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範夏川二十六
第49章範夏川二十六
時隔多年,祁珩在母親的床上打了個盹,被窩裏有母親剛睡過之後留下的餘溫,祁珩舒展地平躺着,此刻他別無他求,只想睡一覺再說。他很快便睡着了。
睡得正酣,祁珩聽到母親在床邊喚醒他:“兒子,起來吃晚飯了。”
祁珩很久沒睡過這麽安穩的好覺了,雖然時間很短,但卻快速充了一些電進來,他感覺饑腸辘辘,便掀了被子,起床。起床後,發現有些冷。“媽,我冷。”
章蘭仙撩起兒子的褲腿一看,“這都什麽月份了?你還只穿一條單褲。我給你找一條秋褲穿着。”
祁珩很懷疑自己在家裏還有什麽能穿的秋褲,坐在床邊看着母親翻箱倒櫃,終于母親找出了一條灰色的毛線褲,拿到他面前,“穿這個,我每年都曬,還可以穿。”
祁珩拿着這條毛線褲陷入了沉思,心道:媽呀,這都是什麽時候的褲子了?大學時候的褲子吧?
那一年,祁珩18歲,考上P大,要去北方讀大學,母親高興壞了,從來也不織毛衣的人居然給他打了一條毛線褲。祁珩也很感動,想着這是母親給他織的第一條毛褲,自然要好好地穿。但他錯了,北方的冬天雖然冷,可室內有暖氣,而且十一月就供暖了,穿不着。室外穿個羽絨服,普通秋褲也就夠了,只要你在走動,就不太冷,總之,他帶到學校,卻只穿過半天不到就脫下來了,因為熱。
因為是全新的毛褲,又是媽媽愛心牌出品,祁珩沒舍得扔,寒假回家又帶回來了,再也沒有穿過。沒想到母親一直收着。
祁珩摸着這條手工并不怎麽精良的毛褲,雖然有種不太想穿的念頭,但是他感覺到了母親在用自己的方式表達愛,他想了想,說:“我試試吧,不知道能不能穿得進。”
章蘭仙果然挺開心,她走過來,“你先試試,不行我再給你找找別的。”她伸手要幫兒子脫褲子,祁珩成年之後再沒有當着母親的面穿過褲衩,此刻鼻尖微動,躲了一下,“媽,你先出去一下,我自己來。”
章蘭仙拍了一下兒子的肩背,嚷道:“你就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你身上什麽地方我沒看過?”
“那是小時候。”祁珩用一種撒嬌的語氣道,“媽媽,出去。幫我帶一下門,謝謝。”
章蘭仙微微地嘆息了一聲,兒大不由娘啊,戀戀不舍地走了出去,關上門。
祁珩試了試,有些緊,但也勉強能穿,就穿着了。祁珩穿好褲子,出來吃飯。
章蘭仙正在盛飯,見兒子出來,問道:“能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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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坐下吃飯。”
祁珩坐下來,拿了筷子,戳了一點西紅柿焖蛋嘗了,唔,好吃。他買回來的熟食,他基本一動沒動,可着那碗西紅柿焖蛋吃了兩碗飯。
“還是媽媽做的菜好吃。”祁珩真誠地吹起了彩虹屁。
“想吃媽媽做的菜了就常回來。”章蘭仙眼中噙淚,語氣一反常态竟然有些慈祥。
祁珩嗯了一聲。問起母親最近怎麽樣?是否身體不适,怎麽大白天的就睡上了?
章蘭仙便把小貓死了的事兒告訴兒子,母子倆許久未心平氣和地坐下來閑聊了,聊天的地點從餐桌轉移到了客廳,一直聊到深夜,母子倆談興不減。
祁珩和母親說了自己的工作生活,母親也難得地表示了關心和好奇,但最後,問題還是七拐八拐地繞到了生孩子的話題上來了。
章蘭仙睃了兒子一眼,欲言又止的神情,嘆息了一聲,說:“兒子,我最近也看淡了,人活一世,草木一秋,你媽我這輩子事事要強,凡事都想争第一,到頭來,我啥也沒撈着,一轉眼已是半截身子埋進黃土的人了。我別的都不求,只求你這輩子能安穩度日,開開心心,就行了。”
祁珩嗯了一聲,看着母親,母親話風變得太快,他還需要一點時間适應,不知道說什麽。
“你、喜歡同性……”章蘭仙忍不住又嘆息了一聲,“媽媽知道這是沒有辦法改變的事情……”再嘆息,“其實你是一個很優秀的孩子,非常優秀,從小到大,幾乎沒讓媽媽操過什麽心。”仍嘆息,“只要、找到志同道合的,人品好的,懂得你的人,只要找到這樣的人,媽媽相信,你也會幸福的。”說完,章蘭仙默默流出了眼淚。
祁珩眼圈泛紅,他難以想象這番話會從母親的嘴裏說出來。他印象中的母親是強硬的,聽不進別人的意見的,她不接受一件事,誰說也沒用。
祁珩右腳站立,重心前移,從茶幾上抽了幾張紙巾給母親擦幹眼淚,他抱住了母親,把頭擱在母親的肩上,喃喃道:“謝謝媽媽。”
章蘭仙輕輕拍了拍兒子的背,笑中帶淚道:“傻孩子——”
母子沉默地擁抱了一會兒後,仍分開坐着。章蘭仙試探性地問道:“你和張俊堯兩個人……是不是談過?”
