只喜歡埋汰她，她本來還擔心自己走了，那二人會把惡意轉移到江梓身上，既沒有她便放心了。
想想又自嘲的笑笑，似乎從始至終，大姐二姐讨厭的也只有她而已，也不知自己何處得罪了她們。
提到大姐二姐，江梓想起剛才過來時正碰見那二人從這兒回去，忙問道：“三姐姐，剛才我瞧着大姐姐二姐姐正從你這兒回去，是不是又來找你麻煩了？”
江绾安撫的一笑，“沒有，說了兩句話而已。”
江梓有些不信，覺着那二人十有八九說了一些不好聽的話。
“怪我，該早點來才是，只是剛我從前院門口過來時，瞧着大夫人與父親又吵了起來，還挺兇，我沒敢從直接過，這才耽擱了一會兒。”江梓有些懊惱的解釋道。
江绾無奈，“沒騙你，真的沒事，別擔心，你若擔心我，不如幫我收拾收拾屋子，天快黑了，我今晚還等着睡呢。”
江梓毫不猶豫的答應，“行，就是三姐姐你不說，我也是這個打算。”
“那我先去打些水來。”采寧道。
江绾笑着點頭，起身去屋角拿了兩塊幹淨的布。
多日不見，江梓和采寧似乎有說不完的話要與江绾講，三人邊打掃屋子邊聊天，一點兒也不覺着累。
采寧和江绾從小一起長大，二人早就不只是普通的主仆關系，說起話來也沒什麽架子，常說着說着便大笑起來，仿佛回到了昔日三人在這後院中不問外事，自得其樂的日子。
江绾本就只住一晚，不用收拾的多細致，三人合作，很快就打掃完了。
正停着歇息，曹嬸做的飯也剛好送到，三人便圍着桌子一起吃了起來。
“唉，真希望三姐姐你回來了就不要走了，咱們還像以前一樣多好。”江梓吃了一口栗子糕，想着江绾明日便要離開，略帶惆悵的道。
江绾臉上的笑意淡了些，她自然也舍不得江梓，不過想留下的願望卻并不怎麽強烈。
江梓有親娘在，父親雖不在意她，可在府裏至少吃穿不愁。
而她，以往是無牽無挂，可現在不一樣了，她有了牽挂，有了少爺，有了面團和六個小面團，還有一個……
想到穆景，江绾心不自覺的動了一下，如水滴落入平靜無波的水面，蕩起圈圈漣漪。
想到牽挂，怎的下意識會想到穆景呢？人家與自己不過是互有所求而已，說是她的牽挂未免有些太不害臊了些。
不過仔細想來，穆大哥八成是個落魄公子，與她同病相憐，又是個男子，做起飯來驚天動地的，還燒廚房，不得已以勞力做換，又幫了自己不少忙，而且……相貌還俊俏，自己作為鄰居牽挂一下他好像也沒什麽可說的。
總之，江绾對于曲溪村的日子很滿意，那裏有一堆人和小家夥在等着她，這種有歸屬的感覺讓江绾很是安心。
相比之下，江府對她來說，除了特定幾個人外，已不再讓她留戀，成了過客。
想到曲溪村，江绾臉上的笑意重新綻開，回想的有些入神。
江梓沒注意到江绾的表情變化，感嘆完又吃了一口玉米酥，似是想起了什麽道：“不過，說起來三姐姐你早些離開，說不定還是件好事。”
江绾回過神來，詢問的看向江梓，這丫頭以前可從不會這樣說。
“什麽意思？”
江梓不知想起了什麽，放下手中的玉米酥，神色有些嚴肅湊近了江绾道：“三姐姐，前些日子我出門買東西，在福悅樓用午飯時，聽到有人說咱們青平縣所屬的四縣首領換了人，如今正在嚴查他轄屬內的四個縣，很快就會查到咱們這兒，咱們父親如今這樣，難保不會出事。”
江绾心中一凜，“此話當真？”
江梓皺眉肯定的點頭。
江梓年紀雖比江绾小，可也已及笄，大小事心中都明了，如此大的事，一定不會亂說，怕是連五姨娘都沒敢說。
