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 1 章

天氣晴朗,萬裏無雲,這樣的天氣太适合出門打豬菜了。

剛打完豬菜回來的迎弟看着自己的大姐,雙眼瞪得圓溜溜的。

只見平時提一桶水都費勁,總是兩眼淚汪汪忍着手臂酸痛的大姐面色嚴肅一言不發,挽起袖子抄上大鐵刀咄咄咄的開始剁豬菜。

不平整的木砧板撞在地上哐哐響,聲音能傳出去十多米遠。

事情是昨天開始的,他們在外面撿菌子,大姐悶悶不樂的跟在她們身後,跟着跟着嘭的一聲。

她和三妹盼弟回頭一看,大姐撞到樹上,額頭流着血昏過去了。

再醒過來,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林梵音悶不吭聲的剁完豬菜,起身走到井旁打起一桶水,在水的倒映中,她又看到了一張臉。

巴掌大一點的臉蛋,一雙微圓的桃花眼有着天生的天真形态,小而高挺的瓊鼻,薄而飽滿的嘴唇上還有一個不明顯的小小唇珠,未消退的嬰兒肥把倒影中少女的純真淋漓盡致的凸顯了出來,額頭上的傷口剛開始結痂,把這個女子襯托得更加嬌弱。

長成這樣,簡直是奇恥大辱!

哪有女人長成這樣的!

哐!水桶落在地上,林梵音叉腰,還是接受不了自己居然變成了一個這樣的女人!

就在兩天前,她帶領一千騎兵殺入重圍,牽制敵軍的行動,用命換取了南将軍的勝利。

她是光榮戰死的!

完成了師傅對自己的囑托,用命扞衛了家國,無愧于任何人,也無愧于腳下的每一寸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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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閉上眼的那一刻,她為自己完成使命的一生感到驕傲。

但卻在驕傲了沒有三分鐘之後,眼一睜發現自己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在經過種種懷疑,推測,勘察之後,林梵音确認自己沒有被救也沒有被綁票,她消失在了骠騎将軍的屍首裏,出現在了周潔雲的身體裏。

周潔雲,小名招弟,是這個叫落水村的小村莊裏的一個普通小農女。

而且身嬌、體弱、長得矮、皮膚吹彈可破。

在這樣大的傷害中,讓林梵音怎麽接受?

“阿……阿姐……”迎弟怯弱的開口。

林梵音擡眼看她,一個沒有一絲感情眼神吓得迎弟連退三步,明明阿姐最溫柔最親切了最漂亮了,怎麽突然變得那麽可怕!

迎弟淚眼汪汪,要說的話都被吓沒了。

林梵音看着二妹眼淚汪汪的樣子,已經咬緊了牙關,從靈魂深處沖擊出來的冷叱一個不慎就要沖破牙關了。

女人怎麽可以哭!

可是她不可以發出這樣質疑的聲音,因為比她這個長相更荒謬的是這個世界。

居然是男人當主導,女人做從屬的世界,和她原本的世界完全相反,天知道她第一次在周家吃飯的時候,看見這具身體的父親動了筷子,這具身體的母親才可以開始吃飯時是何等的震撼。

周大河要是放到她們那邊,大概腚都已經被打開花了。

林梵音初來乍到不敢聲張,有樣學樣的觀察這裏到底怎麽回事。

今天是她觀察的第二天,內心在無數次震驚之後,現在稍微好了一點了。

已經震到沒得可震的了。

“飯蒸了嗎?”林梵音問二妹。

“阿姐……我們沒有飯啊……”小女孩小聲的說。

啊……她忘記了,這家人很窮,或者說這個村子都很窮,白米飯是逢年過節才能吃一頓的好東西。

幹完活,周大河和張翠華從外面回來了,張翠華小心的跟在周大河身後,不敢吭哧一聲。

剛剛幹活的時候她勸當家的,既然雲潔不想嫁就算了吧。

當家的當着所有人的面,當場給了他一個大耳刮子,積攢了好幾天的勇氣和話一耳刮子就扇沒了。

大吉家的勸:“哎呦!可別這樣!好好地幹什麽呢!”

是啊,好好的幹什麽呢?要把女兒嫁給傻子。

如果不是因為雲潔意外聽到了,也不會有這兩天的事情,撞那麽一下半條命都沒了,醒過來脾氣也變了。

周大河走在前面,看見在院子裏發狠勁洗衣服的大女兒,上上下下打量,把一個女兒養這麽大可不容易。

又廢時間又費糧食的養了十六年,現在正是女子最好的時候,要不趕緊給她找個婆家嫁出去,可就要不值錢了。

周大河看大女兒撞樹之後反而安分了很多,也不招人煩的眼淚汪汪了,幹起活來悶不吭聲的下力氣,也沒提那樁婚事如何。

肯定是已經接受了!

他要快些安排起來,讓林二家把彩禮準備好了就快來把這丫頭接走。

有了這筆錢,到時候就可以給小兒子元寶買一套文房四寶。

元寶說私塾裏的讀書的孩子都有文房四寶,就他沒有,這可不行,男人在外面怎麽能丢了面子,何況他們元寶還是未來的秀才老爺。

洗完衣服準備吃飯,林梵音想,既來之,不想安也得安了。

吃完飯周大河問:“二嬸子家送來的衣服你縫補好了嗎?”

林梵音楞了一下,含糊的開口:“快了。”

居然還沒縫補好?周大河一巴掌拍在桌上:“一點事情做了那麽久!你是沒長手腳嗎?!只知道吃,你能做好什麽?!”

罵完周大河一看自己的女兒,平日一聲罵就瑟瑟發抖眼淚汪汪的的女兒,居然在無動于衷的看着自己,黑白分明的眼睛,不聲不響的睨了過來。

這眼神居然看得他一慌,随即怒火中燒:“還看什麽看!滾去做事!”

