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林梵音不值夜，收拾收拾炭爐理了理亂糟糟的幾根鬓發，拿兩塊濕布捏住鍋耳，端起砂鍋往外走。
廚房大娘欲言又止，最終看着這小小的少女端着滾燙的砂鍋消失在夜色中。
林梵音端着這一鍋魚湯，轉過回廊，走了許久，終于到達了目的地，看着裏面燈火通明，她知道裏面的人在等着自己。
走上前擡腳抵開門，裏面正在伏案苦書的人立馬擡起了頭：“阿姐！”
兩雙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随即敏銳的嗅到了一絲香氣，饞巴巴的簡直要流口水了。
“阿姐那是什麽？”三妹望眼欲穿的明知故問。
“魚湯，來喝吧。”揭開蓋，裏面放了兩個白瓷調羹，已經被湯熏得滾燙，散了一會熱氣林梵音才讓她倆過來。
兩個妹妹圍着砂鍋喝湯，她走到桌前去看她倆的課業，是在抄寫詩書，雖然寫得不怎麽樣，但橫平豎直也算會寫字了。
二妹三妹邊喝邊誇：“阿姐的手藝最好了。”“從沒喝過這麽好喝的湯。”
林梵音才不理她們：“喝完繼續抄。”
三妹卻一臉認真的告訴她：“阿姐，這是無須你說的，若是我們不抄完，見到道姑先生豈不死定了？”
“小小年紀，很有自知之明啊。”林梵音湊過去捏了捏她肉嘟嘟的臉。
而顧郁清那邊，正和門客在商議此事的問題所在，送走門客，顧郁清似乎也有了點結論，紫曜試探着問了一句。
“廚房有煨了半日的魚湯，奴婢去端來？”
“不了。”顧郁清沒喝湯的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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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倒是可惜梵音守的這半日爐子了。”紫曜低着頭，無意的說着。
顧郁清看了她一眼，默然了一會：“去端來吧。”
半柱香之後，紫曜來回走了一趟，非常尴尬，她以為她到廚房的時候，會看見一個守着爐子的小可憐，在等着郁王來喝一碗魚湯。
結果她撲空了，大娘說她早端着魚湯走了，走哪裏去了不清楚，但肯定沒走進顧郁清的書房。
再給弄一碗魚湯出來也來不及了，紫曜最終只能端着一盤糕點去見顧郁清。
顧郁清看了一眼糕點，紫曜忙解釋：“不知道梵音去哪裏了，聽大娘說王爺您回來之後，她便端着魚湯走了。”說出了一股哀怨的味道，大概以為林梵音的悲傷攜魚湯離去。
“去她住的地方看看她在不在。”顧郁清吩咐完，停頓了一下。
“罷了，本王親自去。”
顧郁清到清遠閣的時候，正是月上中天，姣白月光自黑暗天幕灑下，籠罩着清涼夏夜，林梵音坐在院子臺階上，擡眼看着天上稀稀落落的星星。
收回目光，漫無目的的路徑正好撲捉到站在院門口的顧郁清。
一身白衣，很難忽略的顏色，他站在那裏便是清風四起，月光又怎麽比得上他。
林梵音握拳撐着臉頰，沒有站起身，有些傻傻愣愣的模樣，微胖的臉頰肉被擠了起來，看着顧郁清走了過來，站在她面前，垂眼看着她。
“用晚膳了嗎？”
“用了。”喝了點魚湯，吃了烤鴨，屋子裏的果子有三碟，她給吃了一碟半，還吃了點水果。
“王爺怎麽還未歇息下。”林梵音仰頭看着顧郁清，發覺這個角度顧郁清都很好看，下巴弧度完美，巍巍如玉山啊。
可顧郁清不說話，只是看着她，月光愈皎潔，星漢遙相望，林梵音避開他的眼神看向天上的星辰：“說起來還未祝賀王爺。”
“你覺得這值得祝賀？”
林梵音看着星星笑了笑：“王爺一定聽過一個故事吧，有關星辰的，曾經有個女子，啊不，有個男子，他遇到了一個仙女下凡，仙女在湖中洗澡，他對仙女一見鐘情，偷偷藏起了仙女的仙衣，讓仙女無法回到天上，仙女無所依靠，只能跟着這個男子，男子十分愛仙女，對她百依百順，俯小做低，一直供養着什麽都不會的仙女，長久以來終于感動了仙女，兩人在一起生下了兩個孩子，可是仙女始終都不快樂，每天看着天上的雲彩發呆，後來有一天，男子發現仙女長了一條皺紋，他意識到，仙女留在人間便會老會死，在月光皎潔的夜晚，他拿出了藏在地下的仙衣，交還仙女手中，他說，我曾以為我這一生最大的幸福就是擁有你，但似乎不是這樣，我更希望看見你快樂，于是仙女披上仙衣飛回天上，從此和男子在天地間遙遙相望。”
