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66 、066
第66章 66 、066
066/木雲木夕
面對常寧直接的質詢, 藺啓微微一怔,心湖似是被擲下一枚石子,雖然無聲, 卻激得他心尖兒微顫,雙手驀地握緊成拳。
墨黑的眸光半斂, 藺啓自覺無法直視常寧那蘊着三分質問、四分責怪的目光。
默了默,藺啓擡眸,看向常寧,低低地嗯了一聲。
“五皇子找過我。”薄唇輕抿,藺啓頓了頓, “不過, 我婉拒了他。”
他想再說點什麽,譬如,解釋前世為何要扶持五皇子魏昆,可喉結滾動了一下,藺啓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常寧黛眉一挑,抿唇一笑, 雙頰漾出酒窩, 點頭道:“我知道。那你覺得,除了你, 他還會再找誰做他的謀士呢?”
藺啓定定地注視着常寧, 眨了眨眼睛,修長如玉的手指頭輕輕摩挲着,喉間湧起一陣癢意,他以手握拳, 虛虛抵在唇間, “咳咳咳……”咳了一陣。
常寧冷眼旁觀, 心底閃過一抹怪異的感覺。
她從未想過,藺啓這樣板正結實的身子骨有一天會虛弱成這樣。
唇角咳出了一抹殷紅的血跡。
藺啓垂眸,見虎口的位置滴了一滴血,眸光微沉,卻不動聲色用左手蓋在右手上。
“我派人監視着五皇子的一舉一動,據我所知,他目前還沒找到好的謀士。”藺啓嗓音略微有些沙啞。“楊梵臨野心勃勃,素有扶持幼主,把持朝政之心。如今,楊素秋不進宮,不會生下楊家的外甥,他不會扶持自家的外甥,可不代表他沒有扶持其他皇子的心。比起有主見的三皇兄,楊梵臨未必不會更屬意扮豬吃老虎的五皇子魏昆。”
茶色桃花眸子落在那抹紅得刺眼的血痕上,常寧聽了藺啓的話,瞳仁微微一震:“楊梵臨?!”
藺啓沒有錯過常寧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的表情,淡淡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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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楊梵臨!若是能把他拉下馬,哪怕送三輔高靖大學士上位呢。”常寧氣呼呼的,“這些個權臣,有了恁大的權力,猶嫌不夠,還要做天子的主,當真是其心可誅! ”
藺啓:“……”
常寧心下微沉,想到藺啓前世便成了地位遠在楊梵臨之上的權臣,文,統攝百官;武,執掌大雍的兵權。她這話,連帶着也罵了他。
罵就罵了罷,雖然她說這話的時候,并沒有想到這一點。
他若是誤會了,那她也沒辦法。畢竟她說得本就是事實。
常寧抿唇,轉移話題道:“有個事情,我一直想問你——”
藺啓點頭,墨黑的眸光看着常寧,示意她問。
“藺陽和,前世你那麽做,你可曾後悔過?”常寧只是随口問問,并沒有指望他一定會好好回答她。
豈料,她見藺啓閉上眼睛,答道:“如何不悔?”
常寧眨了眨眼睛,輕輕地哦了一聲,似是沒有料到他會如此輕易地說出這個答案。
她很想再來一句,既如此,那你又何必當初?
但她忍住了,她和他早就沒關系了,再說這些又有何意義。
只說了句,那你歇着罷,便匆匆離去。
常寧從裏間走出來,見長東正垂手立在廊下。
長東不知道公主夫人和三爺在裏面說了什麽,但他想着,夫人既然能單獨陪三爺待這麽久,總歸還是對三爺有幾分真心的罷?
