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瘋狂戲劇(一)
瘋狂戲劇(一)
奚郁眼球微動,感覺到了外界透過眼皮的蒙蒙光亮。
他一如從前的無數次睜開眼,入眼是彩色的屋頂和水晶吊燈。
他一時沒動,只擡起左手,捏起那顆從手心升起的半透明棋子,迎着水晶吊燈的光打量。
這顆半透明的棋子內裏不複深邃星空的模樣,明亮的金光如不相容的粘稠流動的液體,占據了棋子的大半,随着奚郁的動作緩緩流動。
光屏在他眼前唰地展開,分頁上需要的靈性數據依舊是三個問號。
但他能感覺到,這就是最後一個副本了。
升變還是被消滅,在此一舉。
突然,奚郁肚子上猛地跳上了一個重物。
他低頭一看,與一只站在他肚皮上,渾身皮毛油光發亮的綠眼睛黑貓對上了視線。
黑貓歪着腦袋看着他,在奚郁伸手前猛地扭身跳下,靈巧地幾下竄入櫃子下方的陰影裏,徒留一雙幽綠的豎瞳在黑暗中直直地盯着他。
奚郁從躺椅坐起來,環顧這間雖不狹小但略顯逼仄的房間。
這間房間貼滿了彩色菱格牆紙,一只白鴿在金色的鳥架上理着羽毛,房間裏的架子桌面上都淩亂地堆滿了各式各樣的奇特道具,還有一個極為顯眼的彩色華麗櫃子,黑貓就躲在櫃子的下方盯着他。
靠近門的地方挂着一套熨燙平整的黑色西裝,還有黑色領結和一頂高高的黑色林肯帽。躺椅的側邊有一張鋪了紅色絲絨桌布的小方桌上,桌上散亂着撲克牌。
奚郁随手捏起一張撲克,一種莫名的,并沒有經過大腦的奇異感覺讓他手指靈巧地一翻,那張撲克就消失在他的手裏。手再一轉,撲克又出現在他的指縫之中。
他捏着這張撲克,沉默了。
他很确定,這種玩撲克的技巧能力并不來自于他自己,他很陌生,但他的手卻擅自“會”了,就像是一股不屬于他的力量用他的手,實現了這種技巧。
倏地,奚郁下意識地轉過頭,和一面黃銅等身鏡裏的自己對上了眼。
坐在躺椅上的人穿着白色襯衫和黑西褲,領口松了兩顆扣子露出白皙的鎖骨,頭上的黑發睡得淩亂四翹。
而在他的臉上,戴着一個覆蓋整張臉的白色面具,這張面具塗着黑色嘴唇,臉頰兩邊各有一個藍色菱格和紅色愛心,看起來很是奇特。
最重要的是,他絲毫沒有感覺到臉上戴了面具,就像是正常接觸着空氣,沒有一絲滞悶感。
他剛想擡手碰一碰臉上這個奇怪的面具,突然房門被猛地推開,驚得鳥架上的白鴿撲啦啦飛起。
“魔術師,你怎麽還坐在這裏?”來人穿着一身略顯破舊的襯衫長褲,臉上帶着一張描繪着挑眉怒目表情的面具,激動地拽着他就往外走。
“又有一批新人要到劇團了,要是遲到了團長一定會發火……”
被拉出房間後,奚郁一路向上,走出地下室後,發現這個劇團後方的生活區域很大。
在被拉着往劇院跑的時候,他往樓梯間的窗外一看,就見一輛高大的馬車緩緩駛入劇團大門。
馬車內擠擠挨挨地坐了十二個人,他們互相對視,暗暗心驚于彼此的身份,最後目光凝聚在了其中火紅馬尾長發,紫色口紅的女人。
沈愛叼着根沒點燃的煙懶懶地倚靠在椅背上,挑了挑眉:“看我幹什麽?”
有個一臉刀疤的男人冷聲說:“都進副本了,你到底說不說準備了什麽殺招?”
沈愛嗤了一聲,慢聲說:“各位都是永夜之城鼎鼎大名的玩家,也都一定要實現自己的願望。怎麽?沒了羅剎海,各位就不用努力通關了?”
