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090章
活了兩輩子, 顏圓青對人性之惡的理解有着超乎政壇老手的敏銳。
前世,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不谙世事的千金大小姐,她無法理解為何有些人要那麽壞,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 不惜殘害自己的親人, 她委屈,憤怒, 仇恨, 死不瞑目。
可今生, 她冷眼旁觀,細細分析, 終于接納了一個事實,那就是除了她自己以外,她無法左右其他人的想法,包括他們的自私、貪婪和歹毒。
所以,她不惜以最大的惡意來揣測那些心術不正之人。
顏錦若栽了一跤, 她絕不會反思自己行為不當,所以有此一敗, 她只會把所有的過錯和責任全都推到她身上, 認為是她害了自己。
宅鬥那點鬼蜮伎倆, 顏圓青心裏門兒清。
下毒太明顯,可能會被顏平查出端倪, 而厭勝之術卻隐秘而邪惡,同樣可以置人于死地, 神不知鬼不覺。
因此, 顏圓青早就為自己安排好了破解之法。
花錢打點,提前預約了京城最厲害的解毒大夫, 和京郊玉華山羽化觀頗有道行的六指道姑,吩咐碧蘿,一有不對,就令初一和石舞分頭去請人。
圓青忽然頭疼欲裂,急得戚氏和趙母等人俱大驚失色。
顏閑不知道娘親怎麽了,急得眼淚汪汪,口中直呼:“阿娘——”
一開始,圓青還剩三分理智,雖難受得要死,可她不想傷害家人,自己跑進卧房,關上門,躺在床上打滾。
後來,她失去了理智,狀若癫狂,自己打開門,沖了出來。
戚氏流着淚,去拉圓青的胳膊,被她一把推開,還被瞪了一眼。
“圓圓,你怎麽了?圓圓——”戚氏無助地恸哭。
趙母遲疑道:“會不會是撞了邪祟?”
戚氏用帕子擦掉眼淚,淚珠不斷地湧出:“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就——”頓了頓,似是想到什麽,“圓圓一早就料到有此一劫,打發碧蘿讓初一和石舞請大夫和六指道姑去了。”
戚氏眸光閃了閃,蹦到嗓子眼的心微微往回落了些許。
顏閑颠颠兒地追上去,抱着娘親的腿彎,拖着小奶音哭道:“阿娘,您怎麽了?阿娘,我去找爹爹、來救你。”
圓青原本有一瞬的怔愣,似是認出了顏閑,可很快眼神便變了,變得狠厲無情,冷酷道:“誰是你爹?你就是個野種!你沒有爹!你爹是一群禿驢!”
聲音已然變了,不是顏圓青平日裏嬌軟溫柔的聲線。
趙母急得臉色煞白,她急急忙忙走上前,忍着腿疼,把小家夥拉開,捂住他的耳朵,哭道:“閑哥兒乖,這不是你娘,你娘這是撞了邪祟了,一會兒六指道姑來了,你娘就有救了。”
顏閑哭得眼圈紅紅的,他掙脫開祖母的鉗制,跑去角門,用皇爺爺送他的青玉鳥哨,鼓着腮幫子,使勁兒吹了一通。不多時,李四來敲門了。
守門的婆子問明情由,把門打開。
李四揖道:“小郎君,怎麽了?出什麽事兒了?”
“你去告訴爹爹,阿娘病了,病得很重,都不認識我了。”小家夥眼淚嘩的一下就流出來了,眼圈紅得厲害,小巧的鼻頭也憋得通紅,“你叫爹爹快來,救阿娘。”
李四一愣,看向婆子。
婆子雖不知內院發生的事兒,但初一和石舞都匆匆忙忙騎馬出去了,又依稀聽到院內的一些動靜,便點頭嘆道:“是出事兒了。出大事兒了。官爺,有勞您去報個信,讓太子爺來看看我家大小姐。”
李四眸光一震,随即答應道:“小郎君不必傷心,屬下這就去請太子爺,一定會把太醫院最好的太醫請來給夫人看病。”
顏閑點頭,“好,你快去。”
兩刻鐘之後,穆宴辭長街縱馬,急匆匆往慶國公府趕來。
太醫院的院使和兩名院判,全都被太子爺帶了出來。
當他們趕到雲鳳院之時,初一請的解毒大夫也提前半柱香的工夫到了,正在為顏大姑娘把脈。
四個粗使丫鬟按着羅漢床上的顏大姑娘,防止其亂動。
那大夫摸了半晌的脈,又檢查了一下顏大姑娘的眼耳鼻舌,搖頭道:“顏大姑娘不是中毒之狀,倒像是撞了邪祟,須得請個天師過來,施法驅邪。”
戚氏忙道:“已經派人去請六指道姑了。據說這個六指道姑道行高深,很多人請她看了就好了。”
那大夫點頭,“六指道姑是有真本事的,只怕一時難以請到。”
穆宴辭墨黑深幽的眸子看着已然失了神志的顏大姑娘,腦子有一瞬間的空白。
三位氣喘籲籲的太醫面面相觑。
這都叫什麽事兒呀?
