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施磊十六

第16章施磊十六

郊區的夜色是墨黑的,公路上昏暗的燈光照不到的地方到處都是黑幢幢的影子,祁珩開着車,放着民謠歌曲,心境有些頹然。

這些日子,祁珩中斷了晚上所有的休閑娛樂,幾乎找遍了整個寧城的同志酒吧,如今都找到郊區來了,還是沒找到張俊堯,他想着,也許張俊堯根本就不在寧城。祁珩還向張俊堯以前的大學同學打聽過,他也不在首都,那他究竟去哪兒了呢?他該不會想不開……自殺了吧?得了那種治不好的病,他的心情一定很糟糕,覺得很無助,也許還會很後悔,後悔當初一晌貪歡,竟落得如此萬劫不複的境地。

哎……為什麽人總是要經歷失去才懂得健康和忠貞的可貴呢?為什麽年輕人總是那麽貪心,渴望得到更多的刺激和陌生的體驗呢?難道攜手一生的長情不比一時的激情更溫暖、更美好麽?難道克制自己多餘的欲望不是一個已經在一段親密關系中許諾的人的責任嗎?

回到市區,祁珩開車經過一個地鐵站出口,此時已經到了夜裏十一點鐘,路上行人已經很少了。祁珩看見一個六十多歲的瘦削男人站在路燈下賣花,老人個子矮小,須發灰白,形影落寞地站在一輛堆滿了鮮花的破舊三輪車旁邊。

一般都是中老年婦女賣花的居多,鮮少見到男人賣花的。騎着三輪車賣盆栽的,倒是男性居多。祁珩覺得老人可憐,便把車停在旁邊,搖下車窗,對老人說:“老板,您車上的花,我全都要了。麻煩您幫我搬到後備箱裏去,謝謝您。您先算算,一共多少錢?”

老人回過神來,唯唯諾諾地應道:“好的,好的。”老人舔了舔幹得脫皮的嘴唇,把十來束鮮花全都裝進一個超大的黑色塑料袋裏,對祁珩說道:“一共三百七十五元。抹掉零頭,您給三百七十就成。”

祁珩點了點頭,笑着說:“好的。”

老人舉起收錢的二維碼給祁珩掃碼,祁珩卻轉了三百八十給他。在祁珩看來,這不是幾塊錢的事情,是一點點溫情跟善意。老人生活這麽不容易,但他竟然主動讓利,祁珩就覺得很感動。

祁珩付完款後把手機給老人看,老人沒細看,點點頭,就把一大袋鮮花搬到了祁珩的後備箱。

祁珩對老人說了聲謝謝,老人忙說:“不要謝。不要謝。是我該謝謝你,年輕人,你買了我的花。我的花全都賣出去了,我就可以回去了。”

祁珩抿嘴一笑,把車開走了。他想了想,頓時想到了一個好主意,明天給每一位來訪者送一束鮮花。祁珩回到家,洗刷幹淨,就上床睡了。

但網上的狂歡仍在繼續發酵,已經上微博熱搜了,标題為:心理學海歸博士祁珩疑被爆同志騙婚。主要內容和施磊在某乎上發布的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已經把祁珩的名字打出來了。實際上,能同時滿足某乎大神和心理學海歸博士這兩個頭銜的心理咨詢師,在國內是極少的。

好事的網友要找出祁珩并不需要什麽技術含量。

評論區已經炸了,網友紛紛留言:

做個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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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痛恨這種人渣了。

過分!!!

啊,這種人好無語啊。

心理學白讀了呗?!博士學位白拿了呗?!怎麽想的,要去禍禍一個無辜的姑娘?!!!

真壞。這樣的人讓他糊穿地心!

這種人建議去世。

同性戀不應該去欺騙人家姑娘的感情。請善良。

是缺德。

垃基。

真可怕。

如果是真的,好惡心。

???魔幻。

太垃圾了這人。

那問題來了,同性戀要不要結婚啊?結也道德淪喪,不結道德敗壞。

我覺得同性戀沒問題,問題在于騙婚就缺德了。

我不歧視同性戀,但同性戀因為個人面對的壓力而去騙婚人家正常女孩就該死。

老子最讨厭同性戀和騙婚狗。

……

甚至,某同妻俱樂部的部長章女士,在群裏號召該俱樂部成員明天上午去祁珩的公司堵他,給他一點教訓。好讓寧城的基佬不敢再随便騙婚,讓他們知道,騙婚是要付出代價的。有不少同妻表示附和,寧願請假一天被扣工資,也要去參加這次志願靜坐示威活動。當下召集了百餘名同妻,只等天亮,便去永青大廈北廣場集合。

章女士組織活動慣了的,火速安排人做了橫幅,上面寫着:“垃基”咨詢師祁珩騙婚,天理難容!!!

夜已深,祁珩一連做了七天的咨詢,又每天晚上開車出去找張俊堯,就是鐵打的,也散了架了。祁珩睡着了。他這一夜睡得很沉,連夢都罕見地沒做一個。他的手機是靜音模式,盡管手機屏幕在黑暗中一次又一次地亮起來,他都沒有察覺。

給他打電話的人是小舟、靖蘇和謝奇玮,他們從網上看到了這個消息,都很擔心祁珩,想要第一時間表達關心和安慰。

這三個人,看到祁珩是同性戀的消息,都經歷了最初的瞳孔地震。

特別是靖蘇,當她看到穆童童給她轉來的微博截圖時,她幹瞪着眼睛,感覺有些難以置信。她和穆童童微信語音說:“這一定是造謠。那天晚上,我們都看到他和那個女生在一起時深情對望的眼神了,那不可能有假。除非他親口承認他是,否則我絕不相信。”

穆童童則幽幽地說:“空穴來風,必有其因。話說,祁珩長得那麽好看,是同性戀我也不奇怪。網上不都說了嗎?有人在同志酒吧見到他了,那你說,他不是同志他去同志酒吧幹啥啊?你要是實在不相信,你可以親自問他啊。事情鬧這麽大,他也沒出來澄清,說不定是真的呢?”

