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見到他
第2章 見到他
早上六點多,江家小院就彌漫出飯菜的香氣。
廚房是江爸爸的廣闊天地,這會兒竈上炖煮着小米粥,一旁的平底鍋裏雞蛋也煎得滋滋作響,培根冒着香氣。
廚房裏圍着粉色小圍裙的中年男人一邊哼着歌,一邊抽空喂了根肉條給腳邊打轉的小柯基,哄着小狗崽兒去喊女兒江年年起床。
“旺財乖,吃完快去喊姐姐起床。”
小狗崽兒吃到就做到,叼住牛肉條邁開四條小短腿,屁颠屁颠跑出廚房,穿過走廊往半掩着的卧室裏鑽。
卧室裏的單人床高度适宜,旺財小腿一蹬踩着地上的軟墊輕松跳上了床,哼哧哼哧賣力發揮狗中鬧鐘作用。
床上的少女整個人都被柔軟的薄被包裹着,整個人都陷在淺粉色的夏涼被中。
此刻呼吸平緩睡得正香,一張櫻桃小嘴微微張着,柔順的栗色長發散落在耳邊,膚色白皙得好似散發着一股朦胧的柔光,整個人恍若童話裏的小仙子般,讓人不忍心打攪她的好夢。
可惜小狗崽不懂得欣賞美,誰給了好吃的誰就是大王。
他跳上床就開始作威作福,伸出舌頭哼哧哼哧地舔着小主人瑩潤的鼻頭,看她沒醒又拱起毛茸茸的狗頭在小主人光滑的小臉上蹭來蹭去,時不時地蹦兩下,小小身體大大能量,床鋪被敦實的狗崽踩得咚咚作響。
江年年沒被躁聲吵醒,卻被旺財的狗毛糊得呼吸不順暢,在一片恍惚中掙紮了幾下才睜開了眼。
她下意識地擡手抓住了面前晃動的不明生物,氣哼哼地把狗崽左右搖晃着恐吓:“旺財,這是夏天,再拿狗毛糊我臉就給你剃了做皮草!”
旺財假裝聽不懂小主人的話,被捏住了嘴巴就哼哼唧唧地左右搖晃尾巴尖,柔軟溫熱的耳朵也跟着來回搖晃,蹭在年年臉上弄得她癢得不行。
這磨人精,真是令人頭痛!
江年年率先舉起投降的大旗,放開了他的狗嘴,把敦實的豬崽子放下床撒歡,自己也緊跟着掀開被子下了床。
眼前是一片粉紅的海洋,粉紅的牆壁,粉紅的窗紗,粉紅的書桌和書架,陌生極了,江年年坐起身迷糊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
哦,她不是在福利院,而是神奇地獲得了重來一次的機會。
果然是上輩子做好事,才能有下輩子。
她現在對這個深信不疑,實在是目前的生活太美好了,即使是一場夢她也知足了。
房門半掩着,她隐約還能聽見媽媽林相雅晨練回來再客廳和爸爸江明聊天的聲音,倆人一個聲線高亢,一個帶着笑意,江年年聽了幾句啊,大抵是在說今天晨練遇到了老鄰居怎樣怎樣。
陣陣米粥和煎蛋的香氣彌漫在空氣中,四周陽光明亮,窗外搖晃着不知名的薔薇,這裏沒有慘敗的日光燈和濃烈的消毒水味,也沒有帶着水漬、随時會爬出巨大蜘蛛的老舊牆壁,一切都那麽尋常,卻曾是她只敢寫進日記裏的理想生活。
是的,即使有點不敢置信,但江年年救人死後,再睜開眼就發現自己就重生在了這個地方,擁有了一個以往十幾年的時間裏一直十分期待的健康身體,以及連期待都不敢期待的溫馨小家。
*
吃過早飯,江年年在卧室換掉睡衣,随意挑了件長裙就準備出門。
江媽媽還穿着晨練服,已至中年依舊面容姣好,個子雖然不高,卻比例生得好,加之經常鍛煉身姿依舊窈窕,這會兒剛跑完步不久,臉頰還透着一股運動後的紅潤。
看見女兒穿了長裙,江媽媽笑眯眯地調侃道,“年年這是睡蒙了吧,今天可是開學第一天,學校要求穿校服呀!”
