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022章
歸心樓二樓木質樓梯處。
兩行人擦肩而過。
圓青牽着小顏閑的手,讓他靠邊走,給別人空出地方。
馬六姑娘卻在見到圓青時,眸光一亮,眸中閃過一抹驚豔之色,她放緩了原本行色匆匆的腳步,怔怔地看着圓青。
眼前的女子雖然梳着少婦發髻,未施粉黛,衣着也很素雅,但渾身上下卻有一種掩飾不住的少女風流俊俏。
她肌膚白皙勝雪,似白瓷般毫無瑕疵,一雙秋水剪瞳,明亮清澈,鼻梁秀挺,唇不點而朱。
她是天生的美人坯子,似是畫中走出來的仙女。
馬六原本歡欣雀躍的心情在見到圓青之後,陡然變成一種悵然若失的自慚形穢。
在太平縣這麽些年,她馬六還從未見過似眼前少婦這般青春貌美、風華正盛的女子,她的美光華璀璨,襯得其他人黯然失色。
齊方追進來,見顏娘子等人要離開,便站到一旁,垂首等他們先離開。
片刻之後,齊方趕緊追上樓去,卻見張三和李四已經把馬六姑娘攔在了雅間門外,這才悄悄松口氣。
馬六嚷着要見穆宴辭。
穆宴辭立在支摘窗旁,垂眸目送着顏大姑娘一行人上馬車離開,聽到門外的說話聲,這才推開門,掃了一眼門外的馬六姑娘。
“何事?”穆宴辭劍眉微蹙,語氣低沉中透着些許不耐。
馬六迎上穆宴辭那雙冷得叫人膽寒的鳳眸,心裏一沉,藏在心裏的少女心事忽然變得燙嘴,說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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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馬六雙目圓睜,面頰發燙,咬唇不語。
穆宴辭冷冷地瞥她一眼,擡腿走了出來,張三和李四讓開道,他徑直繞過馬六姑娘,大步流星地下樓去了。
馬六姑娘猛地轉身,看着那道堅毅挺拔的身影,忽然大聲道:“大人請留步。奴家、有事相求。”
穆宴辭腳步微頓,擡眸看向前方 ,淡聲道:“張三,你處理一下。”
張三答應一聲是,看向馬六姑娘,一副公事公辦的态度,不冷不淡道:“說罷,姑娘,你有何話要說?”
馬六氣極惱極,瞪了張三一眼,嬌嗔:“跟你沒話說。”說完提着裙擺,又追了下去。
李四在一旁撲哧一笑,低聲道:“人家姑娘是沖着咱們爺來的。”
張三白李四一眼,“你真當我眼瞎啊?”說着已邁步追上去。
樓下,穆宴辭問掌櫃的,“掌櫃的,你們今兒上的菜,大蔥炙排骨、黃金雞、蟹釀橙和芋頭鴨羹這四道菜,是誰做的?”
掌櫃的一怔,顯然他沒有料到客人會問這個問題。
本來,這只是一個無傷大雅的問題,犯不着藏着掖着,可今兒的客人特地要求保密,不要對外洩露這四道菜是她做的。
于是掌櫃的支支吾吾說:“是、是我們酒樓的大廚做的呀。”
穆宴辭眸光如炬,沉聲:“掌櫃的,你可要想好了再回答。”
掌櫃的自然不敢得罪錦衣衛的人,忙道:“是、是今兒訂席面的顏娘子做的。顏娘子不讓、不讓小人說是她做的。”
鳳眸裏的壓迫氣勢頓消,穆宴辭淡淡嗯了一聲,鋒薄唇角微微勾起,便轉身離開。
馬六杵在大堂,将對話聽得清楚,眼珠子幾轉,登時眼瞳一擴,追了出去。
顏娘子就是将才碰到的那個長得很漂亮的少婦罷?
怎麽,她做的菜很好吃嗎?
