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071章
青龍大街上。
圓青巡視完鋪子, 随意在街上逛着。
因為她想着就要離開太平縣了,而她還沒有好好逛過這裏的街市呢。
過去,她總是謹小慎微,不願引起別人的注意。
因為她未婚生子的特殊身份, 以及很容易引起男人觊觎的美貌, 使得她養成了很少出門,以及出門必戴帷帽的習慣。
但自從穆宴辭來了太平縣之後, 馬三和孫耀光之流皆被處置了之後, 圓青心裏一直壓着她的沉甸甸的石頭總算是移開了。
她如今名義上是有夫君的, 而且她的夫君也能保護她,在太平縣沒人再敢欺辱她。
她再也不用擔心匹夫無罪, 懷璧其罪。她可以自在地做自己了。
圓青被街上一對賣現炸菱角酥的夫婦所吸引,夫婦倆都是左撇子,妻子往油鍋裏下料,丈夫把炸好的菱角酥夾出來,裝入牛皮紙袋。
生意很好, 隊伍排起了長龍。
夫妻倆動作很快,配合得有條不紊。
空氣中彌漫着熱烈的香甜味道, 引得過往的行人都忍不住駐足觀看。
圓青有點想吃, 就讓碧蘿去排隊, 買五份菱角酥。她自己則站在一旁不遠處等着,石舞陪在她身側。
打她身邊經過的人, 無不多看圓青幾眼,但圓青神情自若, 對別人暗中打量她的眼神視而不見。
朱公子便是在此時, 突然出現在她面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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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公子走到圓青面前,主動見禮, 寒暄了幾句。
圓青淡淡回應了幾句。
朱公子對圓青的心态很微妙,他曾對她一見傾心,發誓要娶她為妻,結果為此被馬三那厮狠揍了一頓,後來又知道她已經成婚,并且生了孩子,盡管心裏無比失落,不舍,也只能默默忍受。
即使他再喜歡顏娘子,也不可能去打擾她的生活。
他一直沒有機會和她面對面說話,今日街頭偶遇,他內心的激動可以從他的眼神中看出來。
“顏娘子,聽說你夫君回來了,他怎麽沒陪你一起?”朱公子多少有些笑得勉強。
圓青不是很願意和一個不太熟的男子讨論如此親密的話題,遂扭頭看了看別處,結果竟然看到了一身群青色圓領長袍的穆宴辭。
不得不承認,那人立在街頭,身姿筆挺,岳峙淵渟,讓人眼前一亮。
圓青咬了咬唇,昨晚兩人才親過,今日她一直刻意回避和他眼神接觸,着實沒想到會在街上遇到。
就很尴尬。
并且,男人墨黑深幽的眼神正一眨不眨地盯視着自己。
他看起來有些不悅?
他是在為朱公子糾纏她而不高興麽?
他就不知道自己走過來,趕跑情敵,難道還想讓她跑去他面前,裝乖扮柔弱?
她既不想慣他,也懶得敷衍眼前的朱公子。
真的好煩。
不遠處,齊方親眼目睹自家主子的臉色從一臉期待變成滿臉冰霜,關鍵是夫人也不主動,兩人就這麽遙遙對峙着,也不是個事兒呀。
“爺,夫人一定是等着您過去給她解圍呢!”齊方睜着眼睛說瞎話道。
穆宴辭劍眉微挑,搭在腰間的右手指骨捏緊,淡聲道:“是嗎?”“是呀。爺您再不過去,回頭夫人肯定和您置氣呢,說您不在乎她。”齊方梗着脖子繼續編,編得連他自己都信了。
齊方話音未落,便見那位爺闊步走了過去。齊方暗自激動,拎着食盒,趕緊跟上。
見對面的男人不過來,圓青在心裏暗罵了一聲狗男人之後,遂不再寄希望于他,垂了眸子,略微轉身,對着朱公子敷衍笑道:“我夫君他也來了,只不過,他給我買飲子去了。”
朱公子眸光中閃過一抹失落,正要繼續強顏歡笑,說點什麽,只聽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突然而至。
“娘子,你怎麽來這兒了,叫為夫好找!”
