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範夏川二十七
第50章範夏川二十七
第二天早上,祁珩被早晨七點的鬧鈴鬧醒,他朦朦胧胧地記得自己昨晚做的那個夢,心裏有些震驚。他心想:難道我還放不下張俊堯那個混蛋?不對,他那麽對我,我恨死他了,我不可能還惦記他,這個夢一定是沒有任何道理的。
雖然祁珩讀過弗洛伊德《夢的解析》一書,弗洛伊德認為,“夢是潛意識欲望經過僞裝後的滿足。”但是祁珩不認為自己還愛着張俊堯。他放不下的,不是對張俊堯的愛,而是對他的恨。恨他辜負了他,踐踏了他的真心。
恨他有眼無珠,不懂得珍惜。
祁珩最生氣的便是這一點,為什麽,七年的感情,居然敵不過一夜情的誘惑?他張俊堯到底把他祁珩當作什麽人了?若非因為愛他,他怎麽可能會變得如此卑微,甘願付出自己的一切,而不求任何回報?可張俊堯又是怎麽回報他的呢?
張俊堯把他的真心踩在地上,用力地摩擦,直至他的心痛到失去知覺,不得不選擇分開。張俊堯并沒有想到祁珩會真的離開他,他還試圖用輕飄飄的解釋來打發他,可祁珩的心已經死了,張俊堯說什麽他都覺得是個笑話,心裏發出冷笑,“這個可笑的男人,我愛他,他卻把我當傻瓜。老子可是考上P大的人啊!”
祁珩在床上躺了一會兒,坐起身,穿上外套,下了床。毛線褲他脫了下來,疊好,放在床頭櫃,他知道母親會看得見。他洗漱完,母親還沒起床,他便在約車平臺叫了一輛車,悄悄出門了。
祁珩走出門,才發現昨晚寧城下了今年的初雪。難怪早上覺得被窩裏發冷,原來下雪了。祁珩拄着拐杖,站在小區門口,穿得有些單薄,碩大的褲筒寒氣直接往裏鑽,如入無人之境,祁珩冷得發顫,他有些後悔自己沒穿毛褲出門了。
可他咬牙堅持,想着一會兒出租車就到了,他上了車,也就不冷了。等了好一會兒,明明顯示就在附近一公裏遠的出租車卻遲遲不來。
棉絮似的大雪還在不斷地撲面而來,祁珩冷得牙齒打顫,一張瘦臉被凍得發青,頭發上落滿了雪花,他心想,這車怎麽還不來呀?
忽然,一輛藍色的車子開了過來,在祁珩身邊緩緩停下。祁珩定睛一看,看到桑正陽停了車,打開車門,向他走來。祁珩怔住了,他沒料到桑正陽會來,尤其是在他拒絕他的建議之後。
“阿珩,我來接你。”正陽穿着一件黑色的羽絨服,整個人看起來板正而溫暖,但是眼睛有些紅血絲,大概是昨夜睡得不好,他溫柔地看向祁珩,嘴角微微上揚道。他的肢體動作有些克制和疏離,盡量保持一個紳士的風度。
祁珩看了看路口的方向,仍舊沒有看到出租車的影子,實在是凍得不行了,加上正陽難得地沒有強迫他,他反而覺得有些稀奇,也有一丢丢的內疚,略微思考了一下,便往副駕駛那邊走去。
正陽見了,唇角不自覺往上提了幾厘米,他搶在祁珩前面,打開了車門,風雪打着旋兒吹進了車裏,他扶着祁珩上車,然後接過他手裏的一副拐杖,放在後座上。
正陽上了車,看到祁珩頭發上的雪花,便伸手替他撣掉,祁珩避開了,自己低頭撣了撣。正陽唇角微微一抽,半笑不笑的,随即啓動車子,往前開出一小段路。
此時,祁珩終于看到一輛出租車開了進來,不由得喃喃咒罵道:“次奧——”。祁珩濃密的眼睫毛底下閃過一抹懊惱,只要再稍等片刻,他就可以不用坐桑正陽的車了。他昨天才拒絕了他,今天又坐他的車,這來來回回反反複複,一定會讓他混亂不堪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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嗐,都怪我穿太少了。
祁珩在平臺取消約車服務,退出來,鎖屏,抿了抿凍得發紫的嘴唇,尋思着該說些什麽來緩和一下車裏過分安靜的氣氛。
正陽偏頭看了一眼那輛姍姍來遲的出租車,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呼出來,他明白自己不是祁珩的首選,可他不在乎。“阿珩,早上想吃什麽?面?粉?粥?包子?”未等祁珩回答,正陽又自顧自說下去,“下雪了,應該吃點熱乎的,我帶你去吃一家湖南米粉吧,巴适得很。”最後一句他是用蹩腳的四川話發音的,有三分坦然,三分逞強,三分試探,一分不知所措。
祁珩嗯了一聲,盡量用歡快的語氣道:“好。我正好暖一下身子。”車上開了空調,祁珩還冷得直發抖。
正陽在一個紅綠燈路口把車停下,見祁珩冷得厲害,便把羽絨服脫了下來,往祁珩身上一罩,然後探身從後座取了一件風衣穿上,這原是他特地給祁珩準備的。可見祁珩冷,便把身上的厚衣服脫給他穿了。
還散發着正陽體溫的羽絨服披在祁珩身上,祁珩感到無比舒服,就像是重回母親子宮的那種舒适感。祁珩看了看正陽,臉上流露出幾分不好意思的神情,用一種受之有愧的語氣道:“阿正,謝謝你。你冷不冷?”
