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陳郁青再也忍不下去。
無法沉默着站在遠處旁觀,而是脫掉了外套上前,伸開雙臂将韓燼裹了進去。
“回家吧韓燼,下雪了,天已經很冷了。”
陳郁青抱緊懷裏的beta,目光又移到了一旁的石碑上。
他伸出手,輕輕的摸了摸石碑,似乎在和那個來不及見到這個世界的孩子打招呼:“對不起寶寶,爸爸,爸爸對不起你......”
陳郁青頓了頓,最終還是以父親的身份稱呼自己。
他伸手觸碰石碑。
剛打磨過的石頭還有粗澀的細紋,冰冷的觸感順着指尖傳到掌心,在手上留下摩擦出來的紅色印記。
“但是寶寶,我絕對沒有不要你。不要覺得爸爸沒努力過,不要覺得爸爸沒有付出過......”
陳郁青深捱一口氣。
或許他早已努力過。
早在年少十四歲的火車上;早在被蔣儀堵在門外的哭鬧和沖撞聲中;早在将糖果燒成一抔骨灰的焚化爐前。
有什麽完全在逆着被期待的方向生長。
陳郁青或許付諸過行動,但是事與願違。
年少時的情意和認真,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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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層記憶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連想都不敢回想,稍加回憶便帶着撕裂般的疼。
陳郁青跪在韓燼身旁,用寬大厚實的外套将韓燼裹進懷裏。
源源不斷的熱度從身旁傳來。
韓燼身上還穿着單薄的病號服。
他扭頭看了眼陳郁青,像是終于意識到身旁的alpha是誰,慢慢伸手推開了alpha。
他站了起來,頂着漫天飛舞的白雪往回走。
天空中的雪越下越大。
來的時候還是晚來天欲雪的景象,跪在墓碑前已經飄起了細碎的雪花。
現在回去的路上,剛走幾步路便是鵝毛紛飛。
韓燼獨自一人走在前方,頭發和肩膀上落滿了霜雪。陳郁青跟在他身後,頭頂和身上也都沾滿了霜雪。
耀眼的銀華為烏黑的秀發蒙上一層灰白,像是直接白了頭。
陳郁青有那麽一瞬間,希望他們就這樣走過一生,希望他們可以白頭到老。
他沒有驅車,默默跟在韓燼身後,陪他走了好幾個十字路口。
後來看到雪下的實在大了,地上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
怕韓燼凍到雙腳,也怕韓燼身體承受不住。最終還是拿外套裹着韓燼,将他抱起來塞進了車裏。
一切也果然不出所料,韓燼在被觸碰的瞬間就開始掙紮。
本來死寂的狀态突然爆發,嘶啞着嗓子哭喊,想要從陳郁青懷抱中掙脫出來:“你別碰我!你別碰我!”
“韓燼,韓燼!對不起對不起!你別走了,雪已經很大了,你的身體還不好。”
“與你有什麽關系!你別碰我!我的寶寶沒有了,他還沒有見過這個世界。你怎麽可以這樣殘忍呀?我知道我做錯了,你可以有很多種辦法讓我認錯,為什麽要這樣對我的寶寶......”
“不是我,你相信我!我沒有不要寶寶,那天真的不是我叫你過來,不是我的要求!我不知道這件事,等我發現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
陳郁青手足無措,惶恐的握着beta的胳膊道歉。
他真的很害怕韓燼自我傷害,害怕韓燼在掙紮中被磕傷刮傷。
他已經不敢擁抱韓燼,只能小心翼翼握着beta的手腕,讓beta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胸膛前。
一方面可以用自己的體溫暖熱韓燼凍僵的手指,另一方面防止他亂動被車窗玻璃磕傷。
陳郁青眼目通紅,看着發狂嘶吼的beta,自己都快要支撐不住:“韓燼,你再給我一次機會,你要相信我,再相信我一次好不好?”
“真的不是我引你過來,那條短信不是我發的!我一直在陪客戶,根本沒有時間去看手機,等到終于進入包廂,看到的就是那一幕。”
“我真的錯了,我知道錯了。我沒有不要孩子!我早就想着,不管是誰的孩子,生下來都姓陳,都是我陳郁青的,我沒有不要他!”
“我真的努力了,我沒有不努力,沒有要故意傷害你。我們好好過好不好?我們今後好好在一起好不好?”
陳郁青放下了尊嚴,語氣卑微的哀求韓燼。
可面前的beta用手捂着眼睛,嗓音因為兢懼而哽咽,指縫下的皮膚透着一片洇紅,眼底是望不到頭的死氣。
他連看都不看陳郁青,捂着眼睛顫抖搖頭:“你不要騙我了,不要再騙我......你就是不要那個孩子,你說不是你的。不要給我希望再把所有東西收回。求你了郁青哥哥,不要再撒謊,不要再說好好過......”
