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019章

顏圓青正在書房理賬冊,忽聽到碧蘿通禀說:“主子,門外有一人,自稱是馬三的父親,想求見主子。”

圓青甚是好奇,和戚氏一塊兒接見了馬父。

待弄清楚來龍去脈之後,圓青這才知道,原來那天馬三帶着人意圖綁架她,後來突然消失不見了,是被錦衣衛的人收拾了。

所以果然是那個人暗中出手救了她。

可他當時什麽也沒說。

他是故意等在那兒的罷?

他竟算到了她會提出交換馬車的權宜之計?他預判了她的選擇。

圓青暗自心驚肉跳,拒絕了馬父和解的請求,“此事妾全然不知情,令郎進去,亦與妾不相幹,馬老爺找錯人了,請回罷。”

馬父提出要給圓青一萬兩銀子的補償金,求她高擡貴手,放過馬三,并保證以後會嚴加看管馬三,送他去京城歷練幾年,絕不叫他再出來禍害鄉裏。

圓青自然還是拒絕,她怎麽可能為了區區一萬兩銀子就把馬三這種惡霸放出來呢?

錦衣衛介入,馬三怕是沒那麽容易脫罪了。

馬父欲言又止,一臉期待地望着顏圓青,“錦衣衛那位大人,他定然是為了顏娘子才對我兒馬三痛下殺招……求顏娘子可憐可憐我這做父親的心,馬三是我們家的獨苗,他不能出事啊,他還沒有留個後呢……”

說着,馬父用衣袖擦了擦眼睛。

“馬老爺的心情,妾十分理解。”圓青輕抿唇瓣,“不過,妾确實愛莫能助,幫不了令郎。至于錦衣衛,他們這回幫了妾,妾委實沒道理再去難為他們,還請馬老爺莫要再為難妾一個婦道人家了,妾不勝感激。”

圓青一番話,雖客氣有禮,實則不留一絲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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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父賴着不走,态度前恭後倨,見求情不行,就威脅圓青,“錦衣衛的人遲早要離開太平縣,到時候沒了錦衣衛的撐腰,我倒要看看,顏娘子一個外來戶,在太平縣吃得開吃不開?”

“大晉朝以律法治天下,就算錦衣衛離開了這裏,太平縣畢竟不是法外之地。地頭蛇們再霸道,兇狠,能猖狂得了一時,猖狂不了一世。令郎馬三公子不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鑒麽?他若本本分分做人,沒有犯下那些欺男霸女,弄出人命的勾當,今日他又如何能有此一報呢?”圓青唇角很輕地翹了翹,茶色眸子一冷,針鋒相對道。

馬父一噎。

迷信權勢的人,也最畏懼絕對的律法之權。律法不容情,一旦被逮住,想把人再撈出來,難于登天。

圓青和戚氏就坐在主位上喝茶,嗑瓜子。圓青給戚氏剝了一個小山堆的瓜子仁,戚氏笑眯眯地享用着女兒對她的孝心,說:“囡囡,你不是最愛吃娘做的爆炒肥腸嗎?娘明兒個讓張審買一副肥腸回來,好生料理幹淨了,用你種的紫蘇葉和辣椒炒,你肯定愛吃。”

圓青眼睛一亮,彎唇笑道:“好啊,還要放幹辣椒和花椒,嗯,生姜也要……我把去年埋在桂花樹下的醉春歸挖出來,咱們娘兒倆喝兩盅……”

戚氏笑着點頭,暗諷道:“有些人坐井觀天,以為自己有多了不起,誰家還沒有個把能吹噓的高官親戚了?較真論起來,就是放眼整個大晉朝,我們顏家的親戚,也絲毫不虛。”

戚氏是不想再和慶國公顏平扯上關系了,可是這種和不講理的地頭蛇對峙的時刻,她也不介意借借前夫的勢兒,吓唬吓唬他。左右半真半假,她一點兒都不虛。

馬父皺眉,“你們家的親戚,可是慶國公顏平?”

戚氏:“正是。”

馬父嚣張傲慢的神色一僵,忙讪笑着找補了幾句,匆匆告辭離去。

圓青和戚氏相視一笑。

“阿娘,您怎麽把爹的名號搬出來了?”

“娘擔心姓馬的以為咱們孤兒寡母好欺負,等錦衣衛的人走了,就對我們下手。他不是仗着京城有靖安伯爵府撐腰嗎?我就借顏平那厮吓吓他,他就不敢亂來了。”戚氏笑得一臉得意。

圓青抿唇笑。眸光掠過一抹擔憂,他們在太平縣隐居這麽久,從來沒有人知道他們的來歷,她不想再和京城扯上任何關系。

京城是她所有噩夢發生的地方。她再也不想回去。

戚氏看一眼女兒,“囡囡,此事趙重九既然暗中幫了咱們,他又是閑哥兒的生父,大慈恩寺那次也算是幫了咱們,于情于理,咱們都得表示一下謝意,不然顯得咱們太白眼狼,不知好歹。別人幫了咱們,不管那人是誰,一定要懂得感恩,否則,這世上就沒人願意做好人了。”

圓青讷讷點頭,娘親說得對,不管那人是出于何種目的幫了他們,她都該表示感謝。

“知道了。女兒會給他備一份謝禮。”

回到書房,圓青繼續理賬冊,順便想了想送什麽禮物合适。

小顏閑拿着他的鳴蟲葫蘆走了進來。

“阿娘,你在幹什麽呢?”

