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002
第2章 2 、002
002/木雲木夕
瓊林苑。
兩個十五六歲的姑娘,女扮男裝,一路上笑嘻嘻地閑聊,手拉着手走到宴會花園的入口。
三三兩兩,到處都是着深藍色進士冠服的學子們,頭戴烏紗帽,簪翠葉絨花。
其間也有少數幾個着朱紅色圓領補子冠服,四品以上的高級官員,被學子們簇擁着,談笑風流,意氣風發。
常寧公主魏靈筠一身月白繡竹紋圓領窄袖錦袍,越發襯得她纖腰楚楚,唇紅齒白。她踮起腳尖,遙遙掃了一圈,笑嘻嘻道:“二姐姐,沒想到人還挺多……不知哥哥們在哪兒呢?
“這是自然。”永嘉公主魏清婉笑道。視線掃過幾個聚在一起喝酒閑聊的進士,壓低聲音,“聽二皇兄說,今歲新科進士一共錄了兩百餘人呢。”
常寧哦了一聲,“咱們大雍朝還真是人才濟濟呀。”
“對啊。”
兩姐妹溜溜達達,進去找皇兄們。
她倆雖然女扮男裝,但女性的外貌特征都很明顯,明眼人一看便知道她們是女人。但能出席瓊林宴這種規格的皇家宴會,不消說,不是皇親國戚,便是達官貴人的家眷。在場的,都是新科進士,素質擺在這裏,沒人敢造次。
也有那些出身寒門的士子,被她倆看一眼,便紅了臉。因為這對姐妹花,生得着實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說不定是來瓊林宴挑夫婿的,便就有些端着,希望贏得她們的青眼。
“阿筠!”不遠處傳來一聲熟悉的喊聲,常寧擡眸望去,是她一母同胞的哥哥魏堅,在一衆兄弟中排行第三。
一身紫色麒麟紋團花湖綢直裰,英姿勃發,貴氣逼人。
魏堅旁邊立着一個進士,身量颀長,眉清目秀,正含笑看着她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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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帽子上簪的花葉子是銀的,應該是前三甲。長得倒也溫柔俊逸,莫非他就是探花郎?常寧心道。
雖說歷屆探花郎都是品貌出衆的學子,但常寧聽說,這一屆的探花郎更是金相玉映,神清骨秀,百年難得一遇的美男子。所以,她才特意求了父皇,許她來開開眼界的。
明成皇帝一共有八個兒子,九個女兒,最寵愛常寧這個幺女,經不住她軟磨硬泡,只得答應了,當時還特意叮囑了常寧一句:“看看可以,但你不能動心。你的婚事,朕自有打算。”
常寧點頭如搗蒜,心說她不會心動的,就是看一眼,長這麽大,她還從來沒對哪個男子心動過呢。
于是常寧在心裏想道:看罷,她果然不會輕易對一個男子動心的。
彼此見禮。
魏堅介紹他們各自認識,兩個妹妹雖然女扮男裝,方才行的也是揖禮,但不難看出其實是女兒身,魏堅也就沒有刻意隐瞞。
得知此人是狀元郎謝承平,常寧桃花眼眸一擴,暗道,他長得這般君子如玉,竟然還不是探花郎,那探花郎得長成什麽樣子呀?壓住內心的好奇,常寧憨笑着說了幾句場面話,“……謝公子是陳郡謝氏的族人麽?”
謝承平點頭稱是。
“果然大家族的文化底蘊就是養人,謝公子才高八鬥,乃不世之材,将來定能成為大雍的肱股重臣。”未等對方回應,常寧便朝遠處望了一眼,狀似無意道:“咦,怎麽不見榜眼和探花呀?”
魏堅怕妹妹失禮,忙笑着打圓場道:“我這個妹妹,性子跳脫,不拘小節,還望時安兄莫要見怪。”
謝承平忙笑着表示無妨,還捏着廣袖給常寧指了指,唇角微勾,溫聲道:“常寧公主,您想看的探花郎藺陽和,在那兒呢!”
常寧哦了一聲,擡眼望去,只看到遠遠的一個背影,看不清臉,不免有些失望。想來看美男的心思被當面戳穿,常寧莫名有些臉熱。頓了頓,紅着臉讷讷:“其實……謝公子笑起來也很溫柔呢。”
主要是怕謝承平不高興,所以常寧覺得有必要一碗水端平,誇他一下。
謝承平一怔,似是有些不知如何接話,便輕咳了一聲,輕笑道:“哦,謝公主謬贊。不如謝某帶公主過去認識一下藺陽和,可好?”
常寧抿了抿嘴唇,有些讪讪:“可、可以嗎?”
謝承平含笑點頭:“嗯。走罷。”
常寧便要跟着謝承平去找探花郎藺啓,她沒有忘記有福同享,還拉着魏清婉一起去。
魏清婉不禁抿唇偷笑。
魏堅無奈嘆道:“魏靈筠,你到底幾歲啦?還這麽幼稚?美男有什麽可看的?哥哥難道還不好看嗎?”