祁珩身子一僵,母親怎麽突然提到張俊堯了?這個人已經四年多沒出現了。祁珩看了母親一眼,明白她知道的比自己想象中的更多。“嗯,談過,七年。”
章蘭仙眼底閃過一抹驚訝,随即鎮定下來,“那現在——”
“分了。四年多了。”
“哦——”章蘭仙不覺有些失望。
張俊堯那孩子她見過,長得好,對人也親熱,每次來她家都喊她章媽媽,她是喜歡他的。如果兒子能跟他在一起,兩家也算是知根知底,啧……怎麽會分手呢?她滿腹狐疑地看着兒子,小心翼翼地問道:“為、為什麽呢?”
祁珩抿緊嘴唇,他不想讓媽媽覺得男人之間的愛是那麽膚淺,便沒有說出他們之間分手的真正原因,只是說:“就是性格上有些不大合适。他、比較外放,我比較內斂,當時他工作了嘛,然後我還打算繼續深造,兩個人方向不一致,就、就斷了。”
“哦。”章蘭仙點點頭,“那他現在是什麽情況?找對象了嗎?他家裏人知道嗎?”
祁珩抿了抿嘴唇,淡淡道:“不知道。我們很久沒聯絡了。他家裏人應該不知道吧。”
“哦。”章蘭仙有些發怔,眼神黯淡了下去。舔了舔幹燥的嘴唇,“那……你現在身邊有合适的人嗎?”
祁珩看出了母親眼中的擔憂,不想讓她為自己擔心,故作輕松道:“有啊。好幾個呢。我……還在考察中。”說着自己也笑了。
他沒辦法和母親說清楚心中的感受,只能就着母親喜歡聽的随口胡謅幾句大話。
章蘭仙一聽,果然神色振奮了不少,驚喜道:“真的嗎?那你給我說說,都有誰,是些什麽人?”
祁珩無法,只得和母親簡單地說了幾句,算是敷衍過去了。
章蘭仙一聽,喜歡她兒子的似乎都是業界精英,好家夥,一想到自己将會多一個兒子,章蘭仙高興得合不攏嘴了。
這一夜,最終在母慈子孝的徹夜漫談中過去了。祁珩在淩晨一點的時候才上床睡覺,但因為腦子太清醒,反而毫無睡意。
他打開手機,發現桑正陽給他留了十條微信。
“阿珩,你平安到家了嗎?”
“想你。”
“吃晚飯了嗎?吃了啥?”
“衛八我幫你喂過啦,你不用擔心昂。”
“阿珩,你在幹嘛?”
“理我一下嘛。”
“人呢?”
……
祁珩心裏亂糟糟的,不知道怎麽回複桑正陽,于是回了一個晚安的動圖。
再次看到通訊錄那裏有一個紅色的标記,祁珩心裏一顫,猜測是張俊堯又來加他好友了。祁珩幹脆把手機扔到一旁,不看了,眼不見為淨。
但心裏卻又忍不住想,他加我幹嘛呢?分明都沒理他了,他怎麽還不死心?他幹嘛這麽死皮賴臉的?當初他删我微信的時候,怎麽沒想到會有今天?
我不會理他的。
祁珩用被子蒙住頭,躺了一會兒,仍是睡不着。他索性坐起來,又打開手機,看到桑正陽向他發起了視頻通話請求,但他沒有接到。桑正陽發了一個大哭的表情動圖。
祁珩有些煩躁地撓了撓頭發,這都幾點了,他怎麽還不睡覺?
房間沒有開燈,只有手機屏幕發出的微光,照亮了祁珩的身形輪廓。他皺了皺眉頭,回想起和母親聊天時提到的擇偶标準——“志同道合、人品好、懂得”,不禁暗暗地去比對身邊的人。
桑正陽人品自然是沒話說的,可至于這懂得和志同道合,卻不好說。
若說懂得,這世間,大約還是沒人能超越張俊堯對他的了解吧。張俊堯是最懂他的人,卻也是傷他最深的人。所以說,光是懂得又有何用?
志同道合,嗐,總不能找個同行吧?心理咨詢師最忌諱找同行了,每天分析來分析去,太累了。
所以,是我太優秀了嗎?這世間沒有配得上我的人?
祁珩想到這裏,自嘲似的笑了,自言自語道:“你的來訪者知道你這麽自戀嗎?太沙雕了。”
還是我對親密關系産生了恐懼?
祁珩歪着頭想了一會兒,點點頭,自言自語道:“我特喵的現在都不敢愛了。這都要怪誰?”他終于還是沒有耐住心中的沖動,點開了通訊錄,查看了新的朋友,發現果然不出他所料,是張俊堯。
張俊要添加好友的信息是這樣寫的:“阿珩,我錯了。通過我一下嘛。”
祁珩修長的手指指着張俊堯的頭像,輕輕咒罵道:“張俊堯你這個混蛋!現在道歉認錯,晚了!老子絕不原諒!”
再次把他的申請信息删除。
祁珩感覺到肩頸處有些發冷,便把手機丢到床頭櫃上,重新躺下了。
大概到了淩晨三點,他才睡着。詭異的是,他居然做了一個夢,夢中出現了張俊堯。
一個漆黑的夜晚,在一個漆黑的房間,祁珩知道那是張俊堯的房間。
祁珩去找張俊堯,他有話要和他說。他要和張俊堯說,他當年那麽做,對他的傷害有多大。現在他一個人過得很好,取得了哪些成就雲雲。核心意思就是,離開你,老子過得很好。
但張俊堯走出來,看着他,根本不給他開口說話的機會,反而把他自己這些年取得的輝煌成就哐哐說了一遍,然後攬住他的肩膀往前走,祁珩感覺渾身酥軟。
祁珩知道這樣做不對,但他無法抗拒張俊堯對他的吸引力。兩人額頭相抵,呼吸聲漸漸變得粗重起來。
祁珩推開張俊堯,說自己還有事,先走了。
張俊堯追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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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