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紙鎮驚魂(十五)
紙鎮驚魂(十五)
半晌,有人冷笑一聲:“那我照着你做吧,導游。”
導游還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如果能成功的話,當然可以。”
這話一落,衆人越發沉默。
什麽意思?照着他做不會成功?還是照着鎮民做不會成功?
難道真的要他們照着自己或其他玩家來做?
有人不信邪,有人眼神閃爍,各有心思。
戴維捏起一根竹條看了看,始終八風不動的樣子,看不出來在想什麽。
時間就在衆人與竹條紙張和彩繪的鬥争中一點一點流逝。
盧悅人皺着眉往上搭起的人形身上糊紙,突然瞥見不遠處的林容進度飛快,已經開始貼頭發了。
看她往上貼長長的頭發,盧悅人心裏隐隐一個咯噔,狀似好奇地低聲問道:“林容,你做的是誰?”
林容臉上帶着若有似無的笑意,注視着自己未完成的紙人的目光堪稱癡迷和狂熱。
面對盧悅人的問題,她也依舊含着那個奇異的微笑,說:“悅人你猜?”
盧悅人怔了怔,收回自己的視線看向自己還在糊紙階段的紙紮人,一時心亂如麻。
她攥了攥手指,悄無聲息地從儲物頁面裏拿出了一顆小小的爆破彈。
如果林容真的做的是她,她必須在林容完成之前将那個紙紮人破壞掉!
突然,戴維沉入嗡鳴的聲音乍然響起:“這樣算是做好了嗎?”
暗流湧動的沉默氛圍突然被打破,所有人受驚擡頭。
還不等導游和白七婆婆過來,一道水流彈當先朝着戴維身前的紙人攻去。
戴維揮手一甩,一個防禦符箓道具被他甩出,一道半透明的盾牌輕巧地地擋下水流彈。
這一攻一防不過在瞬息之間,戴維語氣平穩地說:“諸位不必如此急躁,先看看是否成功再作打算吧。”
這話一出,先前應激出手的人一臉讪讪。
無論衆人心裏怎麽想的,現在都得先壓下所有心浮氣躁,先湊過去看看情況。
戴維穩穩站在原地,那雙深邃的眼眸看着白七婆婆和導游。
兩人探頭一看紙人的臉,白七婆婆眉頭一皺,剛想說話,導游就先開口了:“這當然是成功的紙人,雖然細節有些粗糙,但是也有幾分我們紙鎮的紙人神韻了。”
白七婆婆有些欲言又止,但她看了一眼靜靜燃燒的三炷香,終是閉了嘴。
其他玩家強忍着心焦一看紙人的臉,都愣住了。
他們看不出來戴維做的是誰,或者他們也沒指望他們第一次做紙人能做得多像,但戴維身前的紙人左眼角下點了一顆紅痣,是和它臉上歪歪扭扭的紅唇同樣的色澤。
圍觀的人不由面面相觑。
他們之中沒有任何一個人眼角有紅痣啊。
溫懷湊上來,小聲問道:“教士,你是想着誰做的?”