正陽憨憨笑道:“我不冷。我冷還能把羽絨服脫給你穿嗎?我又傻。”紅燈變綠,正陽重又啓動了車子,心無旁骛地往前駛去。
祁珩也就不再客氣,把羽絨服穿在了身上,并且拉上了拉鏈。祁珩想了想,溫聲道:“正陽,是我的問題,我、現在很混亂,對親密關系有一些恐懼和焦慮,我們……能不能先緩緩?”
車裏的氣壓更低了。
正陽心裏一沉,在他聽來,祁珩這番話的意思無異于在拒絕他,拒絕他的接近,他心裏感到一陣苦澀,但他不知道該怎麽表達自己的心情。沉默了一會兒,正陽故作輕松道:“當然可以啊。你要愛誰,是你的權利和自由,不用和我商量。”但他還是難受,因為祁珩不喚他阿正了。
祁珩嗯了一聲,他當然聽出了正陽語氣中的勉強,可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如果現在不快刀斬亂麻,硬着頭皮往前沖,糾纏越深,傷害越大,不是麽?祁珩伸長腿,靠着椅背,打了個呵欠,閉上眼睛休息一下。
果然打呵欠是會傳染的,昨晚睡得不太好的正陽也忍不住悄悄打了個呵欠,他看了一眼歪着頭在小憩的祁珩,眼底閃過一抹溫柔的顏色。
他知道,祁珩不是一個可以靠努力就能得到的男人,他如果不想徹底失去他,就得尊重他,哪怕他說,他想暫緩他們剛剛萌芽的關系,他也不敢說不。
因為他舍不得敢,舍不得冒這個險。
到了目的地,正陽溫柔喚醒祁珩,“阿珩,米粉店到了。”
祁珩睜開眼睛,發了會兒怔,看向附近的餐飲店,是一家臨街的早餐店,此時生意正好,大冬天的,店門口竟然排起了一條長龍。看到車窗外還在飄雪,祁珩本能地覺得冷,扁着嘴撒嬌道:“正陽,你能打包一份,讓我在車上吃嗎?外面太冷了……”
正陽眼底閃過一抹遲疑,他想着要帶祁珩去店裏頭坐下來,品嘗最正宗的湖南米粉的味道的,可眼下他看着祁珩向他撒嬌,他既覺得祁珩和他的關系似乎比從前更親近了,又覺得他也許只是把他當成好朋友了,總之喜憂參半。他仍舊無法拒絕祁珩的要求,嘴角延出一抹俊朗的笑,點頭道:“也行。我去排隊,打包兩份到車上吃。”
祁珩想把羽絨服脫下來還給正陽,“你等等,外面冷,你穿羽絨服去。”
“不用了。我不怕冷。”正陽拉開車門,迅速下了車,往米粉店跑去。
祁珩在車裏等待的時候掏出了手機,他給母親發了一條微信,告訴她自己已經在路上了。他又點開了俞靖蘇的朋友圈,想看看她昨晚有沒有發圈,結果還真就看到她發了一條朋友圈,配了九宮格圖片。
他點開來一張一張查看,看到張俊堯和靖蘇等人的合影,還有他們一起唱K的畫面。照片中的張俊堯似乎沒有什麽變化,仍是清瘦的身材,如玉的肌膚,刀削斧鑿般的面部輪廓,只是瞧着臉比以前更瘦了。兩道劍眉下面是一雙清澈明亮的桃花眼,雙眼皮很明顯,眼睫毛濃密,唇角噙着張揚的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齒,雖然有兩顆尖尖的虎牙有點可愛,但是一點也不減損他的帥氣。
祁珩籲出一口氣,閉了雙眸,心道:他看着沒有病容,想來這四年過得不算太壞。知道他還活得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可祁珩想着想着,心底卻升起一些纏綿的悲傷,眼角平白溢出了一些眼淚。祁珩睜開雙目,從前面的臺子上抽了兩張紙巾,把眼淚拭去。他不想讓正陽看見自己流眼淚。甚至,他也不想讓他自己看見自己流眼淚。
祁珩退出俞靖蘇的朋友圈,打開音樂軟件,他選了一首純音樂,是古琴與簫聲的合奏曲,曲調悠揚,讓人心情跟着明亮了起來。祁珩扒在窗戶上看了正陽一眼,看到他還在肆虐的風雪中排隊,不時搓着雙手哈氣,知道正陽此刻一定覺得凍得慌,不禁有些心疼他。
祁珩收回目光,将目光落在車前面的一個人身上,晃了神,心突突地跳了起來,抿緊嘴唇,不能呼吸。那個穿黑色長款外套、圍着一條銀灰色羊毛圍巾的男人居然是張俊堯……
祁珩沒有想到,他和張俊堯四年後的首次重逢,是在這樣的一個場景下。張俊堯昨晚和高中同學聚會,怎麽會一大早就出現在他公司附近?他是來找他的嗎?
可是看張俊堯的神情,并不像是看到了他的樣子。祁珩心下稍安,可心髒仍舊在不停地打着架子鼓,跳得十分猛烈。祁珩暗暗祈禱,他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就在張俊堯轉身之際,祁珩恍惚覺得張俊堯的眼神落在了他的臉上,他們的目光隔着一層車窗玻璃在空中相觸,張俊堯的目光充滿驚喜,正要走過來,祁珩聽到正陽的聲音傳進耳膜:“阿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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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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