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寶寶多大啦?

第23章 寶寶多大啦?

“陸昂。”(一更+二更+三更)

宗霆不動聲色地, 往蘭沉臉上望去。

少年眼下皮膚微紅,眼神清透明亮,仿佛在害羞一樣, 連忙把臉轉過去,接過宗霆手中那杯水, 小聲而飛快地說了聲“謝謝”。

耐人尋味。

他似乎完全沒有任何變化。

可是——

宗霆所能想到的,攝政王池皎與蘭沉之間的唯一聯系,只有一個。

那就是蘭沉,成為他妻子的真正原因。

這是池皎布下的一場針對他的局。

擁有選帝侯爵位的攝政王池皎, 向來視他為最大威脅,一心只想從他手上奪過兵權。

這場局滿懷惡意和針對,背後虬結盤曲着多方勢力,僅僅是為了敲山震虎,讓他對其有所忌憚。

為此, 池皎甚至毫不在乎那死掉的上千條人命。

就這樣,他與蘭沉的婚姻, 從頭到尾都只是一個陰謀。

所以他曾經遷怒過蘭沉,哪怕明知蘭沉與這件事, 沒有任何關系。

蘭沉一直不知道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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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被蒙在鼓裏,只以為是自己的丈夫不愛他, 根本沒有想過, 自己只是一顆被人用來當作誅心之刃的棋子。

他是池皎用來陳兵在宗霆面前的一步棋。

……但如果蘭沉知道了真相呢?

他會選擇怎麽做, 會站在哪一邊?

在心底深處, 他其實是并不願意讓蘭沉知道真相的。

不知為何,他有某種直覺, 告訴他一旦蘭沉得知了他們的婚姻從何而來, 蘭沉一定會更不願見到他。

而如果蘭沉真的已經知道了真相。

卻還能表現得一如往常, 甚至面不改色地與他交談、對視。

那麽他對蘭沉的認識,或許就該徹底重新洗刷了。

宗霆無法猜測出蘭沉的想法。

也不确定蘭沉是否真的見到了池皎,這只是一種可能。或許也有其它的可能,譬如說蘭沉與某個同樣用着這種檀香的人曾參加而過。

……但可能性微乎其微。

宗霆向來不憚以最壞的猜測去考慮一切。

他知道他有必要采取行動了。

蘭沉像是完全沒注意到宗霆瞬間變化的眼神,又坐在蘭安雅床邊,喝了幾口水,看向那束花:“媽,我去幫你把花插花瓶裏吧,這兒有花瓶嗎……”

他起身到處翻找,想要在病房裏找出一個可以當花瓶的容器,沒想到軍部醫院的病房裏,根本沒有這種東西。

軍部的醫院到底不能和外面的私人醫院相比,力行軍部傳統簡約風氣,完全不會在這些細枝末節的角落上下多餘功夫。

“呀,怎麽這樣……要是不插花瓶裏的話,這花活不了幾天,”蘭沉有點煩惱地說,“那我出去給你買一個花瓶吧。”

蘭安雅不置可否,往牆上的電子鐘看了一眼:“也不晚了,你肚子餓不餓?快去吃飯吧,別擔心這些,吃飯要緊。”

蘭沉一看時間,确實已到傍晚,便道:“那我先去外面吃飯了,媽 ,我等會兒順便給你帶個花瓶回來。”

蘭安雅含笑點頭。

于是蘭沉便和宗霆一起去醫院食堂吃晚飯,打算吃完後走路到附近的商場給蘭安雅挑個花瓶。

軍部醫院食堂裏到處都是軍人及其家屬,宗霆和蘭沉出現在食堂裏,格外引人注目。

當然,主要讓人側目的,是宗霆。

他肩上的肩章和胸前徽章在講究等級分明的軍隊裏已足夠顯眼,更何況還有那傲人的身高和出衆的一張臉,在軍區,沒人不認識這張臉。

他幾乎算得上是全軍崇拜的強者,在軍中擁有無數擁趸。

因此整個食堂的視線,都明裏暗裏集中到了他們身上。

全在偷偷打量宗霆和他身邊的蘭沉。

吃瓜這種事,即使到了星際時代,也是人民群衆最喜歡的業餘活動。

那個跟在上将身邊的少年到底是誰?