戴維在這個副本裏第一次勾起一個淺淡的笑容。
他拿起桌上提前準備好的彩衣往紙人身上套,說:“只是一個嘗試,沒想到真的成功了。”
說罷,他雙目微垂,帶着笑意輕聲念誦:“神谕于此,一切早已注定。無論過程如何,結局無人能更改。”
就在大家都湊到戴維那邊看時,邱發也默不作聲地開始給他身前的紙紮人套衣服。
這次大家又湊到他那邊看,只從那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窩,他們就認出了是那個不知名原因失蹤,大概也已經死了的戴維。
在導游宣布邱發做的也是成功的紙人後,玩家們心思頓時活泛起來。
雖然有點對不起已經死亡的同伴,但是只是借用一下形象來幫助他們活着的人通關,想來他們也不會介意的吧。
戴維在導游的指導下給自己的紙人穿上彩衣,又往脖子上套上一條又紅又粗的長繩,親手編好平安結。
正坐在家裏大樹下上,低着頭忙活的奚郁突然動作一僵,直挺挺地坐了起來。
坐在門邊的小板凳上削木棍的泰紀疑惑地擡頭。
樹蔭間落下光斑模模糊糊地打在奚郁臉上,讓他的表情有些晦暗不明。
他面無表情地垂下眼,摸了摸脖頸。
凸起的喉結在指間微微滑動,觸之只有溫熱柔軟的皮肉,沒有任何不明異物。
但就在剛剛一瞬,他清晰地感覺到有什麽無形的東西突然自某處彈射而來,繞着他脖子纏了一圈勒住了他,繩索的另一端被牽在未知的某處。
那個瞬間,奚郁差點以為自己整個人都要被套着脖子拖走。
雖然現在那股牽扯感已經弱到近似于無,但脖子上套着一條繩索的感覺依舊在他的脖子上若隐若現,在他敏銳的神經上瘋狂跳踢踏舞。
泰紀突然瘋狂炸毛,一下從自己的小板凳上往後翻了下來,踉跄幾步貼在牆上,瞪大眼睛看着奚郁。
奚郁沒有動作,只閉了閉眼深吸一口氣,用力按下眼底泛起的一絲猩紅光芒。
取回身體後,狂躁的紅眼都有些難以抑制了。
他閉着眼緩了片刻,才睜開眼,嘴角勾了勾:“看來,那位彩神和我一樣,已經非常迫不及待了。”
他臉上雖挂着笑容,但那抹笑怎麽看怎麽森寒。
另一邊的紙紮店裏,衆玩家還在忙碌着擺弄自己的紙人。
盧悅人做着做着,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林容的方向瞟。
這一看,她心裏突然一個咯噔。
等等,林容做的紙人呢?
被她一問,正舉着一只紙紮金元寶仔細看的林容笑着說:“做好的紙人都被導游和白七婆婆帶去後院放着了,說是之後一起奉給彩神呢。”
盧悅人瞪大眼睛,下意識地往後院的方向看。
然而隔着密密麻麻的紙紮和牆壁,根本看不到林容做的紙紮人到底長什麽樣。
這時,恰好一隊出殡隊伍敲敲打打,經過紙紮店門口,響亮的唢吶和銅鑼交織成刺耳的樂聲。
已經不知道是今天經過紙紮店的第幾波出殡隊伍了,他們向導游和白七婆婆打聽,白七婆婆嘴裏撬不出什麽,而導游只含糊地說昨晚許多人仙逝,回到彩神身邊了。
這本已經不足以引起大家的注意,但盧悅人還是下意識地轉頭看去。
這隊居然不是那種方正的棺材,又是一口眼熟的深棕色大缸。
大缸上,立着一個穿着彩衣的女性紙紮人。
看着紙紮人那吊着紅唇的臉,盧悅人的臉也徹底白了。
“怎麽了悅人?”
林容的聲音突然貼着盧悅人後背響起。
“啊——!”
一聲慘叫炸響,盧悅人尖叫着往前撲,躲開身後靠近的林容,紅着眼回頭驚恐地看着林容。
林容臉上卻依舊挂着那個詭異的微笑,說:“怎麽這麽害怕?啊,你不會以為我做的紙人是你吧?”
盧悅人控制不住地發出一聲泣音,只能抖着手捂住嘴,盡量忍住不哭出聲音來。
“唉,你別靠近她了。”
有人看不過眼了,攔住了還想往盧悅人方向走去的林容。
林容依言停下腳步,定定地看了盧悅人一會,笑了笑說:“悅人你還是快去把紙人做好吧,畢竟是一次實現願望的機會呢。”
說完,她拿起剛剛的紙紮金元寶,付了銅板買下來後就捧着這個紙紮出了門。
先前開口的人略帶憐憫地看了眼盧悅人,也提醒道:“你快做紙人吧,想要活下去只能先通關。”
盧悅人捂着嘴站了片刻,然後猛地起身撲向自己未完成的紙人。
她必須活下來,她必須通關!
