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範夏川十三
第36章範夏川十三
自從祁珩下了明令,不許桑正陽進入津渡心理的大門,正陽每次來,便只能被小舟擋在門外。
小舟是正陽的迷妹,她對于老板這一個莫名其妙不近人情的命令很是不服,因此私下裏便對正陽很是熱情,周到,正陽雖不能進來,但小舟給他在門外搬了把椅子坐着,還給他倒了茶水。
桑禹早已進去了。
祁珩來公司時,赫然看見正陽坐在他公司門口,一時有些發怔。祁珩淡淡地瞅了正陽一眼,心道,他怎麽還來?這麽直接的趕,都趕不走嗎?他腦子裏到底在想些什麽?
正陽唇角都快提到顴骨了,一臉乖巧,伸着手向祁珩打招呼:“嗨——”
祁珩朝正陽淡漠地一颔首,走了進去。
小舟在裏面瞧着,覺得老板實在是太過分了,怎麽能這麽冷漠無情地對待桑哥哥呢?她實在是看不得正陽那張帥氣的臉龐出現任何失望的陰影。小舟用哀怨的眼神盯着祁珩,小聲嚅嗫道:“珩總,您還是讓桑哥哥進來吧。讓來訪者看了,成什麽樣子?”
祁珩走近,盯了小舟一眼,板着臉道:“你還好意思說?把我的吩咐當耳旁風。不準再給他搬椅子,倒水。”說完就往裏走去。
小舟巴巴地盯着老板消失在游戲治療室門口的背影。
正陽見祁珩已經進去了,便收起椅子,給人家搬了進來,放回原位,又把一次性杯子裏的茶水喝完了,把杯子扔進垃圾桶。正陽對小舟輕聲細語地說了聲謝謝,然後悄悄離開了。
小舟追了出去,他們在電梯門口聊了一會兒。
小舟面有愧色,說:“桑哥哥,我真的很喜歡你,你、不要誤會哦,我是單純地欣賞有能力又長得好看的哥哥。我們珩總也不知道吃錯什麽藥了,要這樣對你。但我看他對小禹還是蠻好的,你放心。”
正陽腼腆地笑了笑,“謝謝你,小舟。祁珩一定是惱我在游戲治療室睡着了,覺得我在會影響治療效果,所以不讓我進去。你也別怪他了。”正陽滿臉挂笑,語氣分外溫柔。
小舟一聽這話,點了點頭,“哦,原來是這樣。珩總這人是這樣的,別的都好說,但對待咨詢,态度是非常嚴謹的。他對小禹,雖然是不收費的,但他肯定也很想幫助小禹取得好的治療效果。所以,桑哥哥,你可一定要多多包涵我們珩總的壞脾氣呀。”
正陽深深一颔首,唇角上揚,溫聲道:“沒事兒。這事兒都賴我,不怪祁珩。回頭等他氣消了,我再向他認個錯。”
Advertisement
小舟笑得眯縫了眼睛,“得嘞。果然還是桑哥哥大氣。男子漢大丈夫,能屈能伸,說的就是你啦。”
正陽深深看了一眼小舟,覺得眼前這個梳着大波浪馬尾的小姑娘當真可愛至極,笑着和她道了別,坐電梯下去了。
祁珩昨天下午和體驗師聊過之後,他心情清明了不少。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最近與桑正陽走得太近之故,所以只要與他保持恰當的距離,等過一段時間,這種錯覺就自然會消退。
然而,他還是錯了。
他沒有料到,桑正陽竟然會像個無賴似的等在他公司的門口。他雖然板起面孔,冷面相對,可他也同時意識到,當他需要刻意隔離正陽對他的影響時,這恰恰說明,正陽對他的影響已經超出了他可以無視的程度。
祁珩像往常一樣,陪着桑禹作畫,給他播放他喜歡的輕音樂。
祁珩斜靠在橙色的沙發椅右邊扶手上,左腿搭在右腿上面,右手撐着臉頰,微微地陷入了沉思。他在想,對一個人動心,不需要費什麽勁。可喜歡一個人,甚至愛一個人,卻需要付出很多的心力去維持。
也許我現在對桑正陽有一點點感覺,但是,這不過是人之常情。我和他根本就不可能。所以,接受自己對他有一點異樣的感覺這個事實,也接受自己不會再往前走這個決定,這點心理素質,我總是有的。
祁珩換了個姿勢坐着,可他仍舊覺得,他的心裏有一種奇妙的感覺。他知道,這是一種躁動的感覺。他凝神壓了壓,發現并不管用,于是便起身去辦公室,從書櫃上取了一本歐文·亞隆的《愛情劊子手》來看。
這是一本豎向排版的書,祁珩覺得甚合他意。這樣就要求他必須全神貫注一個字一個字去讀,否則一不留神就看錯行了。
書中講述了一個72歲的老太太癡迷于一個年輕英俊的咨詢師長達八年的故事。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祁珩在書中找到了根據。他想,自己可不就是這樣嗎?因為賦予了桑正陽過多的力量,所以才導致自己內心的力量減弱。心動并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人活着,總難免見着喜歡的人或物,就難免心動。這實在是人性使然,并不都是愛情。
況且,他早已決定不相信愛情了。
并且,他也篤定,桑正陽肯定不是愛情那一卦的。
如此過了幾天,祁珩覺得自己的內心終于平靜無瀾了。這幾天正陽也很乖覺,總是悄悄把桑禹送上來,就走了。祁珩再沒有在任何場合巧遇正陽,這讓祁珩既感到輕松,同時又隐隐約約地覺得有些失落。
但祁珩對自己說,這都是正常的。
周二這天上午十點,範家人第三次來咨詢。
祁珩看向範父和範母說:“上周我們講到你的母親和妻子之間的關系比較緊張,你作為孝順的兒子和丈夫,在其中起到一個調節的作用,但是,因為你常年在外地工作,顧不上家裏的事情,所以,實際上,一直都是妻子獨自面對強勢的婆婆。妻子的委屈,壓在心底。我想知道,母親的委屈,是怎麽變成兒子的感受的?”
