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舊事

第23章舊事

門內,本想吹燈睡下的趙岐聽到異響,還以為有什麽膽大包天的賊人;他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瞧見門上映出兩道交疊的人影,還有些暧昧的聲音……

哪有什麽賊人?敢在這裏行此等傷風敗俗之事的,不就只有言時玉!

趙岐氣得險些暈過去,後退幾步跌坐到床上,撞門的聲音時輕時弱,他恨自己不是個聾子!

可他什麽都不能做,門外還有個陛下。

陛下身子不好,若是此刻受驚,只怕……

趙岐憋屈地閉上眼睛,捂住耳朵躺下,默念佛經,平心靜氣。

門內靜了下來,門外依舊火熱。

隔着幾層薄薄的夏裝,李淮感覺到言時玉的變化,難耐地掙紮幾下,換來更重的親吻。

“不喜歡?”男人的聲音飽含欲念,說完又湊近輕啄幾下,接着額頭抵住他的,鼻尖碰在一起,呼吸交纏。

李淮難為情地推推他,聲音小得如同蚊子叫,“回去吧。”

言時玉擡起頭,側耳聽了聽門內的動靜,料想趙岐已經收到了“大禮”,欣然點頭,俯身又想抱他。

李淮推開他的手,趁機往旁邊挪了幾步,擺脫他的桎梏,“夜色……不錯,我們走回去。”

言時玉挑眉:“腿不軟?”

“你才軟!”李淮心虛地清清嗓子,暗自活動了一下雙腿,然後走了幾步,以示他的腿沒問題。

言時玉笑而不語,十分自然地牽起他的手,緩步走入茫茫夜色。

行宮不比皇宮,夜裏的燈少一些,白日湖光山色都隐入黑暗,成了蟋蟀的天堂,它們化作樂師,各種曲調此起彼伏。

走過假山時,李淮停住,言時玉不明所以,轉身看他。

他擡起雙手,笑盈盈道:“背我。”

言時玉看不清他的臉,卻能看清那雙亮晶晶的眼睛,仿佛将清冷的月光收攏其中。

“上來。”

要怪就怪山水太美、月色太迷人吧。

李淮趴到言時玉背上,雙手環住他的脖子,被他穩穩當當地背起來。

“小時候我就想讓……”李淮神色一頓,斟酌了片刻,語氣略帶苦澀:“想讓他背我。母親說他不能背我,因為他是皇帝,可我明明見他背過其他兒子。有一次,我鼓起勇氣朝他伸出手,用我自認為最好看的笑臉、最乖的聲音問他能不能背我的時候,我看到他眼中的厭惡。緊接着,我就被一個老太監揪着領子帶回母親身邊。老太監訓斥了我和母親,說了很多我當時不懂的難聽話。”

“母親擔心我被吓壞了,哄了我好久。可是我知道,她會在半夜偷偷哭。你說她在哭什麽?哭自己一生一世被困在冰冷的深宮裏,哭自己沒有盡力去争寵……還是在哭我?”

言時玉停下腳步,耳邊的聲音一字不落地傳進他心裏。

寝殿就在前方燈火通明處,再往前幾步就能走出黑暗。

“怎麽了?”李淮輕聲問,用側臉蹭了蹭言時玉的耳朵,柔聲道:“我沒事,我就是想和你講講小時候的事。”

男人一言不發,又站了一會兒才繼續往前走。

李淮也沉默下來,進了寝殿被他放下,還未站穩就被擁入懷中。

“別再想不值得的人了。”言時玉疼惜地輕撫他的背,再說不出安慰的話,只能收緊雙臂,用溫暖的擁抱代替所有言語。

李淮明知故問:“那我應該想誰?”

“想我。”言時玉松開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只能想着我。”

“霸道……”李淮偷笑,佯裝勉強地點頭答應,“好吧。”

“我也有件小時候的事想告訴你。”言時玉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牽着李淮的手坐到床上,皺眉回憶起沉疴一般的往事。

“這件事算是言家的秘密,鮮有人知。”他握着他的手放在膝上,仿佛這會給他說下去的勇氣,“我十歲那年,我娘生下了一個女嬰。我還在為多了個妹妹高興的時候,爺爺卻說女嬰沒用,吩咐下人處理掉。我娘剛生完,身子虛弱,哭着求爺爺不要這麽做,還摔下了床。我也跪下求他,可他不同意。”

“下人把妹妹抱下去,爺爺不讓我去追。我只能跪在娘身邊繼續哀求,不知道過了多久,下人回來說妹妹已經被捂死,屍體扔進了京郊的河裏。”

李淮眉心一動,原來言時玉去京郊的河是為了吊唁妹妹。

“我娘聽到這個消息很激動,吐了幾口血暈過去,再也沒有醒過來。我說爺爺是殺人兇手,你猜他說什麽?”

