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施磊三

第3章施磊三

俞靖蘇在電梯對祁珩耍完女流氓之後,心有戚戚地走進編輯部的辦公室,編輯部的同事基本上都來了。

編輯們的桌上都堆滿了各種審校進程中的書稿,一摞一摞地堆疊着,碼得齊齊整整,板磚似的。

一個優秀的編輯,有時不免就是一個職業的“紅娘”,專為他人做嫁衣。從選題策劃到最終付梓出版,中間要歷經漫長而繁瑣的工序。

譬如內容審校,一般是三審三校,這個過程是修剪枝葉的過程,是查漏補缺的過程,是錦上添花但不可畫蛇添足的過程,是一個編輯最基本的日常。

再譬如,內版設計,封面設計,印制工藝,營銷方案,等等工序,全都是作為一本書的責編要親力親為的,期間要面臨的種種雞零狗碎,唇槍舌戰,鞍前馬後,就像“老母親奶娃”,都是無從避免的。

李唐平日裏跟靖蘇關系最近,聽到熟悉的腳步聲,猜測是她,便停下手上改稿的活兒,擡頭看了一眼,見果然是她,便笑着道了聲:“俞總監早。”

李唐一身的文藝氣質,中等個頭,身材偏瘦,一頭微卷發,五官周正,戴一副銀框眼鏡,眼窩深陷,眼睫毛特別長,整個人看起來洋氣又斯文。

其實他是小鎮青年,在寧城讀書,研究生畢業後就留下來工作了。

這是他參加工作的第三個年頭了。他是靖蘇面試進來的,又被她一手提拔成了編輯部的骨幹,和靖蘇的關系自然也就比別人親近三分。

靖蘇抿了抿嘴,勉強一笑,徑直往自己的獨立辦公室走去,身體前傾推開磨砂玻璃門,走了進去。

靖蘇把包放在桌子底下的藍灰色方塊拼接地毯上,把雛菊解開,插在小圓幾上一個瓶口描金灰色透明直筒玻璃花瓶裏。

寧城人喜歡鮮花,是有歷史傳統的。

靖蘇打小就喜歡鮮花,工作之後每個禮拜一都會買一束當季的鮮花擺在辦公室裏。要不是桂花不适合當插花,她心裏是想買桂花的。

她拿了杯子,起身去茶水間。

打開一盒黃山毛峰茶葉,從裏面倒了一些出來,就着滾燙的開水沖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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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着茶香四溢的杯子回到辦公桌前,打開記事本,從狐貍造型的櫻桃紅木筆筒裏拈出一只黑水的中性筆,低頭在紙上寫起這一周的計劃來。

靖蘇自七年前從寧城最好的大學本科畢業之後,便進了姜河的圖書公司,由姜河手把手帶出來的,算是「桃源」為數不多的元老之一。

比靖蘇資格還要老的,是發行部的梁安橋,和印制部的柴鈞,他們是最初跟着姜河幹的,因此上,他們的頭銜是帶了“總”字的梁總、柴總。姜河、柴鈞、梁安橋三人,又因為風流倜傥而被稱為「桃源文化」的F3(參照F4)。

只不過,柴鈞自從結婚之後,便很少出現在公司總部,只在公司年會上露個臉,F3便漸漸寂寥了。

編輯朱汐捧着一堆材料來敲門,在磨砂玻璃門外嬌滴滴喚道:“俞總監。”

靖蘇說了一個字:“進。”

朱汐推門而入,在辦公桌前立定,一口氣說道:“俞總監,我責編的《明成化十四年緋聞》已經齊清定了。這是封面和腰封的打樣,以及扉頁和版權頁的終稿,需要俞總監終審,簽字,然後走印刷流程。”

朱汐邊說邊把手上的一堆材料在靖蘇的桌面上攤開,還在等着靖蘇回複。

靖蘇點了點頭,随手翻開封面的打樣看了看,說:“好的。你先擱這兒吧。”朱汐乖巧回道:“嗯。”然後便出去了。

靖蘇桌上有個放大鏡,她對着放大鏡一個字一個字檢查起來。

她是最終的把關者,如果她沒有發現可能存在的纰漏,一旦印刷出來,就會是一次出版事故。

出版事故這種事情,對于出版一本圖書而言,比出車禍還要嚴重。一旦錯了,就是白紙黑字,明明白白擺在那裏,等着被買它的萬千讀者唾棄。

到時候就只能追回,改正後重印,得重新打版,重新裝訂,麻煩得很。其間耗費的人力、物力以及公司的聲譽,簡直是一筆糊塗賬,根本算不清。因此上,這最後把關的人,身上背負的責任是不言而喻的。

靖蘇檢查完封面,再三确認無誤後,在上面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以及日期某年某月某日。上面已經有責編朱汐和另一個特約編輯的簽名。