他沒穿軍裝,看來也不是軍部的人,又和上将走那麽近,上将還低頭跟他說話……!他是少将的親戚?少将為什麽會出現在醫院裏?

群衆們紛紛用眼神傳達吃瓜的激動心情。

醫院食堂裏的菜色還算豐富,吃的是自助餐,蘭沉跟在宗霆身後,認真地挑選菜品,往餐盤裏拿了幾碟食物。

原本在他們附近拿菜的人們都自覺給他們讓道,又偷偷回頭打量二人。

蘭沉無知無覺,和宗霆找了個空座坐下,兩人剛要開始進餐,便有人快步走上前,向宗霆立正敬禮,将手舉到額邊:“将軍!”

宗霆放下刀叉,沉默看向來人。

這名青年頓時感覺如臨大敵,脖頸後的皮膚瞬間緊繃!

他已經在心底開始咬牙咒罵身後那幾個撺掇他過來找宗霆問好的混蛋——就是他們按耐不住心中的好奇,把他推出來,讓他來寒暄套話。

他緊張地并攏雙腿,将背挺直:“晚上好,長官,您、您也來醫院食堂吃飯嗎?”

說完他就想給自己一個嘴巴子,問的什麽顯而易見的白癡問題!!将軍不會覺得他智商有問題吧!!

青年欲哭無淚。

“嗯,”宗霆看了一眼青年的勳章和肩章,“列昂諾夫中尉,你來做肌腱康複?”

維克多·列昂諾夫驚訝地睜大眼睛。

他沒想過宗霆還會記得他的名字。

他僅僅在宗霆手底下出過一次任務,那時他甚至還只是衆多底層官兵中的一個,根本毫不起眼,只是在戰艦上負責戰機調度,可宗霆居然到現在都還能認識他,甚至還記得他受了什麽傷!

他磕磕絆絆:“啊、是、是的,長官!我來做第八期肌腱康複鍛煉,已經快要調理好了……這、這位是?”

他還沒忘記自己過來的根本任務,硬着頭皮問。

宗霆看向蘭沉。

蘭沉一臉尴尬地放下刀叉,抓起水杯喝水,沒有接住宗霆的視線。

他們的婚姻從開始就是對外保密狀态,僅有宗霆身邊的幾位親信知道他和宗霆的關系,因此軍部這些軍官和士兵,都不認識他。

……他們還是正式配偶的時候,宗霆尚且不對外界承認他的身份。

而眼下他們已經離婚,他和宗霆就更是毫無牽扯的陌生人了,宗霆會怎麽告訴對方他是誰?

蘭沉默默咽下一口水,并未主動向那士兵介紹自己。

他的退縮和回避,讓宗霆也陷入沉默,他就這樣望着低頭不語的蘭沉,臉上沒有表情。

維克多·列昂諾夫:……?

怎麽突然覺得冷飕飕的。

這食堂裏怎麽會吹來冷風啊。

與此同時,餐廳裏那些偷偷摸摸打量的視線,也都集中到了他們這邊。

所有人都對這名青年上尉肅然起敬——如此有膽魄,竟敢主動上前和宗霆搭話,簡直就是吃瓜群衆中的英雄!

整個餐廳都開始詭異地安靜下來,每個人都在悄悄豎起耳朵,想要偷聽他們這邊的對話。

蘭沉瘋狂喝水,就是不擡頭,也不說話。

實際上心裏在使壞,暗戳戳期待前夫哥會怎麽介紹他,想想都好玩,哈哈哈。

蘭沉又喝了一口水,擋住自己偷笑的嘴角。

半晌,還是宗霆打破這種僵局,淡淡開口:“他是我的……前妻。”

“噗——!”

