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紙鎮驚魂(十六)

紙鎮驚魂(十六)

盧悅人自從在一片漆黑的缸裏醒來,就艱難地嘗試喊叫、拍打、用道具攻擊周圍的瓷面,可是她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也無法撼動堅硬的瓷面多少。

氧氣越來越少,她蜷縮在缸裏,呼吸越來越急促,不得不先努力放緩呼吸,讓自己能堅持更久。

不知什麽時候,她感覺自己似乎被往下放,放到了一個平地,然後“嘩啦嘩啦”的聲音從頭頂響起,那是有東西從高處撒下,砸落在頭頂的容器上。

只一瞬間,盧悅人就快瘋了。

她知道了,外面的人在試圖把她埋起來,埋在地裏窒息而死!

盧悅人奮力往上拍打,在一瞬間爆發出極為可怕的力量,居然“撕拉”一聲撕裂了什麽,微小的縫隙出現在這樣濃黑狹小的空間裏。

她腦子一炸,手腳并用地拼命攻擊頭頂那塊石板,終于死命将石板頂開。

還沒等她深深呼吸一口新鮮空氣,迎面又是一大捧泥土鋪天蓋地砸下來。

等她好不容易從缸裏和土坑裏爬出來時,擡頭就見周圍圍着的無數紙紮神明。

她掙紮着奔逃,卻無論往那個方向跑都是密密麻麻的紙紮神明。

突然,她的手臂被猛地抓住。

她尖叫一聲,拍打的手也被人強硬地控制住,才看清了來人的臉。

邱發沉着臉喝道:“冷靜點,我是來救你的,現在尊者需要你的幫助,快跟我來。”

模糊的尖叫聲隔了很遠,都傳到了奚郁這邊。

奚郁朝着黑暗的山林裏看了一眼,看向白七婆婆重複:“你說,讓我自己進去?”

“對。”白七婆婆拄着拐杖,将手上一條彩綢挂在奚郁脖子上,沉聲說:“神明之境不是誰都能進去的。你也看到了,彩神已經開始将人帶走了,如果你不趕緊,彩神的侍者遲早會找上你。”

白七婆婆眼皮也不擡,絮絮叨叨地說了整個消災過程和做法後,她拍了拍奚郁的肩膀,說:“去吧,我就在這裏等你。”

奚郁擡手擋住白七婆婆試圖給彩綢打結的手,扯掉了脖子上的彩綢,迫不及待地大步往白七婆婆所指的前方走去。

他能隐隐感覺到,那個什麽彩神就在前面了。

“唉,白郁你這小子把神綢帶上啊,怎麽給扔了……”

