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 4 章
那是裏正的家，外面拴着的馬上套着全副鞍鞯，是那位将軍的坐騎。
回望這一路的灰土煙塵，也就這家看起來有點家底了。
柴門大敞着，裏面傳來男子高聲談話的聲音，雄渾的嗓子聽得林梵音一震。
撥弄一下額邊碎發，她依然是個黃毛丫頭般的小美人，伸着頭小心翼翼的往裏看，謹慎打量裏面到底有幾個人。
一、二、三……在院子裏的有五個，院中間支起了一張矮桌，其中三人圍坐在一起喝酒，另外兩個人在拴着馬的雞棚旁邊聊天。
趙滇從屋子裏走出來，便看見半個小腦袋在門邊探出來，一雙眼睛怯怯的望着，趙滇順着那怯怯的目光側頭，看見桌上碼滿一整盤的白切肉。
這是裏長為他們準備的下酒菜，特意去鎮子上割的肉，趙滇心裏一動，朝她招了招手。
林梵音一驚，疑惑的看着他，不過她觀趙滇的面相，沒有奸\\淫邪氣，若是壞人也壞不到哪裏去，于是走進去：“将軍有什麽事嗎？”
趙滇看她在外面怯怯的，走進來倒是大方了起來，天真無畏的一雙眼睛直直的望了過來。
“你去為你爹娘送飯回來了？”
“嗯。”說到這裏林梵音心裏發虛，于是更加誠懇的用眼睛往着他。
“你吃了嗎？”
這話問得，當然不能吃了啊！
林梵音瘋狂搖頭：“沒有。”
就在趙滇邀請她吃飯的時候，她更無恥的小聲逼逼：“家裏的妹妹也沒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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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吧，趙滇讓她把肉端回去給妹妹吃，再給她裝了一胳膊的饅頭，趙滇看這丫頭細細瘦瘦一個，是沒吃過飽飯的模樣，兼之她又總用那樣羞怯柔弱的目光看着自己，讓他很想把這個沒吃過飽飯的小姑娘喂飽。
他不知道柔弱是因為長相和瘦的原因，羞怯是因為林梵音跟着他進屋子，在他出去的時候順手把打火石拿了。
她還想把油燈也拿了，但是沒地方藏，想要為美人搜刮一切的心在沖動。
出了裏正家，趙滇送她到門口：“快回去吧。”
林梵音點點頭，扭頭就走，一陣小跑，看着她腳步細碎的小背影。
“對了。”趙滇突然揚聲：“你叫什麽名字？”
林梵音扭頭：“林……周潔雲，我叫周潔雲！”林梵音來不及壓回自己唇角的笑容，想到自己為美人儲備了這麽多東西，就不自覺的揚起嘴角。
趙滇看着她的笑容，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好，我記住了！”
林梵音抱着東西一路小跑，越跑越快，心裏掐算着時間，回到家裏把東西先藏進自己的屋子。
餅子烙好了，蘑菇湯也窩在了竈上，兩個小妹妹跟進屋子裏，三只小老鼠一樣圍坐炕上吃肉。
兩個小妹妹兩手捧着大片厚切的肉吧唧小嘴：“阿姐，真好吃！”
林梵音就吃了一塊，她不嘴饞，是這兩個小東西吃得太香了：“快吃，吃了阿姐的肉不許說出去。”
兩位小妹妹連連點頭：“恩恩。”
到了周潔雲的爹娘回來，只當無事發生過，這是林梵音的判斷，她覺得這對爹娘，尤其是爹，不是會心疼孩子的人，這事露出去讓他知道了，保不準還得有一頓好罵，林梵音避災為上，都留給亦卿更好。
想着她嘆了一口氣，不知道亦卿會不會嫌棄這樣粗劣的食物，畢竟他看起來至少得是個皇親國戚的程度。
林梵音上輩子對皇親國戚的嬌貴領略得很深刻，頓時覺得自己是個迷茫的粗人。
入了夜，她起身披衣，抱着東西，小老鼠搬家一樣沿着牆根往外走，雖然她自覺是猛虎潛行黑夜，但實際肉眼上看過去就是小老鼠半夜搬家。
摸黑到了山上，林梵音一路都很小心的觀察四周，确定自己沒有被跟蹤，到了山洞，黑漆漆的一片，她小聲的喚：“亦卿……”
聲音輕輕軟軟，貓兒似的一聲，林梵音向前走，突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低沉的聲音從身邊傳來：“我在這兒。”
林梵音一驚，隔着衣衫傳來對方掌心的溫度傳了過來，黑暗中她瑟縮了一下，那只大手馬上放開了：“你若是看不見，就牽着我衣袖。”
“哦哦……好。”林梵音拉住他的衣袖，輕輕攥在手中，心裏詫異亦卿的視力居然這麽好，習慣了這個黑夜之後，在月亮的清輝下，山林岩石被照得分毫畢現一片清冷，兩人朝着山崖前進。