蘭沉直接一口水噴了出來,被嗆得滿臉通紅,用手捂着嘴,咳嗽個不停。

壯!!你這破罐子破摔也太徹底了!!

怎麽能在這種時候這麽坦誠地說這種話啊!!這是要吓死人的知道嗎!!你要把吃瓜群衆都吓死嗎!

坐在他正對面的宗霆沒有幸免于難,身上也或多或少被濺到了點水珠。

好在軍裝是防水材質,他面不改色地用手套拂去水珠,便看到蘭沉急得滿臉通紅,跑過來拿手帕給他擦衣服。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咳咳……咳咳……”

蘭沉忍笑忍得眼淚都要出來了,一邊咳嗽,一邊哆哆嗦嗦地用手帕胡亂給宗霆擦衣服。

然而在同一時刻,食堂裏和蘭沉一樣被吓到嗆住的人還有很多。

食堂裏響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咳嗽聲。

一些人還在悲憤地想:怎麽回事!我不是受過特種兵訓練的嗎?!怎麽我也會沒忍住!

吃瓜群衆全都驚呆了。

他們是知道宗霆已經結婚,有一位妻子,但大部分人都覺得宗霆的妻子會是一位與他年齡相仿的戀人,沒人能想到,宗霆的妻子、傳說中的上将夫人,居然會是一位這麽年輕的少年!——他成年了嗎?

更沒人能想到,将軍他、他居然還不聲不響地離婚了!

——可是,既然離婚了,他們又怎麽會一起出現在軍部醫院?而且看起來關系還……不錯?

完全沒有普通離異夫夫那種彼此視同水火般、針鋒相對的氣氛,是因為什麽?

有瓜,一定有瓜!有大瓜!!

所有人不約而同地想。

維克多·列昂諾夫難以置信地長大了嘴巴,後退一步,話都不會說了:“啊,是、是這樣啊,原來是夫人……不是,前夫人,不,是、是……”

啊哈哈、哈、哈……他好像問出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宗霆抓住蘭沉手腕,不讓他繼續弄亂自己的勳章,所有人中只有他表情淡定,“不用擦了。”

蘭沉蹲在宗霆身前,漲紅了臉,擡頭時已經準備好情緒,眼睛水汪汪的,拎着眉頭,着急又求饒般小聲對宗霆道:“你怎麽能說呀……這下他們都知道了……怎麽辦…… ”

他急得直想哭,看宗霆的眼神慌亂無措,又帶了些埋怨和求助,完全是他們兩個人才懂眼神交流。

竟顯得分外親密。

是旁人無法融入的氛圍。

宗霆感知到這股氛圍,竟然從中,隐隐約約地獲得了一絲愉悅感。

他向蘭沉道:“這已經是事實,有什麽不能說的。”

他把蘭沉拽起身,沒有安慰對方,只是看向列昂諾夫說:“他叫蘭沉,還在學校讀書。”

列昂諾夫慌張地向蘭沉伸手:“您、您好,維克多·列昂諾夫,帝國太空戰隊戰艦部隊少尉。“

蘭沉怯怯地與他握了下手,然後轉回去看宗霆臉色。

宗霆沒什麽表示,只說:“吃飯吧。”

列昂諾夫自覺道:“那、那我就不打擾您用餐了,将軍,屬下告退。”

宗霆颔首,列昂諾夫立刻逃也似的快步離開他們的餐位。

蘭沉坐回座位,拿起餐刀,看起來都要哭了:“你這樣一說,以後所有人都會知道你和我結過婚,我們離婚的消息很快就會傳出去的……”

“怎麽,”宗霆鎮定自若,“你還沒告訴他這件事嗎?”