于是他咧嘴一笑,向常寧行了一個禮,“公主夫人。”
常寧淡淡掃長東一眼,瞥見他眼裏的笑意,知道他一定是誤會了自己,也不屑解釋,只微微颔首,便擡腿往後院走去。
一旁的秋若趕忙跟上去。
回到後院書房,常寧提筆,寫了一封短箋,遞給秋若,“交給劉直,讓他親手送到簡松甫手上。”
秋若雙手接過,答應一個是字,退下。
*
進入五月,天氣開始熱起來,除非有必要,常寧盡量減少出門的時間和次數。
藺啓已經能夠下床活動,但他明顯消瘦了許多,臉色也因為那一次的失血過多而顯得有些蒼白。
紀醫女叮囑他,傷口沒有完全複原前,最好不要有任何劇烈的運動。
他每日要喝三大碗藥,滋養氣血,補脾髒的,盡管藥很難喝,但他每次喝的時候,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
倒是一旁伺候的長東,每次看得眉頭都快擰成一字眉了。他同情三爺受的苦,卻不敢說出來,恐惹三爺不悅。
藺啓雖然奉旨在家休養,可朝廷內外的大小事情他一應了若指掌。
帶着前世的記憶,藺啓很早就開始布局,安插自己的眼線,他默默地操控着一切,從未讓身邊的人知曉分毫,便是長東,也并不知情。
四月十八日的長街刺殺案,愈演愈烈,過去德高望重的首輔簡松甫,一夕之間從雲端墜入泥潭,針對他的攻讦如嚴寒刺骨的暴風雪席卷而來。
起先,簡松甫遭到了禮部司務廳一名從九品的司務彈劾,說他貴為內閣首輔,當為百官楷模,出入卻乘坐三十六人擡的奢華大轎,嚴重違反了大雍官員品級條例的相關規定,使得官場奢靡之氣盛行,不利于大雍的長治久安。
明成帝十分震驚。
因為簡松甫在他面前樹立的是一個正直、為國為民的治世賢臣模樣,于是下令在當日的早朝讨論此事。
接着,禦史臺的禦史們和六科的給事中們也紛紛加入了彈劾的隊伍,越來越多彈劾首輔簡松甫的折子,就像雪花似的遞到了禦前。
明成帝震怒,令北鎮撫司的錦衣衛指揮使陸嘉鳴徹查此事。
自從那次兩人進行過一次深談之後,常寧便再也沒有踏足過外書房。
直到這天上午,年輕的工部侍郎傅良吉登門求見常寧公主,打破了寧院的平靜。
當時,藺啓正在院子裏信步,曬太陽,偶爾逗弄一只毛色十分亮麗、聲口悅耳的畫眉鳥。
忽然,守門的小厮領着一個身量颀長,一身緋色圓領官袍,長相周正的年輕男子走了進來。
四目相接的剎那,藺啓心裏微沉。
此人是工部右侍郎傅良吉,年紀輕輕,于建築一途頗有天賦,人品端方,是工部尚書陸正安的得意門生。而陸正安正是北鎮撫司指揮使陸嘉鳴的父親。
他怎麽會出現這裏?
到底是為了常寧的公主府,還是因為陸嘉鳴審查的簡松甫一案?
藺啓一身月白交領長袍,烏發只束起一半,用一根白玉麒麟簪子簪了,端的是芝蘭玉樹,清風朗月,叫人眼眸一亮。
他狹長犀利的鳳眸微眯,墨黑深沉的眸光籠在透亮的光線裏,周身散發着不悅的氣息。
傅良吉知道自己突然造訪,是有些不妥,可對上比自己還小了四五歲的翰林院新貴、驸馬都尉藺啓時,竟無端有種膽寒的異樣。
藺啓此人,龍章鳳姿,金相玉質,年紀雖輕,卻有種與年齡不符的深沉老練之感。本以為他志在仕途,不成想,他竟選擇尚主,自斷羽翼,很難再有出頭之日。
他原先或許不理解藺啓的選擇,可見過常寧公主魏靈筠之後,傅良吉便徹底明白了。
美人如玉在雲端,一旦能夠擁入懷中,恣意愛憐,便是再錦繡的前程,也比不上。
他甚至在心裏佩服起藺啓的果斷,知道取舍,有大丈夫的氣魄和膽識。
前不久,藺啓為了活捉那名刺殺簡首輔的刺客,竟差點殺身成仁,更是引得傅良吉對藺啓欽佩不已,早已在心裏引以為知己。
此刻,對上藺啓警惕的目光,傅良吉忙扯唇一笑,揖道:“驸馬都尉,身上可大安了?”