她在酒樓請客吃飯,為何還要自己親自下廚,她到底在盤算什麽?她該不會也看上了自己看上的人,要同她搶罷?
一想到顏娘子那麽美貌,馬六便生出了自己必敗無疑的不祥預感,可又想到她牽着的小男孩,想着或許她已經嫁作他人婦,自己未必沒有機會。
馬六一邊提着石榴紅馬面裙裙擺在後面追,一邊心念電轉。
穆宴辭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撩起薄薄的雙眼皮看向前方,唇角壓着幾分不耐,待馬六姑娘走到身前,唇角無聲勾了一下,眸光幽冷,“姑娘你到底想幹什麽?”
馬六被他身上的戾氣激得往後退了半步,看向穆宴辭的眼睛滿是惶恐,她攥着手帕,努力讓自己看起來很鎮定,鄭重福身一拜,顫着聲說:“奴家、馬六姐,是太平縣馬家的女兒,奴家、奴家對公子……一見傾心,想、想和公子結兩姓之好,不知公子之意為何?”
穆宴辭唇角虛勾,像是在聽什麽笑話一般,淡聲道:“你們馬家教出來的兒子、女兒,一個個的,不是青天白日的就要行綁架強|奸這等作奸犯科的惡事,就是當街追着一個陌生男子撒癔症,不僅無德無行,還沒臉沒皮,簡直是我大晉朝的恥辱!”
馬六原本因為奔跑而變得紅撲撲的臉蛋霎時失去了血色,她唇角微微顫抖,雙目圓瞪:“……”
“下次再出現,不若就送你去監獄和你哥馬三團聚,如何?”穆宴辭似寒冰一般冷酷無情道。
馬六氣得渾身發抖,眼淚白花花地往下淌,她哥是她哥,她又沒做什麽壞事,唯一出格的事兒就是當街攔他的馬車,他用得着這麽罵她嗎?
“你、你混蛋!”馬六指着穆宴辭哭得肝腸寸斷。
罵完,捂着臉一溜煙跑了。
丫鬟臉上也火辣辣的,跟着跑了。
看了一出好戲的張三、李四和齊方三人,都有些目瞪口呆。
齊方撓了撓後腦勺,小聲嘀咕:“咱們爺是不是太不懂憐香惜玉了?萬一這馬六姑娘回去一個想不通,做傻事了怎麽辦?”
李四卻低聲道:“咱們爺不是不懂憐香惜玉,他是只對頂級天仙感興趣。這馬六姑娘雖然小家碧玉,姿容不俗,可和顏娘子比,到底相去甚遠。”
“可顏娘子已經嫁人生子了呀。她怎麽能——”齊方不解道。
張三噓了一聲,叫他倆別再亂嚼舌根。
穆宴辭許是心情好,上馬車之時,回身瞥了一眼張三、李四和齊方三人,淡聲道:“還不快過來?是戲還沒瞧夠?”
齊方等人立馬應聲,小跑着過去。
不一會兒,驷車駛離歸心樓,往春風客棧而去。
卻說圓青等人回到了顏宅,石舞把那天攔趙重九馬車的姑娘就是剛才在歸心樓碰到的那位姑娘一節說了。
“……沒想到,那位姑娘還挺大膽的。當街攔馬車不行,直接堵到酒樓去了。也不知那位會怎麽處置?”石舞笑道。
圓青垂眸,逗弄了一下廊下的虎皮鹦鹉,淡淡道:“小姑娘春心萌動,看上他,原也是正常。他也到了該娶親的年紀了。”
石舞點頭,一時無話,見碧蘿忙着把鮮花插瓶,便跑過去幫忙剪枝了。
堂屋的黃花梨木矮幾上,擺了一排,四個形狀各異的瓷器花瓶。
也不知碧蘿是不是故意,将紅豔妍麗的石榴花插在汝窯天青釉冰裂紋瓶裏,擺在圓青的卧房。
碧蘿和石舞回到後罩房,石舞笑着問道:“小妮子,你故意把石榴花擺在主子的房間,到底是什麽意思?你不怕主子不高興麽?”