常寧回頭瞪他一眼,嗔道:“哥哥,你小點兒聲,丢不丢人啊。你好看,跟我們去看探花郎有什麽關系?”
魏堅隔空點了點妹妹,擡腿也跟了過去。
謝承平和藺啓都是可塑之才,提早籠絡住,總沒壞處,魏堅心道。
常寧:“诶,謝公子,你可以幫我、我們保密嗎?不要告訴探花郎,我們是去看他的。”
謝承平:“……嗯。公主放心,謝某不會說的。”
可他不說,不代表藺陽和就看不出來呀。
放榜那日,他們三個打馬游街,看藺陽和的人把整條禦街都堵得水洩不通,往他身上擲鮮花、手帕和荷包的姑娘,那叫一個不可勝計呀。
藺陽和雖然看着清冷,寡言,可他心裏門兒清,不消他多言,他肯定知道這是怎麽一回事的。謝承平邊想邊彎唇偷笑起來。
他倒要看看,藺陽和會怎麽對待這兩位慕名而來的嬌公主。
*
一處石榴花開得正紅火的小橋上,立着一位簪銀葉子紅絨花的郎君,此人不是別人,正是二十歲的藺啓。
他遠離人群,負手而立,垂眸欣賞着水裏的幾尾錦鯉,看起來與瓊林苑裏熱鬧喧騰的氛圍格格不入。
不遠處,一群剛中進士的學子們圍着內閣次輔楊梵臨,推杯換盞,好不熱鬧。
楊梵臨注意到了藺啓,捏着朱紅廣袖,把酒杯放下,招呼了左右的人一聲,便離席迆迆然往橋邊走來。
這引起了其他人的關注,幾個人開始竊竊私語起來。
“诶,你們說,楊次輔找藺陽和做什麽?”
“聽說楊次輔有個女兒,姿容出衆,又通文墨,正待字閨中,楊次輔準是相中藺陽和了,要他做東床快婿呢。”
“喲呵,藺陽和要是搭上了楊次輔這麽個泰山大人,那他的前程,可是我等拍馬也趕不上喽。”
一時之間,羨慕者有之,嫉恨者亦有之。
此時,常寧、魏堅、魏清婉和謝承平四人走了過來。
衆人認得魏堅是三皇子,便都迎上來見禮。魏堅被拉過去喝酒了。
謝承平也被敬了一杯酒。但他想着答應常寧的事兒,便辭了出來,領着她倆往橋上去。
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有人悄聲問:“這兩位小姐是什麽人呀?謝時安帶她們去做什麽?”
魏堅聽見議論,心裏一沉,便捏着酒杯道:“她們是我的妹妹,見楊次輔在那兒,去打聲招呼。”魏堅故意沒說是親的,還是表的,堂的,不想讓他們知道太多。
畢竟,若是傳出去,讓人知道,這次瓊林宴,兩位公主也來了,到時候謠言怎麽傳,他也控制不了,別壞了皇家的聲譽。
衆人點頭,表示知道了。雖然很想八卦她們是三皇子的親妹妹,還是表妹這種問題,可畢竟對方是當今謝皇後的嫡子,他們就是想問,也不敢不知輕重地亂問。
只能眼巴巴看着狀元郎謝承平領着三皇子的兩個妹妹,去見橋上的探花郎藺啓,表面上笑呵呵,心裏卻早就翻江倒海,心緒難平了。
畢竟,如果是三皇子的表妹,那便說明是皇親國戚啊,誰不想有這樣強有力的岳丈做後臺呢。更何況,這兩位的容貌如曉春之花,是難得一見的大美人啊,誰又不喜歡美人呢!