江年年愣了下,她沒忘,而是不知道要穿校服。
她上輩子從來沒去過學校,更不知道開學第一天要穿校服這個不需要提醒的常識。
看見她愣住,江媽媽拉着女兒回去換,怕耽擱了第一天參加升旗。
“我放在你書桌旁的小板凳上了 ,是不是沒瞧見呀?”
“嗯嗯。”
江年年摸了摸耳朵有點不好意思,她昨天在書架上看到了一本仙俠小說,寫的太好了,她沒忍住窩在床上 看了一整天,壓根沒注意媽媽在書桌旁放了什麽。
江明笑眯眯地摘下身上的圍裙,拉開玄關的抽屜找車鑰匙,對着母女倆的背影喊:
“年年不着急啊,一會兒爸爸開車送你去學校。”
*
江媽媽很細心,校服早先就洗好熨燙整齊了,還帶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不知道是不是媽媽都有某種魔力,江年年發現媽媽洗過的衣服總是香香的,她自己嘗試洗的時候就沒有。
明明她用的是一樣的皂粉呀!
和以往江年年在電視劇裏看到的西裝+短裙的校服不一樣,B城一中的校服稍顯保守。
無論男女衣服都是淺灰色的,男生的是短袖+短褲,女生的則是短袖+中裙,短袖布料很柔軟,前胸位置繡着靛青的B城一中字樣,背面則用同色細線繡了“勤學好問志存高遠”的八字校訓,整體樸素又低調。
江年年把校服換上,對着全身鏡撫了撫衣擺,又把散着的長發簡單紮了個低馬尾。
鏡中的少女眼睛圓圓的,瞳仁又大又黑,一張小圓臉因着之前大病一場略帶了些蒼白之色,嬰兒肥還在,但圓潤的下巴卻稍稍變尖了點。
還是江年年熟悉的樣貌,只是不知道為何,年年病好了之後,偶然發覺鼻頭多了一顆嫣紅的小痣,甜美之餘又帶了點不自知的嬌媚。
年年很喜歡這顆小痣,這點不同反倒能讓她無比确定,她真的重新獲得了一次生命,獲得了夢寐以求的生活。
年年沖着鏡子裏的女孩笑了一下,鏡中的少女也同步回以微笑,一側的酒窩若隐若現的。
江年年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江爸江媽已經收拾好準備出發了,看到換了校服的女兒,兩人對視一眼,都露出了一絲驚喜。
江爸爸把粗粝的大手放在女兒頭上撫了撫,有點感慨。
“年年長大了啊。”
感覺昨天孩子還是需要抱着的小娃娃,生怕不扶着走她就會摔在泥坑裏,怎麽突然一下子就長這麽大了。
江媽媽嗔怪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把女兒的裙角撫平,笑罵老公:“要是養了十幾年,還一直長不大,你更着急呢。”
那倒也是。
江爸爸想到新聞裏那種幾十歲了還是小嬰兒模樣的人,後怕地抖了抖,幼童的面容成年人的心也是另一種負累和折磨。
江媽媽性子急,看了眼表時間差不多了,開了門趕緊催人,“你們父女倆快走吧,再不走就遲到了。開學第一天呢,遲到多不好。”
“好哦,那你先在家裏等我,我送完年年再回來接你一塊去店裏。”
江爸江媽自己開了個小飯館,生意還算不錯,但是就是各種活計比較繁雜,倆人也沒雇旁人,要是中午正常開門,現在就得過去收拾東西,洗菜備菜了。
“接什麽接,我又不是不認識路,走着去十幾分鐘就到了!”
江爸不滿,“真不等我了啊?”
“不等不等”,江媽媽不耐煩地揮揮手,“江明你到底走不走,不走我開車送年年,你去看店?”
江爸:“......”
老婆喊我全名,不敢惹不敢惹。
“我去我去。”初中中考他就沒送成乖女,今天他非要去不可。
為了送女兒,江明昨天還專門把車給洗了一遍,靠墊都換了新的,就等着今天開學給女兒當座駕。
江年年坐進來就感覺到了爸爸的重視,心裏湧動着一絲絲暖流。
以前所遇到的所有苦楚也許都是為了讓她能遇見現在這樣疼愛自己的爸爸媽媽吧。
.......