正檢查腰封時,靖蘇忽然聽到外面辦公區域炸開了鍋,叽叽喳喳在議論什麽了不得的事情。便喚了李唐進來,問他怎麽了。

李唐也是一臉張皇,眼睛睜得大大的,有些語無倫次道:“聽說是插畫部新來的實習生……要跳樓……就在咱們這棟樓頂樓……媽媽呀,這可不是鬧着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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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倒回到半個小時以前……

昏暗的樓梯間,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謝奇玮臉色蒼白,如同靈堂上燒剩下的蠟燭。眼睛裏蓄着一汪水,随時要溢出來。紙片似的單薄身軀輕飄飄地往上挪動,了無生趣。

謝奇玮是一個插畫師,目前還是實習生,在永青大廈的22樓「桃源文化」工作。上周末他過得很糟心,一來到上班的地方,更覺得憋悶得慌,想找個無人的角落喘口氣。他不想碰見人,所以走的樓梯。

忽然,手機響了。

像一只受了驚吓的鴿子,謝奇玮差點沒把手機扔地上。勉強握住了手機,可他自己卻被驚着了心神,心突突直跳。手不自覺地撫摸着胸口,試圖給自己一點安慰。

謝奇玮放下扶住心口的手,解開手機屏幕鎖一看,原來是男朋友發來的微信,疲憊的眼神乍現一絲欣喜。

點開一看,眼神又驀地黯淡了。

微信裏是男友發來的一長串文字。

“我們分手吧。你不要再來打擾我。絕對不會再複合。我會把你所有的聯系方式都拉黑。你再來找我,我也不會理你。不要讓我再見到你的臉,你讓我覺得惡心,想吐。我不想我們之間的愛情變成一灘狗血的劇情。請你自重。”

這些字眼,一個個像錐子一樣紮進了他的心,把他的心口生生紮成了一個篩子,血流不止。

他覺得憤怒,想殺人。可他是個顧及體面的人,不願意撒潑打滾,不願意聲嘶力竭,于是他只能自我傷害。

走着走着,謝奇玮來到了永青大廈的頂樓。

永青大廈一共有33層,從上面望下去,所有肉眼可見的事物都縮小了許多倍,熙來攘往的行人就像是直立行走的螞蟻,再也看不清他們臉上是什麽表情。

謝奇玮眼中的淚水終于奪眶而出,他萬念俱灰,只覺頂樓的風好大,好涼啊,吹得他腳步有些不穩。可想死的心卻莫名很堅定,他用盡最後的力氣,給符塗回了一條微信。

“既然你不再愛我,那麽唯有一死,才能終結我對你的愛。我希望你永遠記得,曾有一個人如此深愛着你。”

信息發出,謝奇玮把手機關機,丢在頂樓上。然後踏上低矮的水泥護欄,合上雙眼,張開雙臂……

如果一切順利,四五秒鐘之後,永青大廈的人将聽到“嘭”的一聲悶響,謝奇玮落了地,摔得血肉模糊,當場往生。

畢竟33樓,不像3樓掉下去還有斷胳膊斷腿抑或腦震蕩的可能。

“不好,有人跳樓了!”某個年輕外賣員吓得失聲尖叫。他剛才伸展肩頸,剛好擡頭往上瞅了一眼。

剎那間,永青大廈北面的廣場便聚攏了一群人。打電話報警的,呼叫急救中心的,看熱鬧的,拍視頻的,唏噓感嘆的,什麽樣的人都有。

守在北門的一名保安也火速趕來,他一邊火速奔跑,一邊用對講機向隊長桑正陽彙報情況。

“桑隊,請求支援。北門這邊,有人要跳樓。現在很多人都聚集在北廣場,情況十萬緊急。”

桑正陽此時正在隔壁的永青商場四樓商鋪巡視,他身邊跟着副隊長闵叔,二人聽到之後,快速對視了一眼,神情嚴峻。

桑正陽當即分派任務,“闵叔,你趕緊帶人去倉庫取安全氣墊,疏散北廣場人群,做好安全預防工作。我去頂樓救人。”說着拔腿就跑,奔向最近的電梯。

正陽的右腿曾受過傷,傷到筋骨了,平常走起路來有些瘸,但跑起來,速度依舊非常迅猛,看不出任何異樣。

比正常人還正常。

闵叔一邊應聲“好的”,一邊也跟着跑了起來。闵叔是個半老頭子,高瘦的身材,拼盡全力也跑不過正陽的一雙大長腿。

雖然是受過傷的大長腿。

此時正在永青大廈西門當值的,是一個年輕的女保安。她聽說頂樓有人要跳樓,內心極為震動。

急切間,她腦中靈光一閃,想到了31樓的某個人——祁珩。

她顫抖着手撥出了31樓「津渡心理」前臺的座機號碼……屏住呼吸,終于電話通了。

“喂,您好,這裏是津渡心理——”

“小舟,我是白雁,有人要跳樓……他現在就在頂樓……你趕緊叫祁珩去救他。快一點,晚了就來不及了。”

小舟心裏一緊,撂下話筒,往裏面的咨詢室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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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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