範父:“……兒子和他母親一直睡一張床,一直到他念初三,才分床睡。”
祁珩問範母說:“為什麽會這樣呢?你為什麽不和你先生睡,而要和你兒子睡呢?”
範母:“因為那個時候家裏房子小,只有兩間卧室,我婆婆睡一間,我和我兒子只能睡另一間房。”
夏川:“我奶奶在我九歲的時候就過世了,她和我媽之間發生過什麽事,我已經記不清了。”
祁珩:“那你還記得你小時候你媽媽是如何不開心的嗎?”
夏川:“我記得我媽常常躲在被子裏哭,把枕頭都哭濕了。幾乎每天晚上都哭……就是那種不出聲的哭,但是眼淚卻止不住地往外面流。”
祁珩:“你知道嗎?母親的眼淚,很容易流進兒子的心裏。你一定看到了母親的孤單和痛苦。”
夏川:“對。我母親是個很能幹的女性。她平常話不多,總是很隐忍。她也從不講究吃穿,一年到頭總是穿着那一身舊衣服。但她對我和父親很好,好吃的都讓給我們吃,自己吃那些沒人願意吃的。她對鄰居也很好,別人問她借什麽,只要家裏有,她從不吝啬。我知道我母親是一位很善良,具有犧牲精神的女性,所以我很敬重她,也很愛她。”
祁珩:“你很了解你的母親,也很愛你的母親,你覺得,你的父親也像你一樣那麽了解她,愛惜她嗎?”
夏川:“我覺得我父親對我母親的關愛遠遠不夠。”
祁珩:“你為什麽這麽說呢?”
夏川:“這是明擺着的事。我爸爸從不像關心我奶奶那樣關心我媽媽的需求。我記得,小時候,有一次家裏買了一條鳙魚,我爸爸就把魚肚子裏的魚腸子、魚泡、還有魚頭,這些最好吃的部位全都夾給了奶奶吃。我媽辛辛苦苦殺魚,煮魚,其實她也很愛吃魚,可我的父親只顧自己吃魚,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我母親只吃了一點魚尾巴。現在我們一起出去吃飯,我爸也只點自己喜歡吃的,他不知道我媽喜歡吃什麽。可我知道,我就會給媽媽點她喜歡吃的菜,譬如魚、豬肝、肥牛。我是想說,我爸才是我媽的配偶,而我只是兒子,但現在,我在照顧我媽的需要。”
範母:“是的。我兒子很細心,知道我喜歡什麽。他小時候就離不開我,後來他到外地去讀大學,每天都會打電話給我,和我分享他的一切喜怒哀樂。”
祁珩對範夏川說:“你代替你的父親,與你的母親成為一對,一定已經有很久了吧?”
夏川:“嗯。我和母親在一起的時間很多。包括和她睡在一起,因為我小時候膽子小,不敢一個人睡,要媽媽陪着我睡才能睡着。”
祁珩:“你們三個人怎麽睡呢?”
夏川:“我睡在中間。”
祁珩:“你睡在你爸爸媽媽中間?”
範父:“對。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有時候半夜醒來,發現他已經輕手輕腳爬上床了。”
祁珩:“你們都不知道他爬上床了麽?”
範母:“我知道。他睡不着,就會來我們的房間找我,說他怕黑,睡不着。我就只好讓他上來睡。”
祁珩:“很奇怪,兒子害怕,但他不是去靠近父親,而是靠近你。”
範母:“對。他從小就跟他父親不親,比較粘我。可能是他父親經常不在家,父子倆關系比較疏離。但是現在,他得了這個怪病,他就恨我,覺得一切都是我的錯。我有時候在想,可能我确實做錯了,愛兒子太多太滿了,卻忘了怎麽去愛我自己。”說着,範母的眼角噙着淚花。
夏川:“我恨她,是因為我知道我得這個病就是因為她。她對我的愛太密了,我有時候覺得,她就是故意的,也許不是意識裏的故意,但也是潛意識裏的故意。她借由關心我牢牢地掌控着我的所有思想舉動,她不讓我談戀愛,我一和別的女孩走得近一點,她就很緊張。我知道她為我們這個家犧牲了很多,并且她過得很不幸福,所以,有時候我寧願她不要這麽愛我,這樣,我在違逆她的意思的時候,我就能不那麽感到負罪感。一直到我生病了,她才讓我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情。”
祁珩:“從厭食到暴飲暴食,這個過程,讓你聯想到了什麽嗎?”
--------------------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