祁珩沒接靖蘇的電話,靖蘇睡不着了。她整夜整夜地閉不上眼睛,腦海裏總是在想着,萬一祁珩真的是同性戀,而他現在遭遇網暴,她該怎麽樣去保護他;不過這樣一來,從生理學意義上來說,她就徹底沒機會了;要是祁珩是被人冤枉的,這對他的聲譽造成了極大的破壞,她又該怎麽樣幫助他修複聲譽;與此同時,這将是她接近祁珩的最好機會。

第二天,祁珩聽到鬧鈴響了,他從睡夢中醒來,知道七點鐘了,伸手摁掉了床頭的鬧鐘,繼續睡了一會兒。第二個鬧鈴又響了,已經七點十分,祁珩再次摁掉鬧鈴,坐了起來,發了會呆。随後,祁珩穿好拖鞋,用遙控器打開了藏藍色星空麻窗簾,卧室立刻亮堂了起來。

窗玻璃是雙層的,裏面安置了百葉窗簾,全部都呈下拉狀态,雖有光線透進來,但并不能看到外面的世界,外面也看不見裏面。

祁珩拔掉了手機充電線,查看手機,發現有三十多個未接來電,分別是小舟、靖蘇和謝奇玮打來的,心裏一驚。心道,該不是謝奇玮出什麽事了吧?當下打給了小舟。

“小舟,發生什麽事了?”

小舟着急了一晚上,一直在網上控評,基本是一宿沒睡,剛在桌子上趴着眯了會兒。她迷迷糊糊接聽了祁珩的電話,一聽到祁珩的聲音,困意頓時消了一大半,睜開紅紅的眼睛,焦急道:“珩總,出大事了。您怎麽才接電話呀?昨天晚上您上微博熱搜了,您、您看到了嗎?”

祁珩心裏又是一驚,忙問:“所以你們昨天晚上不約而同給我打電話,是因為我上熱搜了,而不是謝奇玮出什麽事兒了,對嗎?”

“對啊。謝奇玮他沒事。他昨天晚上也幫着在網上控評,一宿沒睡呢。”

“那就好。”祁珩一聽來訪者沒出事,心下稍安,這才想起來關心自己上熱搜的事情,他實在想不到他能有什麽事值得上熱搜。在他的印象中,上熱搜,不是娛樂圈的人才能玩的游戲嗎?他雖然大小也算得上是個平臺大V,可他從不抛頭露面,也從未與任何新聞媒體有過交集,實在沒什麽娛樂價值。“小舟,到底出什麽事兒了,你慢慢告訴我。”

小舟嚅嗫道:“……珩總,我發您微信了,您打開看一眼就知道了。”

祁珩挂斷電話,打開微信一看,收到了上百條微信。

點開其中一條一看,是高中老同學發來的,問他網上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以及表示他絕不相信祁珩是這樣的人。

祁珩看了微博上的內容和某乎上的帖子,陷入了某種由于巨大的狂潮所引起的恐慌之中。

這麽多人的憤怒之火堆疊在一起,糾纏在一起,形成一股勢不可擋的輿論之牆,把祁珩包圍在牆內,仿佛要把他燒成灰燼,這股怨念才會随着風煙消雲散。

祁珩本能地覺得這太可怕了。

他沒想到,自己的性取向,有一天要通過這種全網狂歡的方式來昭告天下。并且,這件事虛虛實實,一半虛一半實,根本解釋不清。他曾利用互聯網積攢了超高的人氣,如今卻遭到這股人氣的反噬,讓他動彈不得。

祁珩一邊刷牙,一邊想着,今天的來訪者究竟有多少人看到了他的“醜聞”呢?施磊會怎麽說呢?想到施磊,祁珩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究竟是誰在網上抹黑他?

祁珩想了一圈,實在想不出自己與什麽人結怨,引得人家這樣來攻擊他。莫非是同行?嫉妒他獲得了CAPA(中美精神分析聯盟)督導組培訓項目的名額?不應該呀,雖說受訓名額有限,可他是憑實力申請到的受訓資格,又沒有暗箱操作,何至于如此?做心理咨詢的人,自己心裏首先就要亮堂,幹出這種上不了臺面的事情,遲早被人恥笑和诟病。

雖然沒什麽胃口,但祁珩還是給自己烤了兩片吐司面包,煎了一個雞蛋,打了一杯精确配比的豆漿,坐在餐桌前,默默地吃了起來。

他不知道,他走出家門的世界,是否還和昨天一樣。他從沒經歷過這些,他得吃飽了,去看一看。也許事情沒有想象中糟糕,他肯定不能逃避,他絕不願意自己像張俊堯一樣遇到事情就躲起來,因為他很清楚地知道,逃避沒有用。

他又不能一輩子躲着不出去。況且,他又沒做錯什麽。

吃完早飯,祁珩便拿着車鑰匙和手機出門去了。他開着車,駛出地下車庫。他特意看了一眼垃圾分類站點,楊阿姨仍舊穿着熒光綠的制服站在那兒,看到他的車,還笑着沖他揚了揚手,很親切,幾乎和昨天一樣親切。門崗的保安照常給他放行,一切都很順利。

祁珩微微松了口氣,出了小區,往公司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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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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