這個“他”,代指陸昂。

宗霆自然能察覺到周圍人都在使勁偷聽他們的對話,礙于陸昂身份,他并未在大庭廣衆之下,說出陸昂的名字。

蘭沉:噗。

瘋了,壯真的是酸瘋了。

怎麽能這麽醋啊。

眼睜睜看着自己老婆被別人挖牆腳挖走,想必心裏一定很不好受吧,還得在那裝成雲淡風輕、毫不上心,想想都要讓蘭沉憐愛了。

他裝作委屈,臉上的羞紅緩緩退去,眼神躲閃,就是不願與宗霆對視。

……也對,他就是在宗霆面前,騙他自己喜歡上了陸昂,才能和宗霆離婚的。

宗霆肯定比以前更讨厭他了。

可是相比得到宗霆的厭惡,他更害怕……自己的病會耽誤宗霆。

所以他要咬緊牙關,不能松口,将這個謊言欺騙到底。

“……嗯,我還沒、沒跟他說。”他聲如蚊蚋。

宗霆定定看他,眼神越來越冷,身上的壓迫感也越來越強,幾乎要叫少年發抖。

“說謊。”

宗霆言簡意赅,像在法庭上給他下判決。

而蘭沉就是那個被法官的判決吓到臉色發白的犯人。

他打了個冷顫,驚愕地擡起頭,瞪大一雙杏仁眼:“什、什麽說謊,我沒有說謊!”

他着急地辯解,生怕宗霆識破了自己的謊言。

宗霆默不作聲,向周圍環視一眼,立刻讓那些正支起耳朵偷聽的吃瓜群衆全都低下頭,恨不得把腦袋埋進餐盤裏,以示自己什麽都沒聽到。

“你聯系不上他,”宗霆慢慢說道,“他近日來一直在被禁足。”

蘭沉:你還真是什麽都知道,壯。

所以宗霆也知道陸昂身為帝國皇太子,卻被攝政王禁足在宮中長達半月,而他并不打算出面插手這件事。

還真是有夠小氣。

……原來說他說謊的是這個。

少年像是松了口氣般低下頭,淩亂道:“我、我和他朋友有聯系的,我們還是能、能傳一些消息……”

怎料他越說,宗霆臉越黑,身上的氣壓越來越低,眼看這飯都要吃不下去了。

蘭沉忙止住話頭,不再說起陸昂,飛快往嘴巴裏送食物,吃得好像只是在完成一項任務。

宗霆沒吃多少。

他對飲食向來興致缺缺,往日在軍中習慣喝營養劑了事,比起這些精心烹調過的食物,他反而更傾向于選擇快捷方便的營養劑。

因此心情不好時,他就更不樂意進餐了。

兩個人“味如嚼蠟”地相對吃完一頓晚飯。

蘭沉吃飽喝足,和宗霆一起去醫院附近的商場給蘭安雅買花瓶,順便散步消食。

B區的這些商場服務對象也大多是軍方人員及其家屬,即使到了晚上,客流量也并不多,還有很多顧客認出了宗霆身份,陸續有人過來向他敬禮問安。

如是多次,連宗霆也難免感到不便。

他很少像這樣私下出現在公共場合,沒想過自己的身份會帶來這種麻煩,于是去換了身常服,将那身軍裝寄存在店鋪裏,讓他們稍後送到府邸上。

男人換上普通的淺色長袖衛衣、深藍運動長褲,寬肩長腿展露無遺。

他戴了頂鴨舌帽,如此一來便不會讓人一眼認出。

蘭沉很緊張的模樣,小心問他:“我想、先去超市,給媽媽買點水果零食,她跟我說醫院裏給她做的營養餐不怎麽好吃……可以嗎?”

