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045章
乾安回到趙家村, 和坤平一起打理主家的十畝山地。
坤平見到乾安,非常高興,忙追問他事情的經過。
乾安沉着臉把事情說了一遍,“……坤平, 等憐青從倉平州回來, 你見了他,千萬不要在她面前提這件事, 我們都把這事兒忘了, 爛在肚子裏。”
“我知道。我不會提的。”坤平點頭, 頓了頓,看向正在拔野草的乾安, “乾安,我原以為,你和憐青,你們是親兄妹呢?你那麽為她出頭,為了她, 錯過好幾次被大戶人家買走的機會……”
“憐青是我帶出來的,當時又生着病, 我不管她, 她就死定了。”乾安沉聲道。“而且, 主子府上雖然人口簡單,但主子菩薩心腸, 對待下人寬和,以理服人, 遇到這樣的主子, 是我的福氣。”
坤平附和道:“沒錯。主子身邊的初一和石舞,身手不俗, 我瞧着主子是有些來歷的。”
“別的不說,單說趙大人,知縣老爺都得聽他的,倉平州的知州老爺,聽說那是正兒八經的五品大員呢,見了趙大人,照樣畢恭畢敬的。那你想,趙大人的官職定然在他們之上了。這麽大的官,居然願意為了咱們一個下人的事兒,來回跑上一千裏路,我這心裏啊,當真是感動至極。當然了,趙大人肯這麽做,瞧的還是主子的面兒。”乾安扭身看向坤平,一臉正經道。
坤平點頭,“這麽說來,咱倆運氣還是很好的,碰上這麽好的主家。”
乾安重重地嗯了一聲。
兩人正忙活間,忽見趙裏長背着手出現了。
乾安和坤平都唬了一跳,忙問趙裏長來幹什麽。
趙裏長用一種很古怪的眼神打量了他們一眼,語氣聽起來卻并沒有什麽不妥,他說:“打聽一下,那個,和你們一起的那個,叫啥青的……她的事兒查得怎麽樣了?”
“她叫憐青,我叫坤平,他叫乾安,都是我們主子賜的名兒。”坤平面無表情道,“憐青是無辜的,害她的人已經被抓到州衙大牢了,只等憐青到堂,公審對質,那殺千刀的賊囚根子就完蛋啦!絞刑是跑不了的。”
趙裏長一愣,讪讪搓手問道:“是倉平州,還是滁州?怎麽、怎麽查出來的?這麽快?”
“倉平州。”乾安接道,“趙大人親自出馬,抓人直接扔進大獄,可不就快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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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大人?哪個趙大人?”趙裏長臉上的賠笑更深。
“京城來的錦衣衛大人呗。”乾安語氣冷硬道。
趙裏長哦了一聲,凝神細想了片刻,拍着手掌,暗嘆自己當日幸虧聽了趙重九的勸,沒有得罪狠了顏娘子,不然他死定了。
趙裏長還想打聽憐青一案的細節,乾安和坤平卻都默契地不肯再說了。趙裏長也不敢再耍橫了,搭讪着說了幾句場面話,便灰溜溜地走了。
趙裏長走到村裏,不少男女老少都迎上來問他,憐青那件事的後續。
趙裏長一手背在身後,一手擺了擺,故作高深道:“那女子,哦,叫憐青的那女子,也是個苦命人兒,被一個畜生給欺負了,不過,那畜生現在已經被抓到倉平州的州衙大牢了,很快就要判刑了。”
說着也不等人追問,就先走了。
只留下一堆人在那裏傻愣愣地站着,誰也沒有料到竟然是這種情況。家裏有女娃的,都心有餘悸地拉着自家孩子回去了。
趙四二一直等在鄧家,沒有回來。
趙水花和鄧大郎拎着大包小包的藥材,坐牛車回到了鄧家村。
趙四二一見着趙水花,原本還算平靜的臉色登時變得鐵青,他怒罵道:“你這個吃裏扒外的東西,老子養了你這麽多年,你就是這麽報答老子的?”
趙水花臉上的笑意一僵。
鄧大郎将妻子護在身後,賠笑道:“岳父大人,您怎麽來了?我和水花去縣城,是給我看病去了,您不要怪她。”
張氏剜了一眼趙水花。
這個兒媳婦,一聲不吭把她兒子拐到縣城去了,她老爹賴在她家裏,白吃白喝了三天,她還得好吃好喝地款待。
“水花,你爹是來問你,你那個三哥如今住在縣城哪裏?你快點兒告訴親家,莫要耽誤了他的事兒。”張氏道。
趙水花想起三哥的話,便道:“爹,您已經和三哥斷絕父子關系了,還找他幹嘛?三哥他很忙,未必有工夫招待您。”
趙四二卻皮笑肉不笑道:“你這丫頭,是得了你三哥的好處了罷?我去找你娘,不找趙重九。”
“可您和我娘,也和離了呀。”
趙四二臉色一沉:“死丫頭,讓你說你就說,別逼我動手。”
鄧大郎氣得臉上發燙:“岳父,水花又沒做錯什麽,我可不允許您當着我的面揍我的妻子!”
趙水花心裏一暖,眼眶發酸。她看一眼趙四二,冷聲道:“爹,不怕對您說句實話,如今三哥,不是您能高攀得上的人了。我勸您,最好還是不要去找他,安安分分過日子罷。”
趙四二狠啐了一口,“你這什麽話?他就是做了皇帝,老子還是他爹呢,還高攀不上?我倒要看看,是怎麽個高攀不上!”