手腕被那人握住,溫潤酥麻的觸感似烙印留在了肌膚上。
圓青驚詫回頭,杏色眼瞳一擴。
心驀地一緊,臉頰莫名有些發燙,他應該沒有聽到她方才吹牛的話罷。
當着朱公子這個外人的面,圓青只能壓下心底所有的計較,與他扮作一對恩愛夫妻,她笑靥如花道:“哦,這裏有菱角酥賣,妾有點饞,想試試。碧蘿在前面排着隊呢。”
穆宴辭墨黑的眸光一寸寸掃過顏大姑娘的眉眼,視線落在她略微有些腫的殷紅唇瓣上,喉結輕輕滾了滾。
指骨分明的手往下滑,順勢牽住顏大姑娘的柔荑,在寬大的袖擺下,男人輕輕摩挲着姑娘柔弱無骨的手背。
“想吃什麽,和為夫說,為夫給娘子買就是了,何必娘子親自來排隊?”穆宴辭嗓音溫柔,旁若無人。
圓青配合地嬌羞一笑,“排個隊而已,不費什麽勁兒。”
齊方是沒眼看,忙乖覺背過身去,自覺做一個眼瞎耳盲的人形立柱。
一旁的朱公子滿臉震驚,被眼前高大英俊的男人秀了一臉,他臉上滾燙,忽然有種自慚形穢之感,讪讪笑着同圓青告了辭,竟落荒而逃。
外人走了,圓青不用再演戲了,臉上的笑意一收,遂想甩開男人的手。
誰知男人卻只會抓得更緊。
圓青擡眸瞪他,低聲嬌嗔:“夫君松手罷,這是在外面。”
穆宴辭沒有理會她,只牽着人往驷車方向走,“那咱們去車上。”
圓青:“……”
她不是這個意思啊???
旁邊那人身高腿長,力氣大,圓青被他拽着往前走,絲毫沒有反抗的餘地,并且她也不想在大街上叫人看笑話,只得羞惱配合,一路小跑着跟在他後面。
少頃,兩人都上了驷車。
齊方忙把自家主子特意送來的醒酒湯遞了進去。
驷車內。
圓青微微嬌喘,鼓着面頰,不看旁邊那人。
他很煩,她想。
穆宴辭把食盒打開,端出醒酒湯,推到氣呼呼的顏大姑娘眼前,語氣低柔道:“娘子乖,把醒酒湯喝了,頭就不疼了。”
圓青眨了眨羽睫,心裏軟了幾分,她不是個不講道理的人,人家對她好,她也不好一直冷臉相對。
“其實妾好多了,出來吹吹風,頭已經不疼了,謝謝夫君挂心。”圓青語氣仍舊有些別別扭扭的。
圓青第一次發現,穆宴辭竟然是個如此頑固的人,她不願喝,他竟親手端起湯盅,要喂她喝。
“娘子乖,喝了醒酒湯就好了。”語氣裏沒有一絲不耐,完全把她當成小姑娘在哄。
圓青重重地呼出一口濁氣,無奈道:“行,行,行,妾自己來。怎好勞煩夫君親自喂妾呢?”
圓青喝了小半盅醒酒湯,清甜爽口,倒也不賴。
喝完,她把湯盅重新蓋上,裝進食盒,小聲道了謝。
穆宴辭墨黑眸光牢牢鎖着眼前的姑娘,緩聲道:“娘子不敢看為夫,是因為昨晚和為夫親吻了嗎?”
圓青臉一下子漲成煮熟的蝦子,她實在是沒有想到,那人居然能一本正經地說出如此、如此不要臉的話。
她原本想裝作不記得了,眼下看來,這一招是行不通了。
“穆宴辭,你別欺人太甚。”圓青收起了所有的僞裝和壓抑,語氣有些沉。
穆宴辭默了默,語氣微沉,“顏大姑娘昨晚難道不喜歡嗎?”
圓青惱羞成怒,“我不記得了!”
“那三年多前呢?也不記得了嗎?沒想到,顏大姑娘年紀輕輕的,忘性倒是挺大呀!”穆宴辭搭在膝上的手指握緊,忍不住陰陽怪氣,反唇相譏。
圓青氣得發抖,有種被人踩了痛腳的羞憤,“我那時中藥了,你、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穆宴辭眸色翻湧,他閉了閉眸子,自嘲一笑道:“顏大姑娘莫不是忘了,當時是誰主動親吻了孤?”
圓青:“……”
是她沒錯,可當時她也征求了他的同意呀。
這個時候來翻舊賬,有意思嗎?
齊方走得遠遠的,生怕聽到更多不該聽到的。
車上兩人都有些生氣,但也都默契地沒有再繼續口出惡言,沉默着回到了顏宅。
嗜吃如命的圓青,因為吵架吵輸了,頓覺香噴噴的菱角酥也不香了,吃了兩個就沒有再吃。
她一個人默默地生了一會兒氣後,又打發顏閑去書房給穆宴辭送一份菱角酥,算是主動求和,結果顏閑回來說,“爹爹說他上火了,不宜吃油炸食物。”
圓青更氣了,哼,愛吃不吃,不吃拉倒!