宗霆沒有拒絕。

兩個人便先去了地下超市。

蘭沉推着個小車,在超市裏挑挑揀揀,還格外認真地檢查每一樣拿在手中的商品的配料表,生怕裏面有蘭安雅不能吃的東西。

宗霆在他身後,站得分外筆直。

他常年穿慣軍裝,剪裁合身的軍裝幾乎已成了他的第二層皮膚,頭一次在除了家裏之外的公共場所穿上便服,叫他很難适應,連沒戴手套的雙手都不知道該如何擺放。

蘭沉背過身,在宗霆看不到的地方偷笑。

宗霆真的好笑死了,那是什麽姿勢啊,就跟罰站一樣。

他壞心眼地故意拖延時間,嘴巴裏念叨“芝麻糊……芝麻糊……不行,媽媽得吃無糖的……”

然後挨個把貨架上的袋裝芝麻糊都拿起來看了一遍。

宗霆看不下去,在蘭沉墊腳去夠貨架上排的時候,伸臂越過蘭沉肩頭,幫他拿下一包芝麻糊,木着臉說:“這個。”

蘭沉轉過身,在宗霆肩膀投下的陰影裏睫毛撲閃,臉上微紅:“啊,好、好的……”

他的前夫把他壁咚在貨架前,怎麽辦,好害羞。

他拿起商品,靠近自己眼前,讀那幾行配料表文字來轉移注意力,想确定裏面沒帶一點糖,神情專注。

宗霆默默看着他,超市暖黃燈光下少年皮膚白淨,睫毛纖長,乖巧又清純。

……他曾是他的妻子。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讓他心裏百味陳雜。

很多他與蘭沉相處的畫面從他腦海中冒出來。

大多時候,蘭沉都是用那種帶着眼淚的神情,乞求一樣地看他。他從沒和蘭沉有過這種家常的、平靜相處的時刻,沒想到他們第一次逛超市,還是在他們離婚之後。

宗霆心情複雜,覺得有些淡淡的諷刺。

人心易變,世事百轉千回,連他也未曾預料得到。

如果當初……他沒有對蘭沉那麽冷酷,能夠嘗試不帶偏見地接納蘭沉,他們是不是也不用走到這一步?

蘭沉是不是還會是他的妻子?

宗霆忍不住這麽想着,随即又一怔,馬上把這些念頭壓了下去。

他不該有這種想法。

他從來不會向後看,更無需後悔。

這都是蘭沉自己的選擇,而他已仁至義盡。

宗霆的臉色突然又臭起來。

蘭沉莫名地看他一眼,把那包芝麻糊扔進購物車,又前往別的售賣區挑選商品。

宗霆走在他身邊,時不時伸手幫蘭沉拿他夠不着的貨品,蘭沉無法決定在兩樣商品裏買什麽時,還會讓宗霆幫忙做決定。

兩人都穿着平常,宛如一對飯後出來購物休閑的普通伴侶,而且兩人都長相出衆,即使宗霆用鴨舌帽遮着上半部分臉,也能看見他優越的下颌線條,讓不少超市裏購物的顧客都頻頻回首,豔羨不已。

他們看着可真是般配啊……

蘭沉推着購物車去結了賬,剛準備用光腦付款,宗霆便按下他的手腕,低聲道:“我來付。”

“不,不用了!我來吧……都是買給我媽媽的東西……怎麽能讓你付錢?”蘭沉忙阻止他。

宗霆在鴨舌帽下無聲看他一眼。

蘭沉立刻被他這眼神看得乖乖收起手,不敢再争。

——笑得,他把宗霆拉來超市,就是為了讓他掏錢買東西。

白嫖的就是香啊!

宗霆幫他拎着購物袋,他美滋滋拿了罐酸奶喝,含着吸管,給大方的前夫哥狠狠點贊!

買完吃的,他們又去樓上家居區給蘭安雅挑花瓶。

這商場的家居區是開放式布置,商品陳列在一間間裝修好的樣板間裏,顧客有看上的就可以找導購提貨。

蘭沉挑了個方形花瓶,離他們最近的那位導購卻在服務另一對年輕夫妻,他們只好等了一會兒,那導購才跑過來招呼他們。

“不好意思,剛才那邊有客人……”導購小姐匆匆忙忙地跑到他們身邊,看了一眼他們身邊的貨品,笑容滿面問道:“哦,兩位是想買嬰兒床是吧,寶寶多大啦?”