石榴多籽,所以石榴花也象征着多子多福,子孫滿堂。
碧蘿笑而不語。
石舞卻沒有放過碧蘿,撓她的腋窩,碧蘿哇哇尖叫,笑着求饒:“好石舞,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嗎?”
碧蘿捂着肚子笑,平複喘息,眼睛亮晶晶的。半晌才道:“我冷眼瞧着,趙重九對咱們主子,顯然是難忘舊情的。他買這一籃子花,名義上說是買給奶奶的,可明眼人誰瞧不出,他這是借風使船,真正想送的人其實是主子!主子一貫老成持重,卻被趙重九嗆得啞口無言,焉知主子心裏對他沒有一絲半點的在意呢?”
石舞若有所思。
“若主子當真厭惡他,把他送的花扔出來,我就信了這話,從此收心,再也不做這費力不讨好的事兒了。”碧蘿道。
石舞抿唇一笑,不置可否。
前院,圓青和戚氏各自回房歇晌。
花幾上擺着一瓶鮮妍灼灼的石榴花,煞是好看。
圓青垂眸,靜靜欣賞了片刻。
榴花似火,确實很漂亮,擺在屋子裏,能裝點氣氛,至于是誰送的,那不重要,左右那人也不是送給她的。她何必急于撇清關系,以至于連一束花都不敢正視?
一束花而已,丢了,亦或者留下,都不能改變什麽。
她自诩愛花成癡,哪裏舍得把花開半妍時分最好看的榴花扔出去呢?
圓青卸下釵環,對着梳妝鏡中的自己看了一眼,似她今日這般未施粉黛,衣不重彩,想來該是會讓故人失望的罷。
她今日特意這般不修邊幅地赴宴,倒不是覺得趙重九會對自己有多麽深切地愛慕,而是活了兩世了,她很清楚地知道,絕大多數的男子,在面對一個稍有姿色的女子時,尤其是當這個女子柔弱可欺之時,他們骨子裏的貪婪和占有欲,會把這個女子當成獵物,只要盯上了,不吃拆入腹決不罷休。
如果有得選,她自然願意相信,趙重九和這世間所有的男子都不一樣,他是一個真正的君子,但事實擺在眼前,他一個沒有根基的窮苦人家出身的秀才,憑什麽在三年多的時間裏,就在基本靠世襲選人的錦衣衛,做到了從三品指揮同知的位置?
說他是個好人,恐怕這世間就沒有好人了罷?
俗話說得好,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小心駛得萬年船,謹慎點總是沒錯的。
想來日後他們也不會再有什麽交集,罷了,睡覺罷。
圓青的生活再次恢複了平靜,她每日裏查查幾個鋪子的賬冊,打理院子裏的花花草草,搗鼓新鮮的純露、精油、胭脂水粉之類,研究食譜上的菜品,曬曬太陽,發發呆,看看閑書,逗逗崽崽,小日子過得別提有多惬意了。
唯一的煩惱,可能是她稍微胖了一點。但戚氏說她一點兒也不胖,大姑娘就該水靈靈的,瘦得皮包骨不好看。
圓青便也就沒太當回事,買了好吃的,一家三口照舊吃得肚皮圓滾滾,吃完再繞着院子散步消食。
同在太平縣的太子爺穆宴辭可就沒那麽幸福了。
他白天要繼續調查侵田案,晚上還得悄悄回去看望趙母,繼續同趙家人演戲,簡直是分身乏術。
章延又是個心思深沉的,要瞞過他和他的耳目,另作安排,并非易事。
所以,穆宴辭決定,下一劑猛藥,把趙母接出來,和趙家人斷絕關系。
這天傍晚,一幫高利貸讨債者尾随穆宴辭,到了趙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