李淮溫柔地望着他,另一只手覆上他微涼的手。

言時玉垂眸,整個人沉浸在悲傷之中,往日裏嚣張的氣焰盡數消失,只剩下脆弱。

“他說只有兒子對言家有用,還指着我說,‘你該慶幸你是嫡子’。”他冷笑幾聲,痛苦地皺眉:“從那日以後,我不再去給爺爺請安,我得了空就去那條河附近走走,幻想妹妹沒死,說不定就躺在河邊。半年後我爹凱旋,我把娘和妹妹的事情告訴他,期待他能為她們讨回公道。沒想到他和爺爺一樣,他不在乎妻子和女兒,只在乎言家有沒有嫡子延續香火。”

李淮詫異,他聽說言家父子關系很好,還有人說言時玉最崇拜的就是他爹……

言時玉看出他心中的困惑,淡淡道:“我爹的确很疼愛我,他把我看得比自己的命還重要。多奇怪啊,我曾覺得他不懂什麽是親情,可他明明那麽疼我。可一旦換到女子身上,血脈和親情似乎就蕩然無存了。”

李淮理解地點頭,坐直身子,讓言時玉靠在他肩上,輕言細語:“是啊,正因為我不懂女子為何會遭受這些不平之事,我才想讓女子讀書識字、做官經商,哪怕只是學到謀生的手段也好,讓她們不必依附父親、丈夫或兒子,一個人也能好好活下去。我也想告訴那些冥頑不靈的人,生男生女沒有不同,男子能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女子也能。”

言時玉輕輕應了一聲,将頭深深埋進他頸間,雙臂環住他的腰,疲憊地閉上眼睛。

李淮壓低聲音:“累了就睡吧,我陪你。”

夜色如墨,二人相互依偎着,直到天明。

翌日清晨,趙岐留了句“家中有事”便火速離去,言時玉聽了冷笑一聲,李淮想起昨夜的荒唐事,耳朵發熱。

朝中無事,二人在行宮足足待了半月才起駕回宮,李淮利用這段時間和韓向通信幾次,知道了不少京中舊事。

比如那日在朝堂上說話的大臣名叫孫無名,出身世家,與趙岐、言時玉都沒什麽深交;乞丐被抓一事好似從未發生,官府中人矢口否認。

最重要的是李淮托韓向辦的學堂已經開始招收學子了,盡管多半是男子,但也有女子上門,算是個好消息。

回宮之後,李淮喚來雯蘭,考她詩詞。

“不錯,你這些日子很用功,連我沒讓你背的都背下來了。”他滿意地點頭,合上書放在一邊,低聲道:“你和青林相處得還好?”

“陛下放心,奴婢與他相安無事。只是奴婢還沒打聽到那條河有什麽不同,恐怕以後也打聽不到。”雯蘭有些失落,不僅因為無法幫到李淮,更因為那件事和言時玉有關。

言時玉就是一條毒蛇,解不開他的謎,就多了一分被他毒死的危險。

李淮微笑:“無妨,我已經知道了,你不必再打聽了。”

雯蘭驚訝地擡起頭:“陛下知道了?”

“他親口告訴我的。”李淮面無表情地端起茶杯,掀開杯蓋喝下一口,茉莉的清香自唇舌溢出,沁人心脾。

雯蘭仿佛聽到駭人的鬼故事,臉色一白,目光複雜地看着他。

“想說什麽?”李淮問。

雯蘭咬咬牙,心一橫道:“陛下,您不會對他動心的,對吧?”

她說得極慢,語氣有些不确定和害怕。

李淮怔了怔,忽然不知如何回答。

動心與否并非人力可控,若要引言時玉入此局,必要用幾分真心來換。

他捏着茶杯的手指加了幾分力氣,指尖發白,清俊的臉卻沒什麽表情,只輕描淡寫道:“雯蘭,戲要演得真就得投入真感情。”

放下茶杯,他将手指收入袖中,眸子裏平靜無波,“那點兒真感情,不足以令我手下留情。”

“陛下聖明。”

熟悉的腳步聲自殿外傳來,李淮瞬間變了臉,又是一副溫柔多情的模樣,眼神示意雯蘭退下。

她行禮告退,與行色匆匆的言時玉擦肩而過。

“想我了?”李淮眉開眼笑地迎上去,見他面色嚴肅,疑惑道:“發生何事了?”

言時玉輕輕捏了捏他的臉,語氣嚴肅:“我找到了一個死裏逃生的小乞丐,他說他的爺爺和伯伯都被關起來了。”

“他還記得他們被關在哪裏嗎?”李淮斂了笑意,皺眉問道。

言時玉搖頭:“他受了太大的驚吓,有些失憶之症,暫時在我府中修養。等他身子恢複些,我會再問他。”

李淮沉吟不語,眼皮陡然跳起來,心中有些不好的預感。

言時玉拉他去旁邊坐,剛碰到椅子,青林便急匆匆地走進來。

“言大人,府上傳來消息,小乞丐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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