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青林

第38章青林

滾出去是不可能滾出去的,言時玉接住枕頭放回床上,收起玩笑的神色,沉聲道:“陛下想要庇護女子、造福百姓,臣想要改變先帝以來朝廷的污穢之氣、養兵富民,”他輕嘆一聲,悠遠的目光仿佛回到過去,“也不想讓母親與妹妹的悲劇再次上演。如此看來,陛下與臣心意相通,是一路人。”

“心意相通便算了。”李淮搖頭,想到趙岐,皺眉道:“如今在外面的人看來,你我已經徹底決裂,往後你不便再自由出入明宸宮。”

“還要在外人面前演得勢如水火,對對方恨之入骨,是不是?”言時玉饒有興趣地問道。

“畢竟我在趙岐眼中是個庸懦無能的昏君,我徹底得罪了你,必然要站到他那邊,事事倚仗他。”李淮聳聳肩,嘗試着翻身側躺,應是藥膏有奇效,他身上不那麽疼了。

換了個姿勢,他舒服許多,單手撐着頭看言時玉,好奇地問:“你被我騙了那麽久,現在心裏一點兒恨都沒有?我記得你說過,若是我騙了你,你有的是辦法讓我生不如死。”

言時玉認真地思考了一會兒,緩緩說:“那日我确實恨死你了,恨不得殺了你,但在牢中待了一夜便冷靜了。與我而言,‘恨’是最沒用的東西,與其有時間恨你騙我,不如想辦法徹底得到你的人、你的心,讓你再也無法騙我。”

李淮瞧見黑眸中的勢在必得,心中一動。

“曾經說的‘生不如死’不過是吓唬你,如今我怎麽舍得呢?”言時玉柔聲說,低沉好聽的聲音帶着一種特殊的蠱惑力,配合着溫暖的燭光,令他的相貌更耀眼。

李淮不自然地移開視線,小聲道:“你、你說話別這麽直接。”

“這還算直接?與你之前所言相比,簡直是太過含蓄。”言時玉笑着戳穿他,脫下鞋子上了床躺在內側,熟練地将他攬入懷中。

“你該回府了。”李淮推了推他的胳膊,正色道:“如今你我只是君臣,你別忘了。”

言時玉哭笑不得地搖頭,在他頗具威懾性的眼神下不情願地下床穿鞋,走到後窗又折返回來。

“你……”

男人俯身湊過來,唇碰在一起。

誰也沒有再動,只是貼着彼此,任由呼吸交纏。

他離開好一會兒,李淮才回過神來,怔怔地摸上自己的唇,上面已經沒了他的氣息。

“青林?”李淮朝殿門喊道。

“陛下何事?”青林在門外答道。

李淮:“備水沐浴,你進來伺候。”

“是。”

宮人們很快将熱水和沐浴之物準備好,青林一一檢查過後,讓所有人退下,關上殿門來到龍床前,恭敬道:“陛下,可以沐浴了。”

在青林的攙扶下,李淮躺入熱水中,疲憊之感消了大半;透過白霧般的熱氣,他仔細打量青林,忽然想起那日在言府看到的黑衣男子,身形與他有七八分相似。

李淮一邊看着,一邊在心裏念叨着:模樣還算看得過去,是比較周正的長相,比宮中其他太監都好看些;身量修長,臂膀有力,大概是練過功夫的;跟在言時玉身邊許久,人品不會差;還會教雯蘭讀書,應該還有點才學;只是……

他不喜青林是個太監,縱然他能讓他們以後出宮生活,可這樣的夫妻到底能不能長久呢?

很多人說太監上了年紀會變的很古怪,甚至會虐待與他對食的宮女……

李淮越想越糟心,愁眉苦臉地嘆了一聲。

“陛下有煩心事?不如奴才叫雯蘭過來,陛下與她說說話,也許能排解憂愁。”青林一邊說着,一邊往浴桶中加熱水;他早就注意到李淮奇怪的目光,心中很是納悶,料想也許李淮不信任他才會如此。

“說起雯蘭,”李淮惬意地靠在浴桶上,漫不經心道:“她說你對她十分照顧。”

青林微愣,颔首道:“雯蘭與奴才都是伺候陛下的,偶爾互相幫一把。”

李淮懶懶地擡眼看他,嗤笑一聲,“事到如今,你還要這麽與朕說話?”

他的語氣極輕,青林卻聽出了怒意,趕緊躬身行禮:“陛下恕罪。”

“扶朕起來。”李淮冷冷吩咐道。

青林趕緊扶他起身,取過厚絲帕将他全身擦幹淨,再為他穿好中衣和披風,扶他坐到龍床上。

李淮剛坐好,青林便跪到地上。

“知罪了?”他面無表情地攏了攏披風,說完這句話又有點想笑,畢竟前幾日他也問過言時玉“知罪嗎”。

青林沒回答,只是将身子放得更低了,額頭貼着冰冷的地面。

李淮見狀有些不悅,心想此人還不如雯蘭幹脆。

“你是聰明人,看得出來朕對雯蘭不同。朕把雯蘭當做親妹妹,不會讓她永遠做宮女。她年紀小,心思全在臉上,我看得出她對你的情意,你應該也看得出來吧。”他盡量控制自己的情緒,平靜地說出這段話。

