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離心

第33章離心

“好。”言時玉點頭,黑眸眨也不眨地盯着他,關切地問:“冷不冷?”

李淮用微涼的臉蹭了蹭他的,柔聲道:“一想到你就不冷了。”

“臉這麽涼還說不冷。”言時玉從他手中接過快要冷掉的手爐,喚來管家去換炭,又命人送上剛煮好的熱乎乎的糖水,親自喂他喝。

糖水裏加了李淮最喜歡的桂花,清新香甜,喝下去全身都暖了。

薄唇沾了一點糖水,顯得晶瑩剔透,十分誘人。

言時玉眸色一暗,低聲道:“好喝嗎?”

“好喝!”李淮連連點頭,意猶未盡地看了一眼見底的瓷碗。

“是麽……讓我嘗嘗。”言時玉捏住他的下巴,低頭吻上那片薄唇,舌尖一掃将殘留的糖水收入口中。

唇瓣似乎被桂花浸了一遍,源源不斷的桂花味從其中散發出來。

言時玉從不知道桂花味是如此香甜,他仿佛置身于桂花林中,一呼一吸間滿是濃郁的桂花香味。

他選了其中最美的一棵桂花樹,用力呼吸、用力吮吸,竭盡全力想把美妙的桂花香味都據為己有。

桂花樹哪裏見過這種人,花枝搖曳,慌亂地躲避着,奈何根就在這裏,掙紮無事于補,只能換來更猛烈的掠奪。

待花香變淡,他終于停止掠奪,骨節分明的手扶住亂顫的花枝、撫上美麗的花朵,溫柔地安撫桂花樹。

“果然很好喝。”言時玉看着癱軟在懷中的李淮,含笑說道。

李淮身上出了一層薄汗,嘴唇火辣辣的,隐隐作痛;他無力地靠在男人肩上,不想說話,只能冷哼一聲表達內心的不滿。

“要不要再喝一碗?”言時玉輕聲問,扶在腰上的手體貼地為他按摩。

“不要。”李淮搖頭,擡頭盯着男人有一點胡茬的下巴,“你這些天到底在忙什麽,這麽久都沒進宮找我。”

“秘密。”言時玉故作神秘地挑眉,低頭對上他幽怨的目光,輕笑出聲:“我準備給你好好過生辰,現在暫時保密,當那天到了你就知道了。”

“不說就不說,誰稀罕。”李淮口是心非道,佯裝不悅從他懷中起身,往外望了一眼,圓滾滾的眼珠一轉,“聽聞言大人府上有京城中最好的紅梅,不知我是否有幸一觀?”

言時玉的嘴角微微揚起,拉起他的手徑直朝後院走去。

一出前廳,寒風裹着白雪襲來,言時玉回身緊了緊李淮的衣領,順便觀察了一下風向,将人護在身後,擋住迎面而來的風雪。

李淮跟着他在走在白茫茫天地間,望着男人堅實的背,打量着以男人的身軀構造的遮蔽風雪的方寸之地……忽然一片雪花落在眼角,他竟覺得有些刺痛,即使雪花轉瞬化為水滴,剛才那一刻卻宛如冰雪制成的針;眼角的刺痛很快消失了,但那冰雪針活了般鑽入皮膚,直直地鑽進心裏,不輕不重地紮來紮去。

疼得讓人想流淚。

或許是太冷了,李淮自欺欺人地想。

紅梅種在後院深處,踏過厚重的積雪,二人來到紅梅樹前。

朵朵紅梅綻放在枝頭,仿佛每一朵都戴着白雪制成的帽子,言時玉輕輕搖晃樹枝,白雪紛紛落下,露出大片的紅。

“好美……”李淮低聲感嘆,小心翼翼地觸摸梅花的花瓣,清冷幽香,別具一格。

紅色在冰天雪地間極為顯眼,他看了好一會兒才後知後覺想到言時玉不太喜歡紅色。

不管是他穿的紅衣還是鮮血,似乎只要是紅色的,言時玉就避之不及。

怪不得一路走來積雪越來越厚,看來言府的下人都知道言時玉不喜歡紅梅,刻意将這裏荒廢了。

紅梅一下子沒那麽美了,李淮轉身見言時玉正背對着他,趕緊大步走過去,輕描淡寫道:“其實、其實紅梅也就那樣……我看完了,我們去前面看看吧。”

他說完便挽上言時玉的胳膊,往前邁了一步,但言時玉仍站在原地。

“你不是喜歡紅梅麽?”

“喜歡是喜歡,但紅梅和你一比就遜色多了。”李淮邁回去,仰頭笑盈盈地看他,随即又要拉着他往前走。

言時玉的笑僵在臉上,任由李淮拉着自己,腦海中一遍遍回想剛才看到的那雙眼睛。

到底從什麽時候開始,他愈發覺得別扭。

李淮總是那般深情地望着他,使得他一度深陷其中,可現在他為什麽覺得深情中還有別的東西。

他不喜歡的東西。

他不想面對的東西。

他好像變成了一個膽小鬼。

李淮拉言時玉來到湖邊,湖水結了冰又罩上一層雪,湖心亭顯得格外寂寥。

這裏似乎還沒有紅梅那邊好看。

李淮有些後悔,本意是想讓言時玉自在一些,結果弄得自己有些郁悶。

他轉頭想問言府還有何處風景,卻見言時玉眉頭微皺,面色冷峻,似乎在想事情。

“少爺!少爺!您要見的人已經去前廳等您了!”