林梵音轉身往房間走,順帶拉上了二妹,到了房間坐在炕上,左右看了看,小聲的問:“縫補什麽?”

“阿姐,縫補衣服啊。”二妹擡手一指旁邊那一堆衣服。

林梵音摸了摸頭,縫補?

哪個正經娘們會幹這種事?

反正林梵音不會。

微圓的桃花眼看着那一堆衣服,十分迷茫。

二妹想到阿姐的傷還沒好,立即自告奮勇:“阿姐!我幫你縫!”

林梵音看二妹亮晶晶的雙眼,仰頭笑眯眯的讨好自己,一時恍惚,林梵音沒有親人,最親近的人就是把自己養大的師父,在自己上戰場前,她也因為朝堂兩股勢力的互相傾軋而殒命。

沒想到換到另外一個世界居然給了她那麽大的一家子親人,和這麽可愛的兩個妹妹。

兩個妹妹在她眼中,除了太男子氣,太嬌弱之外,沒有任何缺點。

二妹在旁邊縫補,林梵音伸長了腿打量自己的這兩條瘦巴巴的腿,想她之前可是一個英武挺拔的女子,現在卻變成了這樣。

不止不英武挺拔,還手無縛雞之力。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林梵音決定要好好鍛煉,再現雌風!

早春的日子,周大河和張翠華出門去幹農活,林梵音因為受了傷就在家裏呆着,免得出去丢他們的臉。

兩扇破舊門扉緊閉的院子裏傳來一陣又一陣的長長呼吸聲。

呼~

長長呼氣,如綿綿不絕的一縷絲線。

吸~

深深吸氣,吸到小肚子微微鼓起來。

二妹三妹在門檻上排排坐,兩雙圓溜溜的大眼睛看着阿姐,兩人對視一眼,阿姐瘋了咩?

瘋了的阿姐吐息之後張開雙臂,朝天空畫出一個大大的圓,收回在肚臍前。

今日練功完畢,一絲若有若無的暖意出現在了丹田中,這是她們師門特有的功法,只授給親傳徒女,初期堅持練習能強身健體,慢慢進益之後便身輕如燕,練到極致便能脫胎換骨。

但這具身體根骨不佳,林梵音用起來相當勉強,連帶頭上還有一個血糊糊的傷口,蹦跶兩下都感覺腦仁子腦袋裏晃蕩。

林梵音不明白好好的能有什麽事值得拿頭去撞樹的,她十四歲上戰場,當百妻長的時候帶領六人前往敵營偷襲,趁亂放火燒糧,被抓起來又是毒打又是在吊在營房門口,敵方将領慧眼如炬覺得她會是個可造之材,非要她歸降。

林梵音當然不幹,被拎去毒蟲坑裏喂蟲子,那時候的感覺回想起來依然還是讓她心有餘悸,被救之後餘毒難清,有整整半年時間她幾乎就是一個廢人,但那時候她也沒想過一死一了百了。

因為她還年輕,還沒娶到能共度一生的男子,她還沒成家,沒有成為一個盡職盡責的妻主。

無論在戰場上流多少血和汗,林梵音內心想要的始終的只是一個溫暖的歸宿,裏面有一個守在燈火旁等候她歸來的美麗男子。

但朝堂風雲詭谲,讓娶一個真心以待的男子這件簡單的事都無法實現,只能冷下一顆心,再次前往邊疆。

負手而立,看着這三磚兩瓦的簡陋房子和堂屋門檻上的兩個妹妹,嬰兒肥的巴掌小臉滿是沉重,微圓的桃花眼垂下。

周潔雲,既然你不想活了,那就好好走吧,希望你能去到一個能讓你好好活着的地方,這具身體以後的事。

林梵音在心裏拍了拍胸脯,我擔着。

現在,練完了功,林梵音要去做周潔雲該做的事情了。

上山采蘑菇。

落水村三面環山,重重疊疊的天然屏障,常年薄霧缭繞,現在這個時候正是菌子長得最好的時候,她們每天上山去撿回來,曬幹能吃上一整年。

這地方物質豐富,但百姓實在是太窮了,窮得林梵音咋舌,想不出來這群人怎麽會在這麽優渥的土地上過得這麽窮。

非常窮,窮得摳腳。

林梵音背着籮筐拎着妹妹出門的時候就遇見一個,中年人穿着青衣布衫,不知廉恥的露出胸膛,靠在大柳樹下翹着腿在摳腳。

那粗壯的小腿和根根茁壯遍布整條腿的汗毛辣穿了林梵音的雙眼。

咬緊牙關深吸一口氣,無視這位殘花敗柳兼歪瓜裂棗!

一手牽一個妹妹匆匆走過,踏入遍布野草的大山,沒一會就撿到了将近半框,林梵音指尖靈活,摘下捏在指間,大拇指頂着一彈,一個個蘑菇抛物線落入身後筐裏,頭都不回一下的往前一路撿着過去。

兩個小蘿蔔墩在身後嘿咻嘿咻的賣力撿都跟不上阿姐的速度。

林梵音撿着撿着,擡起頭發覺山裏突然起霧了。

與此同時,還隐隐約約傳來草木被撥動的聲音。

有什麽東西在朝着她們逼近!野獸?還是什麽人?在這個世界女人的地位是和她原本世界的男人一樣的,随時都可以招來別人的觊觎,傷害。

林梵音反手握住籮筐裏冒出來的鐮刀柄,回頭看兩個小蘿蔔墩還在一心一意的撿菌子,身為長姐,她必須保護好自己的妹妹。

聲音越來越近,踩在野草上嗤啦嗤啦,二十米,十米……

無名指,中指,食指,抓着鐮刀柄一個個收緊。

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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