但是,如果這兩位姑娘是三皇子的親妹妹,也就是公主的話,那就不一樣了。
大雍有規定,尚主的驸馬職務不會太高,不能掌握有實權的官職,所以,有志當大官的,都不會尚主。
于是,他們又開始真情實感地為狀元郎謝承平和探花郎藺啓擔憂起來,萬一他倆真被兩位公主看上了,那可就麻煩了。到時候一道賜婚聖旨下來,就是不從也得從啊。
所以說,太冒尖了也不好,容易被貴人盯上。
這麽一想,衆人立馬就沒那麽嫉妒謝承平和藺啓了。
他倆雖然文才很出色,外貌也很拔尖,風度更是霞姿月韻,但是一旦尚主,那就成了華麗的擺設,個人志向和政治抱負統統不能實現了。
橋上,藺啓剛婉拒了楊梵臨的保媒,餘光便瞥見謝承平領着兩位公主,正往這邊走來,不覺鳳眸一震,呆愣愣地看着迎面而來的常寧公主魏靈筠。
藺啓腦海裏辟出兩幅畫面,左邊是此時此刻的重逢,右邊是前世的初遇。
前世,也是在這個地點,不過彼時他坐在前面的空地彈琴,而她和謝承平等人一起出現,呆呆怔怔地望着他,眼若秋水。
但當時被他的琴技吸引過來圍觀的人太多了,她和他從始至終,都沒有機會說上一句話。
所以這一次,他選擇遠離人群,在橋上靜靜等候與她重逢。誰知,閑雜人等還是不少啊。
無人知曉,他為了等這一刻,已等了足足六十七年。一想到失去她的日日夜夜,他是如何地輾轉反側,痛徹心扉,藺啓便不由得紅了眼睛。
這個世上,除了魏靈筠,再沒有人像她那樣愛他了。
藺啓捏緊拳頭,竭力控制自己內心的激動,不讓眼淚掉下來,于是他垂下了眸子,掩飾自己此刻的失态。
而常寧終于如願以償,親眼目睹了探花郎的風采。
那人就那麽端端方方地立在橋上,雙手交握于腹部,狹長銳利的鳳眸盯視着她,他甚至都沒有笑一下,微風拂過他身後的石榴花,揚起一陣細碎的紅雨。
常寧卻有種紅雨落在了心頭,驀地綻放,光華璀璨的盛大之感。
那是一種很明确的心動,動靜特別大。常寧的心跳漏了兩拍。
謝承平引薦常寧和魏清婉給藺啓認識,彼此見禮畢。
常寧認得楊次輔,便笑嘻嘻道:“楊大人和探花郎在這兒說什麽悄悄話呢?”她說話的時候,眼睛卻是在看藺啓。
藺啓捏緊了骨節分明的手指,淺笑道:“公主說笑了,藺某和楊大人在賞魚罷了。”
他不想讓常寧知道,他們将才說了什麽,怕引起她的誤會。因為他為了搪塞楊梵臨,說自己已有心上人了。他說的是實話,他說這話的時候,心裏想的正是魏靈筠。
楊次輔呵呵一笑,睇藺啓一眼,出于某種隐秘的報複心理,故意透露了兩人方才談論的話題,皮笑肉不笑道:“陽和到底年輕面嫩,這就不好意思了?老夫觀陽和芝蘭玉樹,便想為他保媒,誰知陽和已有心上人了……嗐,倒是老夫一廂情願了。”
常寧心裏一酸,原來他有喜歡的人了啊,真可惜。唇角微抿,牽出一對動人的酒窩,似笑非笑地看着藺啓。
藺啓看了常寧一眼,垂眸,掩飾目光裏的焦急和憂慮,廣袖中的雙手握拳,暗恨這個楊梵臨小肚雞腸,睚眦必報。他用來搪塞楊梵臨的話,現在成了妨礙常寧喜歡自己的阻礙。
哎,怪他自己,一時大意了。
楊梵臨這個人,看起來君子端方,儒雅和煦,實際上內裏是個藏奸的小人。慣會慷他人之慨,對別人要求嚴苛,對自己則完全是另一套标準,窮奢極欲,擅權亂政。此人未來會把持大雍的朝政長達十數年的時間,他的女兒楊氏也會成為明成皇帝最寵愛的妃嫔,楊氏生下的皇子,也會成為下一任儲君的有力競争人選。
魏靈筠品性高潔,若是得知他有意中人了,便是再喜歡自己,也絕不會死纏爛打,她只會默默放手。
謝承平哈哈大笑,拍了拍藺啓的肩膀,“陽和,你藏得夠深呀,連我也不知道。我還以為咱倆是好朋友了呢。”
藺啓用手肘怼了謝承平一下,紅着臉道:“沒到該你知道的時候,混說什麽!”餘光仍舊關注着常寧。
楊梵臨那雙精于世故的眼睛掃了一眼謝承平,笑呵呵道:“時安你呢?可有意中人了?”
謝承平抿唇一笑,溫柔道:“學生還沒有。”
“那老夫為你保媒,你可願意?”
“楊大人保媒,學生不勝榮幸。”謝承平笑得一臉誠懇,随即又正色道:“只是前不久家裏來信,提到給我相中了一門親事,學生恐怕也要辜負楊大人的一片盛情了。”
楊梵臨一連碰了兩個軟釘子,唇角的笑意雖然還未收,可眼底已然冷若寒冰了,他略打了聲招呼,便拂袖離去了。
謝承平和藺啓都揖了一禮。
剩下常寧、魏清婉、謝承平和藺啓四人。
常寧眨了眨眼睛,又瞟了瞟不遠處的人群,覺得看也看到了,是時候回去了。于是她說:“那我們也回去了。告辭。”說着揖了一禮,拉着魏清婉離開。
謝承平回了一禮,“慢走不送。”
藺啓眸光一黯,錯過這個機會,下次要再見面,不知道要等到何時,還有沒有這樣的說話機會。于是他脫口而出:“等一下。”
常寧說不清自己心裏是什麽感覺,但還是回頭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怎麽了?藺公子還有話說?”
作者有話說:
明成帝:小九,你的婚事,朕自有打算,你不要胡來。
謝皇後:囡囡,藺啓不是良配。
魏堅:妹妹,看我,探花郎有啥可看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