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迷人
第19章迷人
晚風習習,蟲鳴入耳,短短六個字仿佛六顆小石子,一個接一個地砸到李淮身上,不痛不癢也不容忽視。
二人一動不動地沉默對視。
李淮本該笑着說好或者直接親上去,可看着那雙真誠炙熱的眸子,他一個字也說不出,更無法動彈。
再不出做點反應,言時玉會不會起疑?他絕對不能前功盡棄。
“你……”
才剛吐出一個字,李淮眼前一暗,言時玉已經湊近低下頭,二人的鼻尖輕輕碰在一起,淩亂的呼吸纏繞在一起,目光所及皆是對方。
鼻尖仿佛被燙了一下,他下意識往後退,又被男人按住腰摟回來,鼻尖撞到男人的唇上,又是一燙。
“雲煦。”
男人的聲音低啞,似乎極力克制着什麽,按在腰上的手又用了幾分力,将他牢牢扣在懷中;另一只手輕輕擡起他的下巴,灼熱的目光一遍遍描繪他的唇。
李淮緊張得放慢呼吸,看着男人近乎虔誠地在他鼻尖落下一吻,然後閉上眼睛,輕輕吻上他的唇。
起初只是輕微的觸碰,如毛毛細雨;後來便如疾風驟雨,又重又急地壓下來,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方寸之地被雨水一遍遍沖刷,好似要洗去從前的一切痕跡,将這場大雨深深嵌入,留下獨一無二的印記。
“雲煦……”
雨勢更大了,李淮被抵在欄杆上,半個身子幾乎都露在外面,身前是火一般的熱,身後是茫茫夜色中瞧不見底的“深淵”。
他被迫仰着頭承受這場狂風驟雨,發燙的臉頰在月光下呈現出古怪的粉。
漸漸有些喘不上氣,大雨體貼地暫停,李淮無力地靠在言時玉懷裏,昏昏沉沉地擡手抹去眼角的淚。
他的唇隐隐作痛,心亂如麻,惱羞成怒道:“言時玉……你混蛋!”
“我是混蛋。”言時玉坦然地承認,雙手捧起李淮的臉,決定再混蛋一些。
傾盆大雨來勢洶洶,瞬間席卷萬物,吞噬掉李淮最後的理智。
都是醉人的果酒和迷人的月色作祟,他為心中莫名的感覺開脫,放棄抵抗,縱容自己被雨水淋濕,迷失在厚重的雨霧中。
一吻結束,李淮徹底沒了力氣,被言時玉抱下樓,又抱上馬車。
夜裏的大街依舊熱鬧,行人熙熙攘攘,馬車走走停停,李淮紅着臉掀開簾子看着街景發呆。
“雲煦生氣了?”言時玉坐到他身邊,伸手把人撈到自己懷裏,低聲問道。
李淮搖頭,下意識抿唇,“我就是困了。”
“說謊。”言時玉扳過他的下巴,目光幽深,“雲煦,我知道你在想什麽。”
李淮心中一緊,攥緊衣袖,面上鎮定自若,“你說說看。”
“你在想……”言時玉故意停頓,借此觀察李淮的神色;幸虧李淮早有準備,并未露出破綻。
“你在想,言時玉為什麽變化這麽大,為什麽會沉迷于……”他沒再說下去,只是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那發紅的唇。
李淮趕緊擡手捂住它,聲音悶悶的,“你別再那樣了。”
言時玉晃晃他的下巴,“到底是誰先開始的?”
李淮自知理虧,支支吾吾半天道:“那……那我也沒這麽、這麽過分。”
“這就叫過分?嬷嬷是不是忘記給陛下講授陰陽調和……”
李淮匆忙捂住言時玉的嘴,紅着臉瞪他,“不準再說!”
明明是性子比冰還冷的人,今日不知是怎麽了,竟變得比火還熱,連說這種話都不臉紅。
言時玉拿開他的手,“不說了。”
李淮收回視線,又掀開簾子,馬上就要進宮門了。
“你今晚留下來嗎?”