一臉白淨的青年推了推眼鏡,慢條斯理地開口說:“當初羅剎海邀請我們的時候,可是承諾過會有必定殺死異常npc的秘密武器。沈小姐,我們不知道你們羅剎海準備了什麽,又怎麽配合呢?”
沈愛哼笑一聲,起身帶着同伴走下停下的馬車,只丢下一句:“秘密武器之所以能有奇效,就在于秘密兩個字。具體是什麽,屆時自然見分曉。”
車廂內的衆人再次互相對視,最後也只能跟着沈愛下馬車。
畢竟他們是由羅剎海聚集起來的,在沈愛咬死了不說那個秘密武器是什麽,他們暫時也只能按捺下來。
他們跟随戴着描繪着黑色小胡子面具的侍者走進高大華麗的劇團大院,一入大門,穿過金碧輝煌的前臺和等候廳後,迎面就是演出廳裏一排排深深凹下去的深紅色座椅,和寬敞明亮的大舞臺。
如今舞臺上燈光亮起,聚焦在一個穿着黑色西服,挺着圓滾滾的啤酒肚,手拿一根黑色手杖,臉上戴着純黑面具的中年男人身上。
“歡迎各位來到黃金面具劇團!我是黃金面具劇團的團長,劇團的主人,雅巴沃。”
直到頭頂各處傳來噼裏啪啦的掌聲,玩家們才發現劇院二樓觀衆席上,滿滿地站着許多人。
奚郁站在陰影中随着大家一起鼓掌,目光盯着團長雅巴沃,雙眼微眯。
這個人……會是靈性的“核心點”嗎?
在二樓上鼓掌的人臉上帶着各色面具,裝束各異,乍一看根本分辨不出誰是誰。
這一下,讓本來打算一進入副本就先把奚郁找出來強行殺死的玩家們失望不已。
“坦尼森,我看到你在偷笑了。還有你華莉斯,不許再偷吃糖,你可是女主角。”
團長雅巴沃伸出胖胖的手指虛虛點了點二樓觀衆席上的人,然後對着玩家們一振雙臂:“新人們,我知道你們都懷揣着成為大紅大紫的演員的夢想,而就在十天後,劇團将面向整個王國開展有史以來最盛大的演出,這就是成名的最佳舞臺!”
“叮咚——!”
“歡迎各位進入本次游戲,瘋狂戲劇。十日後成功登上黃金面具劇院舞臺并完成演出,極為即為游戲通關,祝您體驗一段愉快的戲劇人生。”
提示音剛落,團長雅巴沃就放下了手,笑眯眯地說:“但可惜啊,能夠登臺表演的角色只有這麽多,想要得到登臺表演的機會,就必須競争到舞臺上的角色。而想要競争到對應的角色,就必須能完美扮演相應角色,最終才在舞臺上向觀衆們展現完美的表演。”
說完,他擡手一揮,身後的紅色幕布緩緩拉開。
“現在,最激動人心的時候到了,選擇什麽角色,将由你們自己決定。”
二樓的人們騷動起來,盯着玩家們竊竊私語。當初拉着奚郁出來的人探頭探腦地直往下看,鼻腔裏噴出一口氣:“哼,也不知道這次的新人會選什麽角色……”
奚郁的目光掃過下方的玩家,最後從那頭顯眼的火紅色馬尾上收回,面具下的嘴角勾了勾。
呦,熟人還不少啊。
明亮的燈光打在幕布後高大的架子上,許多張不同的面具清晰展現,空洞的眼眶無聲地注視着玩家們。
“上來吧,選好了就自己來将面具戴上。”說完,團長雅巴沃就背着手,站在一旁盯着他們。
等了一陣,玩家們才意識到,他們将要在對面具對應的角色沒有任何了解的情況下進行選擇。
他們根本不知道這些面具分別有什麽特點,該怎麽扮演,只能勉強通過眼眶處是否畫有濃密誇張的睫毛來分辨面具對應的角色是男是女。
但是說到要競争上崗的話……
許多人馬上轉身,目光像是雷達一般掃過二樓觀衆席上的面具。
然而二樓實在太昏暗的,而且人群層層疊疊,他們只能看到欄杆邊緣戴什麽面具的都有,但站在後方的卻完全看不到。
在他們試圖數出相同面具的多少時,舞臺上傳來一道聲音說:“我就選這個。”
衆玩家豁然回頭,發現之前開過口的眼鏡男已經登臺,拿下了一個面具。
那個面具上描畫了許多金色的藤蔓狀紋路,算是所有面具裏不算簡單也不算複雜的一個。
團長雅巴沃仰了仰下巴:“既然選好了,就帶上吧。”
眼鏡男頓了頓,在萬衆矚目中摘下眼鏡,戴上了面具。
這面具拿在手上頗有彈性,一貼近臉皮,就仿佛有一陣無形的吸力,一下牢牢貼在了臉上。
就在這一瞬間,團長雅巴沃一揮手,高聲道:“就在這一刻,我們劇團又誕生了一位樂師坦尼森!”