顧郁清輕皺起眉：“倒和我聽過的不太一樣。”
“啊？”林梵音懵了，神話應該都是差不多的啊，她聽過的好幾個都是差不多的，只是把男女換過來了而已。
“我聽的故事裏，男子始終都沒有放手，仙女也不願意離去，他們男耕女織，最後王母發現了仙女在人間的事，強行将仙女帶回了天上，男子一路追去，王母便拔下簪子劃下一道銀河，将兩人分開。”
“？？？？”确實很不一樣……她們的神話裏銀河是夢橋啊，每天晚上男子入睡後，魂魄經過夢橋就能見到仙女一面。
不過重要的不是神話，是神話裏的意思啊！
林梵音沉默了很久：“我高攀不起，所以更希望你快樂。”
顧郁清聽了這話若有所思，轉身在臺階上坐下：“你認為這是好事？”
“武侯的女兒就一個，皇上嫁給誰都是嫁，偏偏嫁給王爺，可知皇上對王爺的愛重。”以後顧郁清的老丈人就是手握軍權的武侯了，多大的一個靠山啊，這不是好事還能有什麽好事？
林梵音想的什麽顧郁清很清楚，大概世人都會這麽想，連他自己都無可避免的這麽想，他搖搖頭，無奈的笑了一下：“所以我也不解，父皇到底想做什麽。”
“終歸是好事嘛。”
“哦？”顧郁清倒想聽聽林梵音的想法了，一口一個好事說得那麽确鑿。
“你是輔王星啊，大家都沒想過你能當皇帝，娶了武侯女兒，大家應該會考慮你一下了，畢竟萬事俱備啊。”
“你這麽一說，倒是大麻煩了。”顧郁清手肘抵着膝蓋，指節摸着眉骨，一副苦惱的樣子。
林梵音不接他的話，和當朝郁王聊朝政太危險，聊深入了不合适，顧郁清突然裝傻，她也裝傻吧。
“哈哈，好像是啊，這樣一看也挺糟糕的。”
顧郁清目光溫柔的看過來：“不過你為什麽一直都很篤定我想當皇帝？”
“沒人不想當皇帝吧？”尤其是這種不當皇帝就得當砧上魚肉的狼虎之局。
顧郁清挑眉：“倒是話糙理不糙，不過這話還是少說為好。”
“我就對着你說過。”兩個世界的差別很大的，她們那邊三國混戰，四皇女奪權，五個盜國賊，六人起義，八方響應，早春遇到一個趕考的書生，她說要忠君報國，落考後再見面已經集結一方農民豎旗為王了，她們那兒是條狗都敢孑然一身的喊着要當皇帝。
這邊皇權很穩定，一般不給機會喊。
屋內的燭火映在地上，透過窗棂成了一格一個的長條光芒，臺階是越坐越涼，林梵音看着天上的星星發呆，一陣細微的風帶起微苦的淡雅香氣，是顧郁清身上的信靈香，溫熱的手觸碰上她微涼的臉頰，林梵音轉頭看着他。
她發覺顧郁清的眼神總是很複雜，盡管時常都是溫潤的，但偶爾揭開那層假象，裏面藏着的東西實在太多。
現在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顧郁清确實挺喜歡自己的，不然他不會來，也不會伸出手，盡管很纏綿悱恻，顧郁清像是有口難言，她依然還是要說。
“我不嫁你。”
我也沒資格嫁你。
你不要為我痛苦，我也不為你委曲求全。
林梵音站起身：“王爺，你會越來越好的。”
剩下的話，都沒必要說了，林梵音轉身回了房間，至于顧郁清什麽時候走的她并不知道。
“你會得償所願的。”林梵音坐在床上，看着燭火喃喃自語。
甚至不需要她的祝福，顧郁清也會往上走，直至萬人之巅，直至天下臣服。
畢竟他有武侯女兒作為王妃，還有大真公主的喜愛，在迎接大真公主反程的路上遇刺，使原本已經有意立下太子的皇上又猶豫斟酌了起來，導致公主只能在京都住下，承諾誰登基便嫁給誰。
客棧再次遇刺，更讓三王爺對手下的得力幹将趙滇産生了懷疑。
這趟水，攪得夠渾的。
聽李中宇說，顧郁清的母妃是皇帝的摯愛，可惜生了他之後早亡，那時候的她不願相信自己的兒子是輔王星，認定自己的兒子是能登上至尊之位的人，最後一把火燒了自己的宮殿，在火中癫狂大喊：“星命是定不住有心人的！”
當時的婢女太監心想，您說得很對，但您倒是把六皇子送出來啊，關一起燒死了還講什麽星命？
當火熄滅之後，他們在宮殿的廢墟後的蓮花池裏找到了哇哇大哭的六皇子，寬闊的蓮葉遮擋着木盆，太監跳下去将木盆托了起來，才有今日的顧郁清。
他怎麽可能不想當皇帝。
三書六禮，媒妁之言，擇良辰吉日，迎新人進門，郁王府內外翻新，各處裝點，在盛夏的尾聲，終于迎來了十裏紅妝與垂淚的佳人。
垂淚是林梵音自己想的，想必戚家小姐也嫁得很凄苦，若是看見顧郁清的長相之後，能回心轉意一點點，日子倒不會太難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