蘭沉一下爆紅了臉!

他這才發現原來他們站在一張粉藍色的漂亮嬰兒床邊上,讓導購小姐誤以為他們想買的是這張嬰兒床。

在這個時代,同性伴侶之間也有很多種方法能夠擁有子嗣,既可以利用基因工程技術培育一個人造嬰兒,也可以去政務中心申請領養小孩,像他們這樣的夫夫,家裏有小孩并不罕見。

所以導購小姐下意識就以為他們要選購嬰兒床。

他還沒來得及解釋,導購小姐已經又說上了:“哇,你們二位都好帥呀,真有夫夫相!你們感情真好呀,在家裏平常肯定很恩愛吧,還一起來給寶寶挑嬰兒床。”

她很有職業素養,看到客人的第一句話就是彩虹屁。

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彩虹屁誇在這兩個人身上,聽起來有多麽陰陽怪氣。

簡直句句都陰陽到了點上。

蘭沉:笑得想死。

他都不用去看宗霆,都能猜到宗霆的微表情有多精彩。

他裝作害羞得不行,趕忙擺手澄清:“不是不是,我們沒想買嬰兒床——我們、我們不是配偶,我和他沒那種關系……”

宗霆斜斜看他,捏緊了拎着一袋子食物的手。

蘭沉心裏狂笑,繼續折磨:“……我們也不可能有小孩的。”

他突然語氣失落,轉過身道:“——我是想買那個花瓶。”

導購小姐愣了下:“啊?”

她有點不敢相信。

在這做了這麽久導購,她自诩看人能有八九分準,這兩位顧客之間的氣氛狀态,怎麽看都怎麽像是一對伴侶,而且還是老夫老妻的那種,怎麽會不是配偶關系呢?

好在她反應機靈,抿唇一笑,想要緩解尴尬:“啊,這樣啊,那真是不好意思,抱歉抱歉,我看你們這麽登對,還以為你們早就結婚了。”

老陰陽大師了屬于是。

她看看只露出半張臉的宗霆,又看看紅着臉的蘭沉,心中暗暗确定,他們一定是一對還沒确定關系的戀人。

她向蘭沉笑道:“您要看那個花瓶是嗎?我這邊幫您掃到終端上,您離開的時候就可以在門口的取貨櫃上拿走了。還有別的要看看嗎,這個水晶壁燈喜歡嗎,這是粉水晶做的,小情侶要是用的話,說不定很快就能有好消息哦~“

金牌銷售員導購小姐不遺餘力地沖擊KPI!

宗霆終于出聲:“不用了。”

他臉色有點黑,讓蘭沉拼命抿嘴忍笑。

“你還有什麽別的需要嗎?”宗霆問蘭沉。

蘭沉忙搖頭,對導購小姐說道:“沒有了,只要這個花瓶就好,謝謝你啦,我們先走了。”