李淮垂眸盯着青林,見他肩膀繃緊了一些,按在地上的雙手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氣,骨節泛白;他低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起身,撇開身份直視李淮,目光認真而堅定。

“奴才明白雯蘭的心意,也十分感激與珍惜她的真心。”青林說着又磕了一個頭,繼續誠懇道:“奴才自知身份低微,根本配不上雯蘭。不過奴才希望陛下明白,奴才對雯蘭一片真心,縱使此生無法與她長相厮守,也願護她周全。”

青林說完又磕了三個響頭,額頭貼着地面沒有擡起。

李淮的不悅稍稍減退,方才那番話說得還算像樣。

“雯蘭雖然膽小,但認定的事九頭牛也拉不回來。若你們兩情相悅,朕也不想做棒打鴛鴦的惡人。朕只有一點頗為介意,你……”李淮頓了頓,斟酌了一下說辭,繼續道:“你是內侍……”

“陛下請恕奴才欺君之罪!”青林開口打斷他。

李淮瞳孔一震:“你是假太監!”

“求陛下恕罪!”青林又磕頭。

“你……”李淮松了口氣的同時又恍然大悟,難道雯蘭口中所謂青林的把柄就是這個?

察覺到他的疑惑,青林解釋道:“奴才第一次陪陛下出宮那日,奴才去找雯蘭,與她相撞,不小心暴露了……”

“等一下!”李淮臉色鐵青,俯身冷聲質問:“你……”

“奴才不敢!”他趕緊搖頭否認。

李淮的臉色緩和幾分,頭疼地擺擺手,示意青林退下。

殿中徹底靜下來,他皺着眉揉了揉太陽穴,仰面躺到龍床上,疲憊地閉上眼睛。

要不然日後讓言時玉收青林為義弟吧,如此一來勉強配得上雯蘭。

他總算能理解幾分老父親嫁女兒的心思了。

翌日早朝後,趙岐又帶着各式各樣的補品來到明宸宮,剛行禮起身,言時玉也到了。

二人并排站在殿中央,神色皆不善。

李淮佯裝厭惡言時玉,含笑的明眸只看向趙岐,溫聲道:“趙大人往後不必行此大禮。”

趙岐不屑地瞥了言時玉一眼,恭順地拱手道:“臣子對陛下行禮是天經地義之事,老臣感念陛下體恤,但禮法不可廢。”

他話中有話,句句都在諷刺言時玉。

“趙大人就是太講究繁文缛節才會格外迂腐。”言時玉譏笑道,擡眸看向李淮,語氣恢複嚴肅,“陛下,過完年後就要春耕了,江南幾城還未從之前的天災中恢複過來,幾位官員送信進京,希望朝廷考慮到災情,酌情調整往後一兩年的賦稅。”

李淮若有所思地點頭,其實不只是江南幾城的百姓過得苦,其他城鎮的百姓也一樣。

先帝晚年喜好侈靡的壞毛病愈演愈烈,不知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

“言大人,賦稅歸戶部管,也該戶部尚書向陛下請示;方才你說江南官員送信進京,看來是送到你的手上了。既是朝政大事,何不幾封奏折直接送到陛下眼前?你與那些人有書信往來,難保沒有結黨營私的嫌疑啊。”趙岐鄭重其事道,自從李淮與言時玉決裂、李淮已得到兵符之後,他更加不把言時玉放在眼中。縱使上次他因言家和刑部尚書僥幸逃脫,總不會次次都如此幸運。

沒了兵權的言時玉就是秋後的螞蚱,蹦跶不了太久了。

李淮不着痕跡地挑了挑眉,皺眉沉思道:“趙大人說的不無道理,言卿有何話說?”

“臣不需要結黨營私,誰能做實事,誰只會耍嘴皮子,大家心裏明鏡似的。”言時玉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趙岐,随後嫌惡地甩了甩衣袖,掩嘴輕咳着往旁邊挪了一步,仿佛對趙岐避之不及,站得近都覺得晦氣。

趙岐氣得變了臉色,偏過臉不再看他。

“這……”李淮咽了咽口水,緊張地抖了一下肩膀。

“事關重大,陛下早做決斷。要是出了什麽亂子驚擾陛下,臣可擔待不起。”言時玉不耐煩地催促道。

“兩位愛卿說來說去都是為了江山社稷,朕心中十分感激。既然此事是言卿提及的,那就交給言卿去做吧。”李淮面露難色地看向趙岐,眼中滿是無奈與無辜,瞟着言時玉時又有些畏懼。

這麽一個瘦削的男人坐在龍椅上,面對兩位朝中重臣時毫無主見,宛如沒人控制的提線木偶。

趙岐聞言心急道:“陛下!此事萬萬不可……”

“臣遵旨。”言時玉拱手道,轉身離開時特地在趙岐身邊停了片刻,低聲道:“趙大人不會以為籠絡一個草包皇帝就能呼風喚雨吧?本官等着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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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要注意保暖、注意防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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