圓青擡頭,單手支着下巴,食指指尖輕敲黃花梨木書案,抿了抿唇,下了決心似的,“閑哥兒,娘想買一份禮物送給、你爹,感謝他對我們的幫助,純感謝,娘不想讓你、爹誤會,誤會咱們對他有旁的意思,你覺得,咱們該送他什麽禮物好啊?”

說完,圓青噗嗤笑了。

她是怎麽了,怎麽什麽話都對兒子說啊,他能聽得懂嗎?

小顏閑眼珠子亮晶晶的,把鳴蟲葫蘆放在書案上,捏着手指認真思索了起來,半晌,奶聲奶氣道:“阿娘做飯好好吃嗷,爹爹一定沒吃過這麽好吃的飯菜,阿娘給爹爹做一頓好吃的罷?”

圓青愣住了。

請吃飯,确實是個不錯的主意。可是請上門來,未免顯得過于親昵。不如請在外面的酒樓,她親自下廚,也算是盡到心意了罷?

圓青一把撈起兒子,和她挨着坐在圈椅裏,揉了揉他滑嫩可愛的小臉蛋,香了一口,“好罷,就聽崽崽的。”

閑哥兒笑得眼睛彎起來,“阿娘,我可以一起去嗎?”

圓青怔了一下,她一個人赴約容易招人話柄,不如一家子都去,于是她點頭,“當然可以。那咱們就選你放旬假的那天罷。”

閑哥兒點頭說好,滿臉期待。

圓青是個雷厲風行的實幹派,當即和戚氏說了此事,戚氏一直都很想再見見趙重九,自然滿口答應。

圓青又提筆寫了一張請帖,原本極容易的一件事,圓青卻寫廢了好幾張杏紅色的謝公箋。反複斟酌措詞,既不顯得過分熟稔,又不顯得過分疏離,終于寫好時,已經是晚飯時辰。

圓青吩咐初一送去。這才想起來,并不知道那個人住在哪兒。

應該是在鬥金牙行附近的客棧,于是圓青道:“初一,鬥金牙行附近比較大的客棧,你都去問問,他們是錦衣衛的人,應該不難問到。”

初一答應着去了。

起更時分,初一踏着夜色回來,向圓青回禀了此事。“主子,那個人住在春風客棧。他答應會準時赴約。”

圓青哦了一聲,心裏忽然有些忐忑起來,不知道這次會面會是怎樣的情形。

夜裏,圓青照例給小顏閑講睡前故事,她翻着書頁,一字一句地念着,盡量聲情并茂,小家夥聽得十分起勁,嘴角不時翹起來。

看得圓青心裏軟得不行,清透的杏眸滿是愛憐。

小顏閑很快就進入了夢鄉,只有他房間裏的蝈蝈還在不時低吟淺唱。

圓青獨自躺在床上,烙餅似的,輾轉反側,一直到三更天還沒睡着。

她有些莫名的煩躁,甚至後悔聽從兒子的建議,請那個人吃飯,還不如買份禮物送過去,聊表心意也就是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怕他,難道他會做出傷害他們母子的事情嗎?

随着請客日期的臨近,圓青每晚入睡的時辰越來越晚。

她知道自己這樣緊張焦慮,很不正常,可她控制不住。一到了深夜,她就忍不住開始擔憂。

萬一發生意外,讓那個人知道自己騙了他,會怎麽樣?

萬一那個人知道自己如今的真實情況,萬一他對她生了不該有的陰暗心思呢,又該怎麽辦?

萬一她和他撕破臉皮,萬一他不要臉地動用錦衣衛的勢力來欺壓她,她又該如何?

……

顏圓青越想越覺得趙重九是個可怕的怪物,他正從陰暗的角落窺伺着自己,随時準備給她致命一擊。

她甚至懊惱地想,當年為何會纏着他做了那種事,難道不是因為趙重九長得太好看了嗎?

哎,女人果然還是不能太好色啊,都是好色惹的禍。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流水似的無聲無息,若是沒有黃歷的提醒,有時候簡直不知今夕何夕。

小顏閑就是家裏的活黃歷,他每日去私塾上學,都和小夥伴們掰着指頭算日期,旬日到了,他們就可以歇一日,不用去上學了。

明天就是旬日,小顏閑牽着娘親的手,走在靈鶴巷鋪着青石板的巷子裏,像一只剛學飛的雛鳥,不時張開雙臂往前飛一段路,笑得眉眼彎彎。

小家夥一直都在盼着明日能和爹爹見面,爹爹送他的禮物,他都好喜歡。吉平和馮元龍都很羨慕他,因為他們的爹爹已經許久不給他們買玩具了。

顏圓青垂眸看着小家夥歡欣雀躍的模樣,心裏五味雜陳。

崽崽一天天長大,對父愛的渴求也越來越強烈。他雖然很聰明伶俐,也很乖巧懂事,但他畢竟只是個三歲的孩子,要他完全理解大人的心思,委實是有點強他所難了。

晚上,小家夥有點興奮得睡不着覺,圓青心裏隐隐有些煩躁,讀故事讀了幾行,就不想讀了。

“崽崽,明日你見着那個人,就是趙重九,你不要喊他爹爹,可以嗎?娘、讨厭那個人,不想和他有太多瓜葛,崽崽,你能答應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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