因為兩人鬧別扭,穆宴辭為了避免和圓青擡頭不見低頭見,他甚至搬到了東廂房去睡,顏閑為了和爹爹一塊兒睡,也跟着搬去了東廂房。
西次間一下子就空了起來。
圓青每次經過,總覺得不習慣。
回京的日期已經定好,明日一早出發,行李也收拾得差不多了,憐青跪倒在圓青面前,請求和她一起去京城。
圓青看着憐青,柔聲道:“我不帶你走,把你留在這兒,就是想讓你幫我把顏如玉這個牌子做起來,我也不會一直待在京城,等事情處理好了,我還會回來這裏。憐青,你在這裏幫我守着,我會更安心。”
憐青就是舍不得主子,她害怕以後再也見不了面,自己再也不能報答主子的恩德。但主子說她需要自己留下,主子還會再回來,憐青便點頭答應了。
“主子,憐青一直在這裏,等着您回來。”
圓青颔首,“好丫頭,好好兒的。”
憐青離開後,圓青走到堂屋,沖廊庑下的顏閑招手,小家夥抱着小板栗,颠颠兒地走了過來,他跨過門檻,“阿娘,您叫我作甚?”
圓青壓低聲音問道:“你爹去哪兒了?”
顏閑眨了眨濃密的眼睫毛,搖搖頭,“不知道。爹爹沒說。”
一直到掌燈時分,穆宴辭才踏着蟹殼青的暮色回來。
圓青和戚氏正在院子裏散步消食,穆宴辭走近,同戚氏打了招呼,又揉了揉兒子的腦袋,然後徑直走進了西廂房。
唯獨沒有和圓青說話,甚至沒有看她一眼。
圓青心裏不得勁兒,也故意不看他。
人走後,戚氏壓低聲音道:“囡囡,你和宴辭,到底要鬧到什麽時候?明日就要出發了,你倆如此不和,去了京城,可不得被有心人利用嗎?”
圓青哼哼唧唧道:“是他太過分了。欺負人!”
戚氏伸出食指,戳了一下女兒的額頭,笑嗔道:“他再過分,能有你這個小祖宗過分?人家好歹是一國太子爺,你差不多就行了,也別太過火。”
“阿娘,您到底是誰的親娘啊?怎麽胳膊肘還往外拐呢?”圓青抱着戚氏的胳膊撒嬌賣癡。
戚氏擡手,拍了拍女兒的手背,勸道:“囡囡乖,你素來是個明白人,別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犯傻,得不償失。宴辭對你夠好了,你進去主動服個軟,兩人和好算了,免得我乖孫夾在中間難做人。”
圓青想着崽崽,不情不願地哦了一聲。
片刻後,圓青端了一盅百合參湯,敲響了穆宴辭書房的門。
篤篤篤——
房間內點亮了燭火,穆宴辭正在執筆寫一封回信。
“進。”聲音低沉磁性。
圓青推門而入,走到書案前,把湯端給穆宴辭,咬唇小聲道:“阿娘叫我端來給你的,湯不燙嘴,現在喝最好。”
穆宴辭筆下的動作一滞,暈染了一個字,這封信廢了,得重寫。
她一來,他的心緒就輕易被撥動,穆宴辭覺得有些煩躁,但他還是裝模作樣地寫了下去,漫不經心道:“有勞了。”
圓青抿唇,鼓了鼓臉頰,狗男人這是還生她的氣呢?
她咳了咳,試圖引起男人的注意,她說:“穆宴辭,你打算生我的氣,究竟到什麽時候?咱倆這假夫妻,到底還扮不扮了?若不扮了,趁早散夥,我們也別去京城了,省得挨尤皇後收拾。”
穆宴辭終于停下了筆,狼毫筆架在筆擱上,墨黑深幽的眸子看向眼前的姑娘。
“若娘子能主動親為夫五次,為夫或可考慮原諒娘子。”那人頂着一張清俊禁欲的臉,用尋常語氣說出了這樣讓人無法直視的話。
圓青眨了眨羽睫,面上發熱,咬唇沉吟半晌,心裏對面前這人是又氣又惱,不明白他為何要對此事如此執着,可轉念一想,兩人連孩子都有了,又不是沒親過,再親五次也不會怎麽樣。
不如答應他的變态要求算了?
圓青重重地呼出一口濁氣,“行罷。五次就五次。你可不能再反悔,也不許再拿以前的事情出來鞭屍,我不愛聽。”
“嗯,君子一言,驷馬難追。”穆宴辭道。
“那你想什麽時候開始?”
“擇日不如撞日,就此刻罷?”
圓青哦了一聲,有些無措地攥着自己的帕子。
天地良心,她還從來沒有在清醒的狀态下親過人。
真的怪羞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