林梵音有些懊惱，她不該選在入夜後再來，這樣對亦卿太危險了，可是她又不能冒險的留在山上，一來一回就是一兩個時辰，到時候被人發現她行蹤不定，要面臨的危機就更大了。
按着記憶的路線兩人走到了山崖邊，伸手指向藤索：“從這裏垂直下去就是那個洞穴，還是比較安全的，只要好好的抓住藤蔓小心一點就好。”
亦卿在傾聽她說話，點了點頭，看着她月光下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她是絞盡多少腦汁，廢了多大的力氣，才幫他想出這麽一條生路，想了，更找到了，這麽一個發頂才到他胸膛的小女孩。
兩人向下攀爬，林梵音在擔心着亦卿的傷口，也害怕他會體力不支，結果是多慮了，他矯健的一路向下，甚至還給她探出了一條路，讓她跟着他踩過的地方走，跟着亦卿走出的路途，走得比白天時還順暢很多。
到了洞口的大石塊，亦卿輕輕一躍落在上面，在下方伸出兩手：“小心些，我接着你。”
林梵音心裏一陣別扭，又不好意思：“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離大石塊還有一段距離，應當再攀着藤蔓向下走一點，林梵音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學着亦卿的樣子，自覺勇猛的一躍。
嘤！
林梵音細嫩的嗓子本能的哼了一聲，一陣惡寒順着後背爬上臉化作熱流，她崴腳了，且臉紅紅。
“沒事吧？”顧郁清皺眉看着她，忽然半蹲下身，伸手要去觸碰她的腳踝。
吓得林梵音一躲：“我沒事！”
伸出的手停頓在原地，顧郁清看少女低着頭不敢看他的模樣，站起身：“那便不看，是亦卿唐突了，我們先進去吧。”
“嗯。”林梵音點頭。
兩人走進山洞中，裏面依然是一片黑暗，過了好一會他倆才習慣這樣的黑暗，籍着洞口映進來的光看清裏面的輪廓。
只一張石床，其他什麽都沒有，摸黑中顧郁清牽着她的衣袖，領她坐在石床邊，自己在一旁去摸索，林梵音看着他的身影在黑暗中，影影綽綽的一片在緩緩的動。
“除了這張床這裏面沒什麽東西了。”林梵音忍不住提醒他。
那身影依然自顧自摸索，過了一會突然出聲：“有個油燈。”
“在哪裏？我這裏有火石。”這個意外之喜讓林梵音覺得自己小耗子沒白當。
“火石？”那邊的聲音似乎有點顧慮。
“怎麽了嗎？”
黑暗中的顧郁清沉默了一會：“火石該如何用？”
“就……你等等，我揀點枯樹枝葉子來先發個火。”林梵音撐着床沿站起身，人還沒站直就看見亦卿的身影朝着外面去了，擋住了洞口漫進來的月光：“我做就好。”
堆起了枯枝堆，又将火石拿了過去：“你告訴我怎麽用就好。”
林梵音稍微說了一下，看亦卿比想象中聰明，一聽就會的把火生了起來，撚着一根燃燒的小樹枝去将燈點了起來。
橘黃的燈火亮了起來，林梵音才看見牆壁角落裏的油燈。
地上的小火堆也在燃燒着，林梵音掏出小包袱，裏面用幹淨的布包着肉和饅頭，原本飽滿的饅頭都壓變形了，林梵音有些不好意思：“亦卿，吃點東西吧。”
橘黃的燈光映在她的側臉，懷裏的餐布敞開露出一堆扁扁的饅頭和散開的肉片，她垂着眼，像是擡不起頭來一樣，臉上帶着一絲局促。
那雙手伸過來，拿起來一個饅頭，林梵音擡眼，看他若無其事的一口口吃着。
“你做的？很好吃。”
“不……”話語斷檔，林梵音把剩下的話堵在喉嚨裏了，更加不好意思了：“好吃就好。”
她是一個窮女人，更不是一個會幹家務的體貼女人，林梵音對絲毫沒有優點的自己一瞬間絕望了。
還好亦卿并沒有嫌棄她的意思，平靜的吃了饅頭和肉，還不忘誇她好廚藝。
他喜歡廚藝好的女子？林梵音看他在昏黃燭火下的模樣，火光落在他側臉上，另一半隐在昏暗中，林梵音看他長得好看，落魄在這樣的石室中也貴氣逼人，更是高大挺拔的一個身形，看得她低下了頭，輕聲說：“你打算藏多久再出去？”
“還不知道。”
“趙滇帶來的人駐紮在裏正家裏，他在一家家的搜查，這一帶都是他們的人馬，如果在村子裏找不到你，他們應該就會上山搜查了，你究竟是犯了什麽事？”林梵音知道像他們這種層面的人物，要麽百無禁忌，要麽一落到底。
對上林梵音擔心的目光，顧郁清心底居然有了點想要解釋的沖動：“無事，不過是……”他沉吟了片刻：“有個人要害我，但是有個人想要救我，趙滇身上的不确定因素太多，我暫時不能露面。”
林梵音聽他這個簡單的描述：“黨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