B城一中離江家不遠,開車差不多二十分鐘的樣子就到了。
江年年之前生了一場病,連着好幾天高燒不斷,臉上時常一片酡紅,迷迷糊糊得人都不大清醒。
江爸江媽太擔心女兒了,于是一開學就給她請了兩周的假休養身體,正好躲開軍訓。
今天正式開學,其實也是江年年第一次和班裏的同學們見面,說實話,她蠻緊張的。
索性江爸爸提前要了老師電話,摸了摸學校的情況,今天開學直接就給女兒送班裏了。
江年年被分到了高一二班,在教學樓的四層,緊靠着西側的樓梯口,地方很好找,就是江爸爸對爬樓這件事念念有詞。
一天下來這得爬多少次樓梯,還在四樓,大熱天的,女兒得多累啊。
要不是這個班裏有熟人,加上班主任也負責,他是真的很想給女兒轉到一樓的班裏上課。
江年年不知道爸爸在想什麽,她掃了一眼貼在門口的花名冊,确定自己就在二班後,站在班級門口有點興奮又有點緊張地握了握書包帶。
這是她第一次上學,第一次擁有同學,開心是真的,惶恐也是真的。
她沒有參加軍訓,和大家沒有共同在太陽底下的站軍姿、走方隊的戰友情,不知道大家會不會很好相處,會不會很快接納她。
江爸爸是最了解女兒的,看她假裝冷靜的樣子心下了然,伸着脖子朝班裏稀稀拉拉坐着的同學掃了幾眼。
他記得溫家的那個孩子也在這個班裏來着,是還沒來麽。
溫垣坐在教室靠窗的第四排靠牆邊的位置,江爸爸一眼過去沒注意,再掃幾眼就看到了他。
不是江爸爸眼神好,實在是那孩子長得太突出了——
雖然經過了兩周的軍訓,但這孩子愣是沒給曬黑,坐在一群小黑娃子中間白的兩眼,個子也高,坐下來也比別人顯眼。
跟他爸爸溫嶺一脈相稱的好皮相啊,江明在心裏感慨,只是溫嶺多年前就出了意外,後面這孩子的媽媽又過世了,就剩一個老爺子陪着。
唉,溫家也不知是造了什麽孽,怎麽這些子倒黴事兒全讓他們一家給攤上了。
“年年,”江明沒再繼續想溫家的事情,而是朝着女兒招了招手,指着靠窗的小男生說,“跟他坐一快吧,他是那個小時候經常帶你去玩秋千的哥哥溫垣,還記得不?”
其實不記得。
江年年大病後修養的那段時間陸陸續續接納了不少新的記憶,但或許是江爸爸所說的小時候她真的太小,她對這麽一個漂亮哥哥完全沒印象。
但是美色迷人眼啊。
江年年順着爸爸指的方向看去時猝不及防撞進了一張雖稍帶稚嫩,卻眉眼極為精致的面龐。
她被美色沖擊着迷迷糊糊點了點頭,穿過大半個教室朝着男生走去,直到落座後才突然想起來——
溫垣這個名字,好熟悉啊。
不是爸爸口中年幼時玩秋千的熟悉,而是好像之前就聽過這個名字。
嗯,是在哪裏聽過呢?
江年年一時想不起來了。
她側過身偷偷打量他,他安靜又沉默地執筆在紙上寫寫畫畫,狹長的眼睑一側藏着一顆嫣紅的淚痣。
靠近她左手的這只手腕骨突出,冷白的皮膚上好巧不巧地露着一道褐色的傷疤。
啊,是他,她想起來了,是那本小說裏的人。
書裏溫垣就是這樣長相極為精致,有淚痣,有傷疤。
原來不是夢境,而是穿了到書中的世界啊!
江年年接受良好,穿書和做夢區別不大,都是重生嘛,她反正是賺了一次新的人生。
眼前的這個男生如果真的就是書裏女主的白月光,那個早早喪父喪母,孑然一身,考上了清大明明前程光明卻又突然自殺身亡,老是被男主拿來羞辱刺痛女主,幾乎只活在女主回憶裏的男配溫垣的話,那她呢?