什麽?樂師?
所有玩家愕然地看着臺上的眼鏡男,那張面具居然是樂師的面具?
這輩子就沒碰過樂器的眼鏡男僵住了。
眼鏡男僵了片刻,就擡手想要把面具揭下來。
他摸了片刻,居然沒找到面具的縫隙揭下來。
“你幹什麽?你要放棄參演資格嗎?”團長雅巴沃唰地扭頭,定定地看着眼鏡男。
眼鏡男動作一頓,平靜地開口:“我不會樂器。”
團長雅巴沃詫異地說:“你在說什麽?樂師坦尼森怎麽可能不會樂器?對了,你們是什麽都不懂的新人……”
他跺了跺手杖,笑眯眯地說:“別擔心,面具會給予優秀的表演者以饋贈。從戴上面具的瞬間,你只需要相信,你就是才華橫溢的樂師坦尼森。”
說完,他示意下一個玩家上臺選面具。
奚郁打量着那些面具,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
這張面具嚴絲合縫地貼着臉皮,皮膚融為了一體,他居然摸不到縫隙将這個面具揭下來。
難道剛剛那手突如其來,根本不屬于他的撲克技巧,來自于他臉上這張面具?
只一瞬,奚郁就擰起了眉。
以系統的尿性而言,任何的饋贈通常都代表極其高昂的代價。
玩家們終究還是陸陸續續上前選擇面具,
眼鏡男是“樂師坦尼森”,沈愛是“女伯爵曼斯菲爾德”,女主角“華莉斯”落在了一個風情妖嬈的女人手裏,其他人也分別戴上了屬于自己的面具。
團長雅巴沃看着帶上面具的玩家們,滿意地點頭:“新人們,劇團裏的兩條法則,給我牢牢記住了。第一,從今天開始,忘掉你曾經的一切,忘掉你們曾經是誰。在劇團裏,你們就是面具所代表的角色,必須沉浸地以角色為藍本來生活來真正入戲。我不希望聽到有任何人使用除了角色名字以外的稱呼,也不希望有任何人做出不符合角色性格的事情。”
“第二,舞臺下絕不允許私鬥,你們都是劇團珍貴的演員,絕不能發生會影響表演的任何事故。你們要時刻牢記,一切都是為了讓我們的觀衆得到最好的觀看體驗!”
又是一陣噼裏啪啦的掌聲,到此,劇團迎新才算正式結束。
就在團長雅巴沃拿着手杖準備走下舞臺時,有個選了貼身女仆面具女玩家突然開口:“我可以提個問題嗎?”
在大家全都看過來的時候,她高聲問道:“你們劇團裏有沒有誰叫奚郁?或者名字裏帶着兩個字的人?”
整個演出廳一靜。
團長雅巴沃腳步一頓,重新轉過身看向開口的人,似是有些詫異:“貼身女仆,你是聽不懂人話嗎?”
女玩家一怔:“什麽……啊——!”
她突然劇烈地慘叫着摔倒在地,渾身痙攣抽搐着,雙手死命抓撓着臉上的面具,把所有人吓了一大跳。
“讓我最後說一次。”團長平靜地說:“記住,劇團裏只有角色,沒有個人。”
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