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041章
熙來攘往的街道上。
趙三五怎麽也沒想到, 他難得來一回縣城,居然會撞上京城來的錦衣衛,而且這人似乎還認識趙重九。
趙三五面露驚恐,拿不準主意, 到底該不該說實話。
章延審犯人的經驗并不多, 但他見的犯人多,一般人的神色變化, 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章延眸色轉冷, 淡聲道:“你可以說謊, 但我會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趙三五慌得兩股戰戰,忙道:“小人趙三五, 是趙家村人,趙重九是小人的三弟,小人找他,是受父親趙四二的囑托。”
趙三五這一生都沒有口齒這樣伶俐的時候。
章延眯了眯眼睛,原來是太子爺的便宜大哥, 可太子爺不是和趙家的人斷絕關系了嗎?他們又來找他作甚?
“唔,原來是找兄弟!既然是找兄弟, 你怎會不知他的住址?将才你在大街上追着問的那個小婦人, 同你又是何關系?”章延道。
趙三五撓了撓額角, “實不相瞞,這位官爺, 他原不是小人的親弟弟,是繼母帶過來的拖油瓶。他因借了高利貸, 被人追債到家中, 和家裏斷絕了關系,此事裏長可以作證。将才小人追的是妹妹趙水花, 是繼母所生。昨日趙重九把妹妹趙水花帶到了縣城,看望繼母,是以小人才要問妹妹,趙重九如今在縣城的住址。”
章延抱臂沉吟了一會兒,挑眉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現在問的是,既然你那便宜兄弟和你家已然斷絕了關系,你父親為何還要遣你到這兒來打探人家的消息呢?你們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趙三五:“……”不敢說,怕說了被鄙視。
可又不敢不說,不說怕被揍。
章延漆黑的眸子像獵豹似的盯着趙三五,心中早已看穿這家人的盤算,也明白了穆宴辭為何要與這家人脫離關系。
趙三五吞吞吐吐之間,章延掄起拳頭,照着他的面門來了一下,打得趙三五踉跄了幾下,頭冒金星,差點站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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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延道:“你們家既已在人家落魄之時,當着裏長的面斷絕了關系,那人家便和你們家沒有關系了,如今見人家混得稍微有了點起色,便這般死皮賴臉地纏上來,真是叫人惡心!”
趙三五無故被打,嚷道:“他雖和我們趙家斷絕了父子關系,可他的戶籍關系還落在我們家,他還冠着我們的姓氏,自然還算我們趙家的人,便是告到官府,我們也是不怕的。”
章延冷笑道:“你倒是會癡人說夢!你且去縣衙戶房看看,趙重九的戶口早就不歸太平縣管了,你還想拿捏人家,本千戶好心奉勸你一句,莫要以卵擊石,當心你們全家死無葬身之地。”
趙三五眸光大震,他吓得落荒而逃。
狗腿子似是有些不解道:“大人,那位爺明顯是不信任您,這回去倉平州,只帶了張三和李四他們,您為何還要幫他?”
章延沉聲道:“別胡說。爺也未必是全然不信我,他或許只是在考驗我,畢竟……哎,跟你說不着,侵田案查得差不多了,咱們應該很快就能回京城了,來太平縣這麽久,還沒好好逛過呢,走,去集市逛逛,給家裏人捎點伴手禮。”
趙家村。
坤平已經回到趙家村,看守那十畝山地。
金盞菊已經開始冒花骨朵了,玫瑰和月季還只是長根莖的階段,桃樹和櫻花樹則還是小樹苗,生長期比較漫長。
平常習慣了三個人,突然變成一個人的坤平有些不習慣。
他沉默地給山地除草,腦海中想象着趙大人和乾安去倉平州抓捕憐青繼父的場景,心裏既興奮又忐忑。
主子是個好人,肯為他們這些下人做主,趙大人也是個好人,肯為他們這樣微不足道的人奔走。
他是個小人物,只能更加勤懇地為主家做事,守住主家的産業。
就在坤平辛勤耕耘之時,趙水花和趙三五分別回到了鄧家和趙家。
鄧家,張氏見到趙水花,不由分說,拿了掃帚要趕她走,被鄧大郎護在身後。
張氏逼着鄧大郎寫休書給趙水花,鄧大郎不願,張氏竟拿着菜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以死相逼。
趙水花哭着說出了自己已經看過大夫,大夫說她沒問題,要大郎去看看大夫的話,此言一出,鄧家人全都驚呆了。
就連一向維護她的鄧大郎也有些難以置信,問道:“水花,你是在縣城哪家醫館看的?大夫怎麽說?”
趙水花據實說了,“……大郎,你也去縣城的醫館看看好麽?若實在是你有問題,我也不會與你和離,咱們就有病治病,總能治好的。若實在治不好,那也沒轍了,咱們只好領養一個。咱們好好養,孩子長大了,也一樣會孝順我們,給我們養老送終的,你說呢?”