“好的,那二位慢走!還可以去我們樓上的男裝區逛逛哦,我們商場東西很多噠!”導購小姐元氣滿滿。

兩個人腳步飛快地逃脫了這位熱情到讓人有些吃不消的導購,彼此都很尴尬。

蘭沉簡直像在落荒而逃,在商場出口拿了花瓶就走。

宗霆提着東西,走在他身後,在路燈下盯着蘭沉的背影。

蘭沉一路小跑,而宗霆只需要稍稍加大步伐,就可以輕松跟上他。

兩個人都沒說話,陷入某種心照不宣的安靜,走在柏油步道上,一前一後,一高一矮,倒很和諧。

蘭沉低着頭,看到地面上自己的影子正好與宗霆的影子重合,他的影子輪廓完全消失,只有宗霆的影子又長又闊,斜拉在地上。

他漸漸慢下腳步。

雙肩有些無力地垂落。

他不知道這是否是最後一次,他和宗霆能夠像這樣兩個人獨處。

算算剩下的時間,好像機會也不多了。

宗霆見蘭沉慢下腳步,便走上前,與他并肩而行,沒有出聲。

蘭沉擡頭,眼睛裏像有千言萬語,看了一眼身邊這個高大英俊的男人。

雙手慢慢攥緊,又慌忙地伸進衛衣口袋,好像害怕會暴露什麽。

直到他們走到醫院側門口。

宗霆停下,在路燈下低頭看着蘭沉。

蘭沉略顯局促,避開宗霆視線,左顧右盼:“怎麽……不進去?”

宗霆開口:“你好像有什麽話想跟我說。”

蘭沉立刻道:“沒有。”

他一口咬定。

宗霆靜靜地看他,在燈光下眉眼分外深邃。

他想給蘭沉最後一個機會。

讓蘭沉自己向他坦白關于他和攝政王池皎見面的事。

就算是蘭沉知道了真相又能怎樣呢?

宗霆在心裏自問。

如果蘭沉知道了真相……知道了他們的婚姻只是一場謊言和欺騙,他又能怎麽樣呢?

好像依然什麽都無所改變。

但他隐隐感覺到……那對蘭沉,或許并不是什麽好事。

他只能希望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猜測。

既希望蘭沉現在就向他坦白,又希望蘭沉什麽都不要說、什麽都不知道。

蘭沉表情有點難過,被路燈照着,眼睛裏像有一點點星光,分不清是淚水,還是路燈的反射。

……宗霆這時候,都沒有明白,他表情背後的含義。

他和蘭沉想的完全是兩件事。

蘭沉咬着嘴唇,又重重搖了幾下頭,轉移話題道:“我們進去吧,媽媽還在裏面等我們回去呢,她睡得早,再過一會兒就要睡了。”

——他自願放棄了宗霆給他的最後一個機會。

宗霆沒有動作,站在原地,冷靜,而平淡地看了他一眼。

然後用依然平靜的語氣說:“你進去吧,我先回去了。”

蘭沉像是不解,又很快道:“啊,好……”

他乖順地從宗霆手中接過那袋食物,傳遞手拎帶時,兩個人的手自然地觸碰到一起。

宗霆手心幹燥、溫熱,指腹有粗糙的老繭,質感粗硬。

蘭沉的手卻白皙漂亮,修長柔軟。

被宗霆碰到時,他觸電般縮回手,拎着東西,把下巴埋進衣服領口。

宗霆沒有再看他,轉身獨自在夜色中離去。

蘭沉站在燈光下,靜靜目送宗霆的背影。

一雙漂亮的杏仁眼中,忽然漾開一層漣漪般的笑意。

……啊,前夫哥好像發現了什麽呢。

他扯動嘴角,一手抱着花瓶,一手拎購物袋,在路燈下仰起一張精致到毫無瑕疵的皎白面龐。

目光看向那束照下來的燈光,久久未曾移開。

次日,他孤身前往埃德加所說的E區柳林廣場。

那裏是一座相當普通的圓形廣場,廣場中央有一片柳林,四周是供居民散步的步道和幾間屋檐低矮的門店。

他找到了埃德加口中那家專門販賣飛船零配件的小店。

不過,他沒有聽埃德加的話,從店門口走過,不踏進店內。

他直接走進店裏。

裏面沒有人,只有一個用廢棄零件拼出來的機器人,從天花板上吊下來,發出滋滋的電流聲響。

到處都堆滿了雜物,甚至沒有下腳之地。

各種大大小小的零件塞滿整間屋子,充斥着鐵鏽味和機油氣味。

看來這裏就是星盜的聯絡點了。

他彎下腰,目光從地上掉落的一顆後旋式飛船反應堆固定螺母,移到另外半截機甲手指關節外殼上。

……看來好東西倒是有不少。

他默默記下在這件店裏看到的一切。

然後把自己那枚摔壞的光腦,挂在了一個熄火的拟太陽爐上。

差不多行了。

還浪費他一個舊光腦,想想都讓他心痛。

他推了推自己的眼鏡。

離開店門口時,風衣下擺揚起波浪般弧度。

“喀嚓——”