言時玉回神,眉頭皺得更緊了,

李淮看了看遠處的管家,又看了看身邊的人,不知這主仆二人有何秘密,又不能問太多,只能微笑道:“你去吧,我自己逛逛。”

“外面太冷了,你先去我房裏休息,我很快就去找你。”言時玉柔聲叮囑,心疼地摸了摸凍紅的耳朵。

“我現在還不冷,你快去吧。”李淮搖頭,推着他往書房的方向走了幾步,朝他擺擺手。

言時玉的目光中有幾分猶豫,餘光瞥見還等在原地的管家,只能點頭離開。

等主仆二人的身影遠去,李淮面無表情地拂去毛領上的雪,朝反方向走,快速繞了半圈又走回來,朝前廳去。

停在前廳那扇不太常用的後門前,他悄無聲息地探出頭,只露出一雙眼睛,看見言時玉與一個暗衛模樣的男人在說話。

男人一身黑衣,頭戴鬥笠,看不清他的相貌,但身形有些眼熟。

二人說話聲音極低,黑衣男子說得越多,言時玉的臉色越難看;後來不知說到何事,黑衣男子跪到地上。

言時玉似乎不想聽了,閉閉眼,擺手示意黑衣男子退下。

李淮迅速縮回去,若有所思地靠在門上。

能入言府的十有八九是言時玉的心腹,能讓言時玉臉色大變的絕不是小事。

難道京中發生了什麽大事?還是最近……

李淮心中一沉。

難道是他最近頻繁與大臣見面,引起言時玉的懷疑?

他搖頭否定,不會,這是言時玉允許的事情。

他想得太入神,沒注意到門內的人已在身後站了許久。

“雲煦。”

溫柔的嗓音仿佛來自地獄深處,李淮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凍住了,一根根紅色的血柱被冷風一吹便粉身碎骨。

他的雙腳也被凍在原地,只能艱難地轉動眼珠,瞥見男人笑意溫柔,目光冰冷徹骨。

快要停的雪又繼續下了。

門內門外無聲地對峙着,詭異的沉默宛如薄薄的煙霧彌漫在四周。

門內的人不想再開口,門外的人不知如何開口。

李淮心慌,一股腦地把一切歸于不能前功盡棄,努力忽視另外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緩了好一會兒,四肢慢慢恢複正常。他動作僵硬地轉過身,努力露出合适的表情。

“你和那人什麽關系?說話就好好說話,為何挨得那麽近?”

這是他慣用的伎倆,将可疑的言行解釋為吃醋,不僅能讓言行合理起來,還能讓言時玉覺得自己被在乎。

屢試不爽。

以往他一如此,言時玉就會好生哄着他,可如今只是靜靜看他,黑眸中無半分起伏。

李淮的心更慌了,強裝鎮定,現在絕對不能自亂陣腳。

直到他冷得發顫,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才有幾分松動。

“他跟了我許多年,辦事認真負責。他今日彙報的事情,我早已料到。可能恰恰是預料到了,才特別驚訝。”言時玉眼中閃過一絲苦澀,略微複雜的目光落在那張漂亮的臉上,擡手撫上時宛如撫摸精美而脆弱的瓷器,“外面冷,進來吧。”

李淮知道他話中有話,只能裝聽不懂,乖順地靠在他懷中。

任誰看了都會認為他們是一對愛侶。

惴惴不安過了幾日,見言時玉一如往常,甚至還主動講述處理棘手政務的方法,李淮才稍微安心下來。

一轉眼到了生辰這一日,下朝後,趙岐照例來到明宸宮。

“陛下大喜!”他興奮地跪到地上行了個大禮,從懷中掏出幾張紙遞上,“老臣不負陛下所托,已找到言時玉殺害乞丐的罪證!老臣在他名下的一處院落發現屍骨,根據衣着和人數判斷,極有可能是失蹤的乞丐!老臣也仔細詢問了京中捕快等人,幾人皆說是受了言時玉的指使!”

李淮接過幾張紙,上面羅列了罪證,還有按了手印的供詞,某種意義上說,确實是“證據确鑿”了。

“陛下,言時玉陰險狡詐,還望陛下立刻下旨捉拿,以免夜長夢多!”趙岐激動地磕頭道,喜形于色地感慨:“老臣入仕之初便立誓,一定要竭盡所能鏟除佞臣。如今妖言迷惑先帝與陛下的佞臣終于要被鏟除,老臣……”

他擡手摸淚,泣不成聲。

“趙大人注意身體,別太激動。”李淮佯裝關心趙岐,對手上這份證據半信半疑,對趙岐疑心更重。

“老臣無礙,請陛下速速下旨!”趙岐催促道。

李淮把幾張紙放到一邊,伸手拿起一支筆,意味深長道:“好,朕這就下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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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客官們久等了(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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