言時玉眼中閃過一抹柔情,随即又冷下來,搖頭道:“不留,往後幾日我會很忙,可能無法去看你。”
“忙什麽?”李淮從他懷中撤出來,坐到旁邊。
言時玉垂眸,“以後再告訴你。”
李淮不再追問,安靜地靠在他肩上。
馬車照舊停在明宸宮偏門,言時玉扶他下馬車,叮囑侍衛們多加小心,又目送他進殿才放心離開。
殿門一關,阻斷那關切的目光,李淮松了口氣,既為來之不易的“勝利”高興,也隐隐察覺到內心未知的擔憂。
他暫時不明白那擔憂意味着什麽,只預感到一旦擔憂的事情發生,他會非常痛苦。
還是先顧着眼下吧。
李淮将擔憂壓下去,擡腳往偏殿走。
身後的門再次開了,他回過頭見雯蘭和青林躬身走進來。
“青林,你真找到雯蘭了?”李淮用開玩笑的語氣問道,實則擔心青林發現雯蘭的蹤跡,進而發現他與宮外的人通信。
青林臉色微變,遲疑道:“奴才并未找到雯蘭,只是後來碰巧在宮門口遇見了。”
“陛下,奴婢被一群人擠來擠去,好不容易停下時已找不到您和青林公公。奴婢從未出宮,不熟悉京中道路,找回宮的路花了不少時間,讓青林公公擔心了。”雯蘭低眉順眼地說道,這時她倒從容自如,反倒是青林有些奇怪。
李淮猜測二人之間可能發生了什麽,笑道:“無妨,多出去玩幾次你就記住路了。”
“是。”雯蘭點頭,眼神微妙地看了青林一眼,又道:“奴婢伺候陛下沐浴更衣。”
“奴才去準備熱水。”青林躬身退下。
待人走遠,李淮一邊往偏殿走,一邊低聲道:“你和青林……”
“奴婢一不小心有了他的把柄,往後再也不用怕他了。”雯蘭頗為得意,難掩笑意,“陛下交代奴婢的事情,奴婢已經辦妥了。”
“就算有他的把柄,你也別掉以輕心。對了,青林不知道你去了哪裏吧?”李淮回想青林的臉色,看來這個把柄對他來說的确非常重要,不過他是言時玉的人,惹急了難保不會魚死網破。
雯蘭收斂笑意,點頭道:“陛下請放心,奴婢明白分寸。青林根本沒找到奴婢,奴婢是送完信出來玩時遇上他的。”
“嗯。”李淮應了一聲,脫了外衣拿在手中,想了想又遞給雯蘭,“扔了。”
“是。”雯蘭接過來團成一團扔到浴桶旁的木桶中,擡眸見他的嘴唇有些奇怪,轉念想到一些令人臉紅的事,趕緊低下頭。
沐浴之後,李淮躺到床上,将周朝疆域圖和言時玉所講的內容在腦子裏過了一遍。
“如果我接下來說想和他一起商量着批閱奏折,他應該不會拒絕吧?”他喃喃自語,翻身看向言時玉曾經躺過的地方。
偏殿已被宮人打掃幹淨,沒有留下一絲言時玉的痕跡……還是有的。
他輕輕碰了碰自己的嘴唇,思緒不受控制地回到月光下……
這一夜被各種夢境填滿,李淮明明睡着了卻像熬了一整夜,醒來後神色憔悴地去上朝。
趙岐開了個“關心陛下”的頭,一衆老臣輪流問候,他不忍寒了老臣的心,只能硬着頭皮應付,直到言時玉站出來冷嘲熱諷幾句,他們才勉強作罷。
“諸位愛卿還有何事上奏?”李淮問道。
趙岐上前拱手道:“陛下,按照本朝禮法,您該選幾位适齡的女子入宮為妃,盡快延綿皇家血脈。”
“趙大人此言有理,陛下年輕有為,若能盡快擁有皇子,也是天下之福。”一位言官站出來附和道。
李淮不動聲色地瞥向言時玉,正好撞進他深邃的眼中。
“陛下年歲尚小,現在要皇子未免太早了。趙大人說什麽盡快,難道意指陛下……”言時玉意味深長地挑眉,“臣以為陛下登基不久,盡快做的應該是熟悉朝政,這也是趙大人說過的,您是不是忘了?”
“你……你強詞奪理,本官是為了江山社稷着想,你又是為了什麽,你心中有數!”趙岐怒聲道,看向李淮時又是一副恭敬的模樣,“陛下,老臣所做所言都是為了陛下和天下,請陛下明鑒!”
言時玉微笑:“臣也是為了陛下和天下,請陛下明鑒。”
與趙岐的擲地有聲不同,言時玉的話輕飄飄的,宛如一陣風,看不見抓不着,卻切切實實地傳到每個人的耳朵裏。
“老臣懇請陛下認真考慮!”趙岐直直地看向李淮,言辭懇切,蒼老的臉龐布滿了歲月的痕跡,如今那痕跡因急切憂心之情又加重了幾分。
“臣附議!”
“臣也附議!”
十幾位言官紛紛上前附議,站在趙岐身後;言時玉只有一個人,氣定神閑地瞧着那些言官,頗有種舌戰群儒的意味。
就在雙方劍拔弩張之際,又有人站了出來。
李淮眉毛一挑,還能再看會兒戲。
“陛下,趙大人和言大人所言都有道理。依臣愚見,陛下不如先選些适齡女子入宮服侍,子嗣一事若有便是天意,若暫時無也不必強求。無論何時,陛下都應以國事為重。”
說話的人年紀在三十歲左右,長相儒雅,身上有一股貴氣,想必出身不凡。
“孫大人此言差矣,女子入宮勢必分散陛下精力。如今陛下尚未完全親政,還是将所有精力放到朝政上為好。”言時玉回身面無表情地反駁道,又轉回來看向李淮,“陛下,您以為如何?”
衆臣的目光一齊望過來,李淮露出得體的微笑。
“諸位愛卿的意思,朕都明白。朕剛登基,許多朝政之事還不了解;況且先帝駕崩不足一年,朕若納女子入後宮,豈非不孝?待守孝期滿,朕會重新考慮這件事。”
衆臣齊聲道:“陛下聖明。”
言官們和那位姓孫的官員陸陸續續回到一旁,只留言時玉一人還在殿中央。
“言卿?”李淮溫聲道。
言時玉擡眸,目光極具侵略性,語氣卻格外平淡:“不知陛下想選什麽樣的人入後宮,臣也能早做準備。”
“朕的心意……”李淮沉吟片刻,含笑道:“朕的心意,言卿不是最明白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