張氏心裏不虞,嘴上卻依然強勢:“大郎,你別聽她吓你,你這身子骨好得很,多吃些補藥,肯定能生孩子。”
鄧父卻道:“別鬧了,先讓兒媳婦進去,別讓村裏人看笑話。”
張氏也是個好臉面的人,這才冷靜下來,準許趙水花抱着三匹料子進了鄧家門。
張氏說:“大郎沒問題,不用去看大夫,先把這壯陽補腎的藥吃上半年,保管能懷上。”
鄧大郎不想和妻子分開,心裏雖然惴惴不安,但還是聽從母親的意見,答應先吃藥,調理身子,之後再看。
趙水花心裏那塊懸而未決的石頭總算是落了地。
但無人處,她也時常犯愁,要是沒有孩子,以後可怎麽辦呢?若是抱養的孩子,長大了想尋親生父母,他們豈不是白養了嗎?
同一時間的趙家。
趙三五把自己在縣城的所見所聞所感全都一股腦兒倒給了趙家人。
“……我還花了二錢銀子,交給戶房的值班胥吏,結果愣是沒有找到趙重九的名字,咱們家的戶籍信息裏壓根就沒有趙劉氏和趙重九的名字。嘿,我想着,他們動作不能這麽快罷?這趙重九戶籍信息去哪兒了呢?聽那個錦衣衛千戶的意思,趙重九當大官了,可他一個秀才功名,能當什麽大官呢?別是串通好了,在訛我罷?可若是訛我,縣衙的戶房他們總指使不了呀……”趙三五是怎麽也想不通,邊說邊搖頭。
李氏最先發言:“先別扯那些沒譜的,趙水花一口氣買了三匹布料子,她怎麽一下子變得這麽闊氣了?她那婆母張氏也不是個大方的,怎麽可能給她那麽多銀子?是不是趙重九給的?”
趙三五捂着自己已經腫起來的半邊臉頰,“我也覺得不像。趙水花擺明了是在說謊。有什麽樣的娘,就生出什麽樣的女兒!繼母未婚先孕,大着肚子到咱們家,原就不是個好的,他們母子三人全都是一路貨色。沒一個好的。”
趙四二沉默,臉色鐵青。
趙三七道:“我看咱們還是不要再去招惹他們母子三人為好。既然連朝廷來的千戶大人都替趙重九撐腰,這說明,趙重九确實是發達了。”
一向沉默寡言的陳氏也道:“三叔欠了高利貸,都能還清,說明他走好運了。”
李氏卻冷哼道:“什麽高利貸?我尋思着,老三或許根本沒借什麽高利貸,他就是發達了,忘本了,不想帶着咱們一起過好日子,才想出的苦肉計罷了!老三那心眼子,咱們這些人全加起來,也算計不過他!”
“我聽大伯母說,當初繼母接骨,老三一口氣在她家買了十只雞,一只雞六十文,十只雞就得六百文,哪個借高利貸的人,出手能這麽闊綽?擺明了是不缺錢!這個老三,當真是忘恩負義,喂不熟的白眼狼!昨日我問他要三斤豬肉,他都舍不得給,真是心眼比針還小,掉錢眼裏了!”
李氏越罵越起勁兒。
其他人都陷入了沉默,尤其是趙四二。
昨日裏長說,那個野種如今有出息了,他還不信,再出息,也不過是一個蹲過大獄的秀才,得罪了省城的大官,科考無望,他這輩子算是廢了,頂多和林夫子差不多,一輩子做個教書先生,掙點小錢。
誰曾想,他竟真的有飛黃騰達之日?
趙四二的心裏很不好受,白白養了他十八年,眼見得桃子熟了,他卻不能享受這個成果,這口悶氣他實在咽不下。
他沉吟了半晌,說:“明日你們随我去縣城,我們去找你們的母親。”
劉氏為人,有幾分傲骨,但也很溫順,大事小情上,皆以他的心意為主,除了在趙重九的事情上比較執拗外,她別的方面還是挺好的。
由他出面去找劉氏商談,事情沒準還有轉圜的餘地。
趙四二的想法很簡單,昔日雖然算不上有難同當,但好歹他趙重九是吃他家的米長大的,如今他富貴了,自然是要有福同享的。
現在的問題是,他們不知道趙重九他們住在哪裏,得去鄧家村問趙水花。
趙水花一早就想到了這個問題,于是勸說鄧大郎和她一起去縣城看望趙母,順便提醒一下穆宴辭。
所以,當趙四二三父子趕到鄧家的時候,趙水花和鄧大郎已經坐上了去往縣城的牛車。
引起這一切的主角穆宴辭卻要在三日後才回到太平縣。
穆宴辭回到太平縣之後,第一時間去了顏宅。
一路上曉行夜宿,風塵仆仆。
圓青見着他的時候,只覺得那人憔悴了不少,下巴上冒出了些微的青胡渣。
他見到她的第一句話是:“事情已辦妥,你可以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