在某個隐秘角落,外表像是一座報時小鳥鐘的機械鳥轉過臉,藏于右眼的攝像頭,正好拍下他離去時的身影。

……

入秋後,帝都星天氣晴朗,秋日陽光明媚飒爽。

帝都星上的居民紛紛選擇在這個時節出游,到處游人如織,繁忙擁擠。

只有位于星球行政區最中央的皇宮,依舊巍然森嚴,寂靜空曠。

在那連綿成片的宮殿建築群內,一聲馬嘯,忽然打破這份寂靜。

緊接着是驚呼與尖叫,和東西不停被撞落打碎的聲響。

“殿下!”

“殿下小心!”

此起彼伏的聲音一路從走廊盡頭,如潮水般奔湧到走廊另一頭。

這條富麗壯觀的走廊,每一根廊柱上都雕刻着栩栩如生的人物塑像,地面是彩繪拼接到找不到一絲接縫的磚面,頭頂千萬盞水晶燈依次垂落。

然而就在這條走廊上,一匹高大矯健的黑色駿馬,正踏蹄奔馳。

這匹名貴的寶馬通體泛出水光,純黑色毛發順滑茂密,奔跑間馬鬃飛揚。

一匹馬,在一條室內走廊上橫沖直撞,打碎了擺放在邊幾上的一件又一件珍貴藏品,卻無人敢出聲指責。

……只因為那騎在馬上的,是這個帝國,最尊貴、也最煊赫的皇子。

他是生來天潢貴胄。

黑發藍眸,璨若星辰。

陸昂一身騎裝,手持馬鞭,冷笑着看駿馬撞翻一個個擺件、花瓶、雕像,不僅沒有放慢速度,反而任憑這匹黑馬發瘋一般狂奔。

身後跪了一路的宮內仆從。

有人嘗試勸他,有人哀哀乞求,都無法讓他停下。

這是皇子奢侈的樂趣之一。

被禁足在宮中的這些時日,他已從一開始的暴怒,到現在自得其樂,就喜歡看這些人兵荒馬亂的模樣。

陸昂帶着些想要毀去這裏一切的憎恨,策馬揚鞭,自走廊中疾馳而過。

前方是一隊正在拆下油畫的外包工程隊,都穿着厚重的白色防塵服,頭戴呼吸過濾口罩,小心翼翼地從牆上固定的畫框中揭下一張油畫。

他們是帝國博物館的工作人員,正要把這些舊油畫拿去維護修繕,再重新挂回皇宮的牆壁上。

這些外來人員哪裏見過宮中這般動靜,都張大了嘴巴,看見騎馬沖來的陸昂,僵在了原地,連跑也不敢跑。

這可是活生生的帝國皇太子!

帝國皇太子在騎着馬朝他們過來!

幾位文質彬彬的古畫研究員們完全無法作出反應,呆呆拿着畫,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眼看這匹高大的黑色駿馬就要撞上那張脆弱的油畫——

一個穿着防塵服的身影不知從何處冒了出來,張開雙臂,擋在油畫前,直直正視馬上的陸昂!

馬蹄高高揚起——

就在即将踏下的剎那,陸昂勒住缰繩,身體向後一壓,夾緊馬肚,硬生生停下了這匹奔馳的駿馬。

他氣沖沖地瞪視那身影,冷冷道:“你找死嗎?!”

穿着防護服的身影仰起頭,看向馬匹上俊美無俦的皇子。

然後擡手,摘下臉上的防塵眼鏡和口罩。

“陸昂。”

作者有話說:

其實這章還挺甜的,不是嗎(doge

小學雞已經被禁足整整三章了!有沒有人在乎!!(悲

謝謝大家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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