白七婆婆撿起地上的彩綢高喊一聲,然而奚郁和泰紀兩人走得很快,身影一下消失在漆黑的山林裏。

白七婆婆閉上嘴,臉上的表情一點一點消失,逐漸僵冷下來。

她攥着彩綢,面無表情地盯着他們消失的方向看了一會,然後拄着拐杖轉過身,慢吞吞地往山下走。

可能是靠近了所謂的神明之境,奚郁脖子上懸挂着的無形繩索也越發清晰。

山林裏開始出現各種彩色紙紮,與曾經奚郁迷惑曙光教會的方式有點相近,但又非常不一樣。

亭臺樓閣,紙紮花卉,華麗的彩綢在樹間和燈籠間懸挂,彩衣紙紮人和形貌各異的動物立于其中,仿若用紙紮搭建了一個活靈活現的華美天宮。

現在這些形貌各異的紙紮簇擁在他們前進的道路兩側,喜慶歡快的臉通通都面朝奚郁兩人。

周圍凝滞的氛圍,以及這些紙紮給人的微妙感覺,但顯然這并不只是像奚郁先前那樣,只是個吓唬人的把戲。

來者不善。

奚郁饒有興致地一笑,擡步就往前走。

突然,他感覺到自己的左手瞬間一燙,然後被人抓住手腕往後拽了一下。

他心頭一跳,扭頭看去,只對上站在右後方泰紀疑惑的雙眼。

奚郁沒發現什麽,帶着一絲怪異回頭。

下一秒,他瞳孔驟縮。

在他們前進道路的前方,多了一個背對着他們的人。

那是個一身白袍,披着一頭金發的男人。

無形的氣場自他彌漫開來,連帶着襯得周圍布置得詭異華美的建築造景都顯得粗糙廉價。

如今僅僅是一個背影,便足以應激地讓奚郁起一身起皮疙瘩。

這是他曾經以為永遠都再也不會見到的人。

奚郁心緒一時複雜難言,他喉頭滾了滾,悶頭越過那人,繼續往前走。

剛一越過那人,奚郁的左手就被那人真真切切地抓住了。

溫熱的,帶着力度的,熟悉的觸感。

奚郁頭也不回地說:“放手。”

低沉緩和的嗓音從奚郁身後響起,“既然我出現在這裏,你應該明白什麽意思吧。系統已經借着那個玩家的手準備對付你了,你進去就将正面對上它。”

奚郁反問:“所以呢?”

“如果你現在回頭,還有機會退回到之前的狀态,但你繼續往前走,就沒有退路了。”

蒼闕深深地注視着他:“你真的要往前走嗎?”

無聲的沉默籠罩在這片黑暗中,泰紀滿頭霧水地看着兩人,明智地選擇了沉默。

半晌,奚郁低低地笑了一聲,終于回頭,露出一雙在黑暗中依舊亮得驚人的眼。

他微微歪頭盯着那張俊美無俦的臉:“這不就是你希望我做的嗎?”

蒼闕無言。

奚郁嘴角微彎,伸出右手猛地攥住了蒼闕的衣領将他拽近,露出一個昳麗的笑容,眼裏卻沒有分毫笑意:“既然給了我機會,我抓住了,就絕不可能放手。”

燃着熊熊火焰的漆黑瞳孔和沉靜的金色瞳孔對視,無聲對峙。

半晌,蒼闕先敗下陣般苦笑一聲,松開握住奚郁的手,張開雙臂将人環進懷裏。

他垂下金色瞳孔,忍不住收緊手臂,低聲說:“我後悔了。”

奚郁輕笑一聲:“我不會後悔。”

說完,他輕輕推開這個溫暖熟悉的懷抱,朝着泰紀張開手。

泰紀當即從那一大包裏掏出一個小小的木質弩箭和紅黃色的短箭遞給他。

奚郁默不作聲地将短箭安裝進弩箭裏,擡手疾速射擊,一下将路兩側的紙紮射倒一片。

蒼闕掃了一眼,不由失笑。

這些短箭頗為粗糙,只是一根根削尖的木棍上纏上了畫了鬼畫符的黃紙。

但對付這些紙紮,卻頗有奇效。

随着那些詭異紙紮一茬茬倒下,那種凝而不發的詭異氣氛像是被戳破了的氣球,瘋狂外洩消失。

解決了路上的紙紮,奚郁招呼一聲:“泰紀,我們走。”

往前走了沒幾步,他的左手再次被拉住。

這次蒼闕在他的左手心裏放入了什麽。

他低聲說:“前路茫茫,既然做出了選擇,那就不要害怕荊棘遍地,盡管往前走吧。”