這一整天的吹吹打打一陣一陣的,好似根本沒停過,聽得讓人心情煩躁。
大約晚上八點左右,白七婆婆再次敲響奚郁家大門。
奚郁一開門,就被白七婆婆拽了一個踉跄。
白七婆婆一手挎着個籃子,一手強硬地拽着奚郁,語速極快地說:“快跟我走,有個貴客做了你的紙人,你必須今晚上山消災,不然就來不及了。”
奚郁沒想到白七婆婆枯瘦的手居然這麽有力,被拖着走了好幾步,才反向用力拉停了白七婆婆。
白七婆婆一瞪眼,拐杖敲得青石階哚哚直響:“你幹什麽?你還沒叛逆夠?白郁我告訴你,你小子今晚不去也的去……”
“我沒說不去。”奚郁打斷了白七婆婆機關槍一樣噴射而出的話,側了側頭示意:“我在等他呢。”
泰紀抱着一大包東西趕了出來,關上門落好鎖,穩穩地站着奚郁身旁。
白七婆婆皺緊眉:“你跟出來幹什麽?他消災,關你小子什麽事?”
奚郁随口說:“他說他好奇,非要圍觀。”
泰紀在一旁煞有介事地點頭。
白七婆婆顯然有些無語,但奚郁這次非常積極,反過來扯着白七婆婆往山的方向走。
他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和那所謂的彩神過上幾招了。
雖然時間才到八點,但今夜的紙鎮寂靜得讓人心慌。
各家各戶早早地熄了燈火,門窗緊閉,與白天接連不斷的熱鬧吹打形成了讓人極其不舒服的對比。
走在無人的漆黑青石階上,乍然之間,仿佛天地山林裏的小鎮裏只剩下他們三個活人。
奚郁左右看看,開口問道:“今天走了這麽多人,怎麽不用燒紙?”
他這在寂靜之中突如其來的聲音,實在是吓得白七婆婆差點跳起來。
白七婆婆連忙噓了一聲,驚惶地左右看看,才繼續拉着奚郁往前走。
才剛拐過街角,白七婆婆突然拽着兩人急匆匆地躲入一旁的小巷裏,示意他們絕對不要出聲。
不一會,青石階前方無聲地出現了一條隊伍。
這條隊伍緩緩經過小巷口,也将真容暴露在奚郁他們的眼前。
這是一條紙紮隊伍,隊伍裏是奚郁曾在第一個夜晚裏見到過的各色紙紮神明,它們頂着碩大的腦袋,面容或笑或嗔。
它們悄無聲息地經過,只有行動間細微的“擦擦”聲,和低沉微弱的“嘭嘭”聲。
不一會,紙紮神明們帶着一個熟悉的,封有石板、黃紙和大紅色如意結的深棕色大缸,以及大缸上高高立着的歪歪扭扭的女性紙紮人緩緩經過。
那一道道沉悶的“嘭嘭”聲,正是從缸裏遙遙傳來。
突然,奚郁的衣袖被拉扯了一下,白七婆婆指了指小巷的另一邊,示意他們繞路走。
思索了片刻,奚郁在轉身的瞬間,腕間一抖,甩出了一枚葉片。
那枚葉片破空而去,“唰”地輕輕擦過棕色大缸,随後緩緩落下。
所有的紙紮神明瞬間轉頭,腦袋直直往小巷裏看去。
小巷裏黑洞洞的,一個人影也沒有。
片刻後,紙紮神明隊伍重新慢吞吞地前進,沒有“紙”發現,壓在大缸上的黃色符箓不知什麽時候裂開了一道極為鋒利的口子。
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