準太子妃大婚前發生這樣的事兒,那也太不祥了罷。
穆宴辭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緊,回身看了一眼三位太醫,淡聲開口:“有勞三位,再給內子看看,确診不是中毒了。”
三位太醫俱點頭答應,拎着藥箱,依次排隊等候給顏大姑娘看診。
穆宴辭原本正在文華殿聽經筵日講,當時珣帝以及所有六部尚書、左右都禦史、內閣大學士、有爵位的朝廷勳戚等人都在。
太子卻突然要離開,珣帝自然不高興。
不僅珣帝不高興,其他文武官員也多少有些微詞。
畢竟這經筵日講,誰都可以缺席,太子怎麽能無故缺席呢?
穆宴辭卻沒有猶豫,他頂着所有人不解以及不滿的目光,快步走出了文華殿。
三位太醫紛紛搖頭,表示顏大姑娘并沒有中毒。
穆宴辭颔首,揮退太醫,自己坐到床邊,展臂,摟住了不斷撲騰的顏大姑娘。
男人鋒薄唇角緊抿,低聲說着安撫懷裏姑娘的話。
姑娘卻迷瞪着,壞脾氣地揮舞着自己的小拳頭,有時會打到男人身上。
男人眉頭也沒皺一下。
“你是誰?你松開我!男人皆是負心薄情之輩,沒一個好東西!你休想騙我!我是不會上你的當,為你生孩子的!你就死了這條心罷!顏閑不是你兒子,他是我與一群禿驢——”
“圓青”尖叫道,聲音刺耳,在她說出更難聽的話語之前,男人寬大的掌心捂住了她的嘴。
穆宴辭低沉道:“你們都出去,把閑哥兒也帶出去。”
戚氏和趙母等人面色沉重地抱着顏閑出去了。
四個粗使丫鬟遲疑着,不敢出去。
“你們也出去。”穆宴辭道。
丫鬟們才魚貫而出。
碧蘿焦急地看了看門外,石舞仍舊沒有回來,她帶上門,走了出去。
屋子裏只剩下穆宴辭和已然失去神智的顏大姑娘。
姑娘張嘴,狠狠地咬住了男人的虎口,牙齒刺破肌膚,鮮血滲出。
穆宴辭眉頭緊皺,任由姑娘咬着,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響。
血越流越多,滴在姑娘桃紅的衣襟上,染成一團一團暗紅的印記。
姑娘終于咬得累了,松了口,又發起瘋來,要跑下床去,被男人一把按進懷裏,死死地抱着,不讓她出去發瘋。
“顏圓青,你醒醒!”穆宴辭無奈低喊道。
“顏圓青”大聲道:“穆宴辭,我不愛你!我這輩子都不可能愛你!你死了這條心罷!我不過是利用你複仇罷了!你不過就是我用來複仇的一件工具罷了!報完仇,我就殺了你,哈哈哈……”
與此同時,某道婆正在一個煙霧缭繞的房間裏作法,嘴裏正念念有詞,正是照着顏錦若寫給她的一張紙條念的。
小丫鬟在雲鳳院打探消息,回去栖燕居告訴顏錦若,“大小姐怕是不中用了,嚷着要殺了太子呢!”
顏錦若臉上挂着稱心如意的笑,暗道,顏圓青,你也有今日!惡鬼上身的滋味不好受罷?你這次死定了!
雲鳳院。
“顏圓青”仍舊還在瘋言瘋語。
戚氏和趙母等人皆憂心忡忡,淚眼婆娑,守在堂屋。
裏間,穆宴辭眉頭越皺越緊,牢牢把人抱在懷裏,“顏圓青,我知道,我都知道,你別說了,行嗎?”
石舞帶着六指道姑,緊趕慢趕,回到雲鳳院時,已是起更時分。
原來六指道姑神通廣大,經常被人請出去作法驅邪,石舞趕去玉華山羽化觀時,六指道姑人并不在。石舞只好又趕去六指道姑今日去作法的人家,把人從鄰縣撈了回來。
六指道姑來了之後,所有人都敬畏地看着她。
不過片刻功夫,顏大姑娘便不吵不鬧了,只是臉色煞白如蠟,碧蘿忙給姑娘喂安神補心的湯藥。
六指道姑從圓青的枕頭裏摸出一個寫了她生辰八字的紙人。
“害她之人,必是這府上的。須得知曉大小姐的生辰八字,還能進入這間屋子。”六指道姑道。
戚氏道:“必是尤姨娘母女!她們想要害死圓青!道姑,害我女兒之人的生辰八字,我知道,可否讓她們也嘗嘗我女兒嘗過的痛苦?別的法子,都不足以消除我心頭之恨!”
六指道姑道:“貧尼只會救人,從不害人。況且,下惡咒害人,是要傷陰鸷的,貧尼奉勸施主,還是莫要因一時之氣,害了自己。”
穆宴辭的傷口已經包紮好,他道:“害人的道婆,道姑可認識?”
六指道姑沉吟半晌,方道:“若貧尼沒猜錯,下惡咒作法害人的,應該是被羽化觀趕出去的陳道婆。此人心術不正,原只是羽化觀一個掃地的姑子,為了斂財,專一害人。”
不多時,穆宴辭便命人把這個陳道婆抓去了順天府衙,順天府尹張文棟查明事由後,判處陳道婆絞刑。
至于顏錦若,穆宴辭把處置她的權利交給了顏圓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