趙水花對父親的蠻橫又多了一層失望,她也不想再多說,既然三哥說可以應付,那應當是有辦法,于是她把蓮葉巷的地址告訴了趙四二。
趙四二知道後,也沒多待,戴上草帽回去了。
穆宴辭等人要離開太平縣的消息,不知怎麽傳到了知縣洪侃的耳裏,他來到春風客棧,盛情邀請穆宴辭和章延赴宴,去歸心樓吃飯。
章延自然是看太子爺的意思,不敢答應。
洪侃又磨了好半天的嘴皮子,才勉強把穆宴辭說動了。
穆宴辭其實并不是差洪侃這一頓飯,他只是還沒想好要把母親安置在何處更為妥當。若趙四二一家總纏着母親不放,不利于母親休養身體,他擔心自己不在的期間,會出什麽意外。
洪侃為了讨好穆宴辭,點了滿滿一桌子的雞鴨魚肉,可穆宴辭卻并沒有動幾筷子。
耳邊是洪侃絮絮叨叨的吹捧溢美之詞,穆宴辭漆黑的眸光卻輕輕地晃動了一下,想起顏大姑娘和顏閑母子倆埋頭大吃,吃得雙頰鼓起來,像貪食的花栗鼠模樣,鋒薄唇角在碰到酒杯前極輕地勾了一下。
洪侃:“……”
他這是說錯什麽了嗎?禾同知剛才是在冷笑?
洪侃心裏七上八下的,摸出手帕擦了擦腦門上的汗,“禾同知,下官是不是說錯什麽話了?”
章延看一眼冷淡疏離的太子爺,知道這位爺看不上洪侃,笑着打圓場道:“洪知縣,來太平縣也三年了,接下來打算去哪兒呢?”
洪侃心裏一緊,心說,章千戶突然這麽問,是要擡舉自己嗎?
就在洪侃絞盡腦汁搬出官場應酬那一套官話時,張三走了進來,附耳穆宴辭,低聲說了些什麽。
穆宴辭點頭,揮退了張三。
“洪知縣,我這裏有一份斷絕關系的聲明書,想麻煩一下洪知縣,去個地方,讓趙四二這家人不要再去打攪我這位朋友和他的家人。”穆宴辭掏出那張聲明書,遞給洪侃。
洪侃雙手接過,打開一看,心下了然,忙答應道:“禾同知放心,此事包在下官身上。”
穆宴辭墨黑的眸子看向洪侃,修長的手指拈着酒杯,輕輕碰了一下洪侃的杯子,淡聲道:“那便有勞了。”
喉結輕輕滑動,穆宴辭喝完了一整杯酒。
洪侃也仰頭幹了。
“禾同知,那下官是現在去,還是吃完飯再去?”洪侃問道。
穆宴辭微笑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洪侃會意,連忙告辭,看了一眼滿桌子的大魚大肉,咽了一下口水,他平日裏可沒這麽奢侈,老婆孩子在家裏估計吃得也沒這麽豐盛。但上峰還沒吃完,他也說不出打包帶走的話來,雖然他十分篤定,這兩人吃不了多少。
問明了要他去的地址,洪侃只能遺憾離開,坐轎子前往蓮葉巷。
兩個衙役跟着。
穆宴辭吩咐張三端了一大盆燒雞下去,分給通風報信的老乞丐何三豐吃。
張三領命去了,何三豐很是感激,和身邊的小乞丐吃得津津有味。
張三看了一會兒,又道:“爺讓我轉告你,何老爹,你受到的冤屈,他會替你讨回一個公道,所以,你要好好活着,等着撥亂反正的那一日。”
何三豐重重點頭,眼圈紅了,無聲笑道:“煩請官爺替小人轉告樓上那位相公,不等到還小人一個公道的那天,小人絕不敢死。”
樓上,章延沉默地吃着菜,試探道:“爺,咱們明日就要走了,您、不和顏娘子說一聲嗎?”
穆宴辭捏了一下指骨,眸色輕動,他沒有回答章延的話。
蓮葉巷。
院門一開,趙四二帶着趙三五和趙三七兩夫婦,以及三個孩子,跟蝗蟲入境似的,卷入了院子裏。
芸娘一早得到了穆宴辭的指點,也不慌,只問他們想幹什麽。
李氏瞟一眼芸娘,目露鄙夷之色,冷哼道:“喲,這不是繼母的侄兒媳婦麽?倒是比我們反應要快啊,都已經住一起了。”
芸娘被李氏的話激得發抖,她雙手握拳,指甲嵌進肉裏,留下紅色的印記。
“趙大嫂,你不要胡說八道,我在這兒,只是負責照顧姑母,重九表弟根本不住這兒。”芸娘道。
趙三五道:“這宅子不錯啊,在縣城這地段兒,租金應該不便宜罷?老三去哪兒了?”
他們走進了趙母的房間。
一家人坐的坐,站的站,沒拿自己當外人,趙珍珠和趙初七姐弟已經開始拿桌上的冰鎮水果吃了。
趙翡翠乖一點,看了眼母親陳氏,陳氏對她擺手,她沒敢動。只眼巴巴地看着姐姐和哥哥吃得很香,舔了舔唇瓣。
趙母只覺得胸口一陣窒悶,看向趙四二等人,沉聲道:“你們來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