工部侍郎是正三品,而驸馬都尉在伯爵以上,是超品。論理,該傅良吉向藺啓見禮。
藺啓劍眉微挑,一點兒也不虛,結結實實把禮受了,颔首道:“不知什麽風把傅右侍郎刮來了?”
傅良吉欲言又止,“是公主府的事兒。”
“何事?”藺啓長臂一展,引着人往花廳走去。
傅良吉略一思索,便把事情的來龍去脈簡單說了,原來是工地上出事了。
昨日上午,一個四十多歲的泥瓦匠,從高處摔下來,摔死了。
傅良吉請仵作驗屍,并未發現異常,只說死者操勞過度,中暑引起的暈倒。
傅良吉作為工部監工,自覺對此事有不可推卸的責任,自掏腰包,給死者家屬拿了一個月的俸銀,作為補償。
然死者家屬不依不饒,在工地上鬧,事情鬧大了,不好收場。死者家屬要求見常寧公主,讨個說法。
傅良吉百般周全,無果,只好硬着頭皮上門來求見常寧,商量一個解決的辦法。
“死者家屬拒絕将死者入殓下葬,擺在公主府門口,引來百姓圍觀。微臣擔心,此事鬧大了,恐對常寧公主不利,因此冒昧登門求見公主殿下,商讨解決之法。”傅良吉接過長東遞來的茶,撇了撇浮沫,神色凝重道。
清隽的濃眉微擰,藺啓神思微動,很快便想到,前世沒有這樁事,如今卻突然發生這樣的禍事,定然是背後有人故意為之。
于是他說:“知道了。傅右侍郎請先回,我同常寧随後就到。”
傅良吉一怔。
很顯然,他來,是想親自同常寧說此事,現在藺啓明顯是在下逐客令,他難道是在不高興自己私下裏接觸常寧麽?
傅良吉并不想因為自己,而引得常寧兩個夫妻感情不睦,雖然心底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失落,但他還是放下一口茶水都沒來得及喝的茶杯,起身告辭。
藺啓吩咐長東去請紀醫女,“讓她帶上醫藥箱,以備驗屍之需。”
長東答應着去了。
藺啓自從能下床走動,中間因為昏迷而中斷了幾日的習慣,很快便重拾了。每天夜裏,等上房的燈都熄滅了,他披着外衣,立在西稍間的支摘窗外,靜靜地待上片刻。
有時候會擡頭仰望夜空裏的星子,怔怔地出神。
有時候會閉上眼睛回想常寧美麗可愛的面龐,他似暗夜裏的一只孤魂野鬼,身心皆系在常寧一人身上,卻畫地為牢,不敢越雷池半步,只夜複一夜地守在她的窗外。
此時,藺啓邊走,邊尋思該如何妥善解決此事,他傷口尚未完全長好,走路步子太大,會牽扯到傷處,鑽心地疼。但他并不在意自己身上的疼痛,他希望自己能快點好起來,在常寧需要時擋在她的前面,為她遮風擋雨。
他走得額頭直冒汗,在廊庑下頓住腳步,從袖口裏摸出墨藍錦帕,輕輕擦拭額上的汗珠,這才擡步往裏走去。
冬天厚重的擋風簾子早已撤下,在門口聽差的二等丫鬟見是驸馬爺,忙福身見禮,因為驚詫,說話都有些結巴,“驸、驸馬爺。”
西次間內,正在做針線的藺珍聞言,眨了眨眼睛,看向一旁正在看《九寶姻緣》的常寧,低聲道:“好像是三哥來了?”
作者有話說:
接下來,如無意外,會争取日更。
日六,還得離開老家之後,才能繼續。
家裏總是無法心無旁骛地碼字,母上大人一聲令下,就得聽從安排QAQ
抽獎是個烏龍,等之後再搞一次。
昂。
感謝支持我的小天使萌,愛你們,麽麽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