江绾一問，果然如此。
江梓其實也不确定這話的真假，還偷偷費心找人去打聽了，也只知道四縣首領的确是換了人，其他的她也不知真假。
江绾一直在曲溪村，這些事她壓根不知道，但江梓都知曉了，父親肯定也知道，若嚴查是真的，他卻還做出這種事，這不是自尋死路麽。
江绾深深皺起了眉頭。
“三姐姐，我還聽說，大夫人給大姐姐商量親事，其實也是想借着攀親來防災。三姐姐，我有些害怕，如果這事是真的，那我們豈不是誰也脫不了幹系？”
江梓說着，聲音都略微顫抖了起來。
江绾伸手摸了摸江梓的頭，讓她靠在自己懷裏，輕聲安慰：“別怕，說到底不過是外頭人的以訛傳訛罷了，保不準是新首領為了樹立威信放出的謠言呢。父親自己也看重這個官位，不會不想辦法的，再不濟，不是還有大哥麽？”
江家大少爺江慎，兩年前便去了主城經商。
官從商，聽起來像是自降身調，但江家本就是經商發家，這小官位來的也不怎正當，門路少，大哥又對經商有天賦，索性先從商開始在主城安下身，這一去便是兩年。
江绾拍了拍江梓的頭，“沒事兒，別擔心，首領還不是城主任命的，有什麽動作主城裏頭人肯定第一個知道，大哥定會寫家書來提醒的，咱們就別瞎操心了，你呀，好好照顧徐五姨娘，讓她把身子養好才是正事兒，嗯？”
江梓抿了抿唇，乖乖點點頭。
飯罷，江梓的貼身丫鬟來報說五姨娘醒了，江绾便與江梓一起去西角院探望了一番。
五姨娘得知江绾回來了，很是高興，仔細詢問了一番，得知她過的還好，心中也寬慰了不少。
江绾看着五姨娘略顯蒼白的面色，心中很不是滋味，親手喂她喝下藥，陪她說了一會話兒，實在抵不住困意了才起身離去。
第二日，江绾起了個大早，換上一身素衣，親手準備了江绾娘親最喜歡的小食、果品和紙錢冥錠，獨自去了安放四姨娘排位的祠堂側殿。
說是側殿，其實不過是祠堂旁邊一個不起眼的小屋子，專門用來安放無資格入江府族譜和祠堂的妾室牌位。
江绾輕推開門，吱呀一聲，輕微的晨光照進屋子，灑在江绾娘親的牌位上，溫溫柔柔的。
“娘親，阿绾來看您了。”
江绾将手中食盒裏的果點一一擺在牌位前，點起火盆，一張一張的燒着紙錢。
“娘親，女兒不孝，不能時時來看您，還請您原諒女兒。”
“娘親，女兒現在已經不住在江家了，住在一個很漂亮的小山村裏，叫曲溪村，那裏的人都很好，很照顧女兒。”
“女兒有了一只很可愛的小白貓，叫少爺，還救了一只小兔子，那小兔子又生了一窩小兔子，熱鬧的不得了。”
“還有，女兒對面住着一個樣貌很好看的男子，姓穆，與我一樣因家中事獨居在外，他人特別好，幫了女兒很多忙，也很會逗人開心，女兒剛去的時候，還在他面前出了不少糗事呢……”
江绾跪在四姨娘牌位前，一點一點的吧這些天發生的事說給她聽。提到穆景時，嘴角不自覺的露出微笑，連她自己都不曾發覺。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外頭的陽光透過門将江绾的後背曬得發熱，她才慢慢停下了訴說，靜靜的跪在那裏看着牌位出神。
“吱呀”一聲，門再次被打開，江梓拿着一個食盒走進來，随之而來的還有外頭隐約傳來的叫罵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