江年年努力回想書中的相關描述——
如果她真是重生在了一本書裏,那她,大約,好像,似乎...是那個書裏好像只出現過一次,并且連名字都沒有提到過的溫垣的小青梅?
她記得書裏溫垣自殺後,男主上官峥正和女主丁慕詩上演一場霸道總裁囚禁愛的戲碼,沒人管溫垣後事,于是最後去處理後事是小青梅一家。
據說在江家搬家之前,兩家關系不錯,江爸爸和溫垣的爸爸早年間曾是同學,再加上小青梅年幼時差點被人拐走,還是溫垣機智救了她,所以兩家常有來往。
後來江家搬去城東,兩家離得比較遠,也就只在逢年過節有聯系。
再後來溫家出事,溫爺爺自覺黴運纏身,不想再禍害到旁人,刻意減少了和這些老熟人的聯系,倆家便甚少再見面,只有偶爾的電話問候了。
所以書裏的江年年雖然勉強稱得上是溫垣的青梅竹馬,卻幾乎沒怎麽見過長大後的溫垣,後來為溫垣處理後事也大抵是出于人情世故。
只不過書裏的小青梅身體似乎也不怎麽好,高中開學前生了一場大病人就不行了,而江年年也是在這個時候重生過來的。
這麽說 ,溫垣還是她的小恩人?
沒有他,原來的那個江年年現在指不定被賣到哪個山窩子裏去了,更不可能是有現在這個她。
想到這裏,江年年伸手輕輕戳了戳身側一直安安靜靜看書的男生,揚起一張小臉朝他笑了笑,然後有點不大确定地開口,“你是溫垣哥哥嘛?”
聽見她的聲音,男生翻書的動作頓了頓,側過臉來看她。
正面對上他這張臉,江年年又被狠狠地驚豔了一把——
眉骨優越,山根筆挺,眼眸狹長又深邃,膚色極白,薄唇嫣紅。
溫垣這張臉的視覺沖擊力也太強了。
怪不得電視劇裏的皇帝都想後宮佳麗三千,原來真的有人美的雄雌莫辨,看着就賞心悅目啊。
溫垣的目光在她臉上輕掃了一下,眼睛微微眯了下,似乎在努力将這張臉同記憶中的人對上,頓了幾秒,他聲音中帶着一絲不确定,“江年年?”
聽見他叫出她的名字,江念輕輕點了點頭,“爸爸說之前和你打過招呼,我們要做同桌了!”
溫垣抿了抿唇,點了點頭,确實有這回事兒。
他記得那天在家門口偶然遇見一個胖乎乎的大叔,卻被自來熟地摸頭拍肩時的迷茫
他不認識這個大叔。
還好随後溫爺爺即使追了出來,把江明給他送的一整條火腿切了一半塞回他懷裏,笑着跟溫垣介紹。
“快喊江叔叔,你之前上初中的時候可沒少得他幫助。”
在後續倆大人的閑聊裏,溫垣才漸漸明白過來,眼前這個笑容憨厚的大叔,就是爺爺一直挂在嘴邊的江明叔叔。
那個多年來一直出手相助溫家,卻由于種種巧合,他很少能見到面的江明叔叔。
江叔叔說他家的年年妹妹今年也考上了一中,不知道倆人能不能分到一個班。
“要是分到一個班那可太好啦,那丫頭身體太弱了,膽子也沒家裏的狗崽大,有個熟人在她估計還能自在點。”
江叔叔笑眯眯地和他商量,“要是和年年分到一個般的話,小垣就幫江叔叔照顧一下妹妹好不好?”
江叔叔家的這個妹妹,他其實記不大清楚了,但出于長輩的囑托,他還是點了點頭,“好,我會照顧好年年的。”
江家之前搬了家,兩人小學初中都不在一起,長大後陰差陽錯更是沒見過幾面。
溫垣剛剛從兒時極為模糊的印象中回憶起印象裏的江年年,他餘光輕飄飄滑過身側女孩的臉。
嗯,女大十八變。
記憶裏的江年年胖乎乎的,像是一只圓滾滾的糯米湯圓。
現在卻瘦得像春日裏的柳條,一陣風刮過來就吹的東倒西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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