随着最後一個字消散在空氣中,那道身影也徹底消失在漆黑的樹林裏。

奚郁擡手一看,發現手心裏是一顆又大又紅的草莓。

他看了掌心那顆草莓片刻,從身上翻了翻,翻出軟布将它包好,妥帖收起。

最甜美的果實,就應該在成功後享用。

憑借着一手弩箭和加工過的短箭,奚郁和泰紀愣是毫發無傷地穿過這一條危機四伏的道路,走到了紙紮林的中心。

一叢叢紙紮蓮花從“池塘”裏伸出來,一個個手捧托盤、如意等等物品的彩衣紙紮人吊着紅唇,仿若在“蓮池”和其上的紙橋上行走。

只是依稀的燈籠光昏暗無比,照得它們無比陰森。

在“蓮池”中心,一棵即便在黑夜中也無比閃耀的,枝葉上挂着無數彩色絲帛的金色大樹随風輕舞,在金色大樹後,是一座由許多怪異獸形拱衛着正中的朱紅色大殿。

如今那顆金色大樹下,就有一個跪着的人起身,将手上的紅色絲帛高高一抛。

那條絲帛軟軟地被抛飛而起,看似輕柔無力地在空中舞動着,卻始終飄飛而起,穩穩地挂上了其中一根枝條,如其他絲帛一般随風輕舞。

挂好了絲帛後,那人才轉過身,露出一張熟悉的面容,微笑道:“兩位也太過粗暴了,居然将彩神迎接兩位的精心布置都給破壞了……”

奚郁笑了笑,聳了聳肩道:“我還挺好奇的,以你的身份,為什麽會甘願為那個什麽彩神做事呢?”

林容微微挑眉,臉上露出一絲滿足:“彩神至高無上,已經答應了實現我的願望。”

說完,她臉色驟然猙獰起來:“而不敬彩神的你,才是異類!我會将你獻給彩神!”

下一瞬,林容伏低身體,腳上一蹬地面,驟然彈射俯沖而來。

奚郁手腕一動,那把剁下數顆雞頭的菜刀滑到他的手上。

“嘭”地一聲厲響,菜刀和林容手上尖銳的爪子相擊,幾點火星迸出。

奚郁笑得嘲諷,聲音壓得極低:“不是身份高貴,擁有更多選擇的玩家嗎?信仰一個副本世界裏的npc,圖什麽呢?”

林容雙眼微微睜大。

……什麽?這個npc說什麽?

淩厲的拳風自側面而來,林容面色大變,像是靈巧的貓,一個後空翻高高跳起,閃過泰紀揮來的拳頭。

她雙手一轉,兩把槍出現在她的手上,“呯呯呯”地疾速射擊。

沒想到奚郁兩人速度極快,呲溜一下跑到金色大樹後,逼得林容不得不停槍。

她繞着金色大樹跑了幾圈,都沒找到躲藏起來的奚郁和泰紀。

突然,頭頂“嘩啦”一聲巨響。

林容下意識地擡頭,就見奚郁從大樹之間的金色枝葉裏一躍而下,扯着她剛剛挂上樹的絲帛兜頭朝她罩來。

“嗚啊——!”

林容一聲尖叫,被絲帛兜頭罩住,然後奚郁手臂一振,一條粗壯紅繩往她脖子上一繞打個死結,再往下捆住雙手打個死結,另一頭被泰紀結結實實地捆在金色大樹的樹幹上。

“啊啊啊我的祈願經帛,你居然,你居然……”

奚郁拍了拍手,對掙紮着瘋狂尖叫怒罵的林容笑眯眯地說:“在這好好反省吧,說不定等你的同伴從缸裏爬出來,還能解救一下你。”

林容在樹下無能狂怒,再也叫不回奚郁兩人的腳步。

越過金色大樹,就是那座朱紅色大殿。

這座大殿不再是紙紮,而是實實在在的木石結構,如今殿門大開,顯露出其中的金碧輝煌。

金色的雕花立柱伫立在殿內,許許多多的紙紮被擺在廳內,正前方是一座極為巨大的彩色塑像,長長的絲帛從上方垂落,足足遮住了神像的半個身體。

在神像前方,袅袅升起的香火中,粗糙簡陋的紙紮人分立兩側。

而站在香案前方,用紅色的墨水描畫了一個巨大的圓陣,圓陣中央是一個正對着殿門的彩衣紙紮人。

它脖子上挂着大紅色如意結,笑得歪歪斜斜的,左眼下那顆紅痣簡直如血一般。

和白七婆婆家繪制手法幾乎一模一樣的圓陣,無形繩索懸在脖子上略微收緊,另一端就連在大殿正中的紙紮人身上。

奚郁視線掃過大殿,對這擺明了的鴻門宴挑了挑眉。

“這是消災,還是獻祭呢?”

奚郁仰頭看了眼神座上高高在上的彩神,嘴角一勾,擡腳邁過門檻,踏入了大殿。

麽麽噠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