“我,我已經知道錯了......我已經付出了所有能付出的。我知道我又髒又賤,我不配被人期待,不配被人愛......”
“我破壞了你的感情,所以被這樣對待也是活該。可是我已經把孩子賠給你了,可不可以不要再折磨我,可不可以放過我?”
“我真的好累啊郁青哥哥。我真的好疼好難受,我好想我叔叔,好想我爸爸。我想回家,我,我......”
beta哭到渾身脫力,沒有力氣再去掙紮。
陳郁青伸手抹去他的眼淚,不舍的用拇指順着臉頰摩挲。
“韓燼,別哭,你別哭,我們這就回去,這就回家。你原諒我,我以後真的會好好對你,我們回家。”
“可是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家!”
“那怎麽不是你的家,那就是你的家。”
“不是的,不是的!”
韓燼哭着搖頭。
陳郁青的家才不是他的家。
他哪裏還有家呢?
從叔叔去世那一刻,他就沒有家了。
蔣儀的家不算家。
蔣儀對他不好,周仁城對他不好,周琢業對他也不好。
陳叔叔和李叔叔對他好,但是他們的家也不算是自己的家。
他們總歸是陳郁青的爸爸,不是自己的爸爸。
他們不會完完全全設身處地的為自己着想,不會無條件的偏心他寵愛他。
即便和陳郁青結婚,終于不愁吃穿,終于有了住的地方,所有人都覺得他贏到了最後。
可是只有韓燼知道,自己只有剛剛和陳郁青結婚的時候開心,以為alpha會回心轉意。
後來他一點都不開心。
每次見陳郁青,都會被他按到身下折騰。這樣的地方對他而言不算家,而是恐懼到要逃離的地方。
自己早就沒有歸屬地了,早就沒有愛他的人了。
韓燼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裏,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些什麽。
他的生活沒有目标和方向。
但是他就是覺得,他不喜歡陳郁青。他想要離開他,想要和陳郁青離婚。
“韓燼,你乖一點,我們這就回家,不住院了。你一定凍壞了,我讓唐姨熬點姜湯,我們回去喝好不好?”
陳郁青明知道beta在說什麽,卻還是選擇自欺欺人。
韓燼搖搖頭,固執又拒絕的否認:“郁青哥哥,你放過我吧,我們離婚好不好?小寶寶已經沒有了,你就當我把犯過的錯誤補上了,讓我離開好不好?”
“韓燼,噓,別說,你別說。我們不要離婚。除了提離婚,除了離開,其他什麽都聽你的。”
陳郁青再也不敢直視beta的眼睛,只敢抱着beta看着窗外。
鋪天蓋地的雪花拍打在車玻璃上,帶着沉甸甸的重量,将窗戶都敲打的噗嗖作響。
車內呼出的熱氣凝成水霧,又幻化成水滴從玻璃上滾落。
水珠是涼的,落在自己手腕上的眼淚卻滾燙無比。
陳郁青還是把韓燼帶回了家,咬牙硬撐着将韓燼安頓好,之後才紅着眼睛沖出家門。
喬世哲早就給他發了消息,将包廂發生的事情處理結果遞給他,語氣難過:“那天韓燼快要陷入昏迷,卻一直在求我,說這就是你的孩子,求我救救他。”
“我開始還在疑惑,為什麽會覺得我不會救他,為什麽連我都會害怕?現在我明白了,我也對不起韓燼。”
“你曾随口一提,說過你不會要孩子,你覺得孩子不是你的。這樣的話被他們添油加醋說給韓燼。韓燼被他們逼着喂藥,他們還告訴他,你說了孩子不是你的,所以你準許他們這樣對待他。”
“就像高中時一樣,你默許他們對他動手動腳,不動聲色看着韓燼挨打。”
“如果我那天沒有忙手術,而是也去了那趟聚會,結果會不會不一樣?至少我會攔住他們胡鬧。”
事已至此,已經沒有挽回的餘地。
陳郁青坐在沙發上,不停的用手揉搓自己的眼睛。
喬世哲嘆了口氣,又從口袋裏拿出一張明信片,遞在陳郁青面前:“我們這次聚會來的人很多,不只是我們高中的朋友,還有朋友的朋友。”
“我沒想到會在後續的處理中遇到杜劭,才知道原來他也在聚會的人當中。當時我沒認出來,還是他主動給我遞明信片,我才認了出來。”
“郁青,這是杜劭要我轉交給你的。關于韓燼當初下藥的事情,杜劭說他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