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71 、071
第71章 71 、071
071/木雲木夕
常寧淡淡地掃羅氏一眼, “五日不行,半個月罷!”
羅氏雙目圓睜:“這、這也太過分了罷!”看向藺宜康,“老爺, 您給評評理,在祠堂跪半個月, 我這膝蓋還能用麽?您也不想咱們藺家的兒媳婦是個腿腳不便的罷?”
藺宜康面色難看,沉吟半晌,卻沒有出聲。
比起出個跛腿的兒媳婦,他更不願意讓兒媳婦去大牢。那牢裏關的都是什麽人?兒媳婦雖說性子驕縱了些,眼界低了些, 脾性差了些, 可到底模樣生得還是很周正的,去牢裏,無異于送羊入虎口。他藺家可丢不起這個人!
讓他腆着老臉求常寧,他也拉不下這個臉來。更何況,他看老二媳婦不爽由來已久,他作為公爹, 不好教訓她, 借常寧之手教訓一下,也正合他的心意。
羅氏急得不行, 在去刑部大牢蹲大獄和在祠堂跪半個月之間來回掂量, 喃喃道:“三弟妹,半個月,我這腿……定會落下殘疾,您大人有大量, 高擡貴手, 寬限幾日?”
“也行, 二嫂你便跪十日罷。”常寧滿意地欣賞着羅氏的慌張恐懼,極輕地點頭,臉色微沉,“不過,你得和你家那些七大姑、八大姨說清楚,每人都寫一封五百字的悔過書,簽字畫押,送來給我,否則,我可不再這麽好說話了,一律綁送刑部大牢,按律處置。”
羅氏只得忍氣吞聲答應。因為太過氣憤,手一直掐藺懷的胳膊,藺懷用力甩也甩不開,疼得想罵娘。
藺懷忍不住小聲嘀咕道:“三弟妹罰得好。就她這作天作地的性子,也就敢窩裏橫,真攤上大事了,不濟事。”
羅氏氣得越發用力,連精心養了好久的水蔥似的食指指甲蓋都擰斷了,她臉上裂開一道縫隙,氣得直跺腳。
她這是觸了什麽黴頭,攤上常寧公主這樣的妯娌!
常寧淡淡地掃一眼衆人,款款起身道:“我知道,你們覺得藺陽和娶了我,虧大發了,你們都不喜歡我。沒關系,等公主府建成,我就搬出去住。若你們消停些,不讓我不悅,興許我會與藺三爺和離,成全你們大家呢。”
常寧笑得雲淡風輕,意味深長,好看的酒窩刺得藺啓眸光一凝。
墨黑眸光牢牢鎖着常寧,藺啓薄唇緊抿,清隽的眉眼半斂,斂住了眸底翻湧的酸澀與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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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氏和陳氏對視一眼,陳氏忙道:“常寧,我覺得您很好,您可千萬不要被老二媳婦和四丫頭氣壞了。您放心,以後誰要是再在這個家裏說您的壞話,我保管教訓他。”
朱氏也附和婆母的話,“三弟妹,我和太太都是喜歡您的。”
藺宜康黑沉着一張臉,沒吭聲。默了默,他找補道:“常寧,都是一家人,要互相體貼。您要理解我們對于老三的期望,沒有說您不好的意思,我們就是、哎……我們都是俗人,誰不希望自家能出一個名揚四海的閣老之臣呢?”
常寧淡淡點頭,心說你連掃把星都罵上了,還敢說沒有說她不好的意思,只是她懶得費口舌,便冷淡道:“我省得。沒什麽事,我便先告退了。”
藺宜康讪讪點頭,親自送常寧出了堂屋。
藺啓也沒多待,和常寧并肩走回去。
一路上,兩人很沉默,此時尚有餘熱,沒有風,常寧輕搖扇子,藺啓則眸光凝沉,不疾不徐地走着,衣袂翻飛。
“我沒同你打招呼,便和他們說了和離之事,”常寧側身,手上搖扇子的動作不停,風吹動她額前的碎發,昏黃的燈光下,她的眸光又冷又沉,像是淬了一層寒冰,看人的時候,既冷淡又清醒。“你可以怪我,但我覺得這是一個最佳時機。日後咱倆和離,你大可把責任推到他們身上,省得他們一天到晚對你指手畫腳。藺陽和,應付藺家這一大家子,你難道不覺得累嗎?”
藺啓墨黑的眸光注視着她,半晌方道:“嗯。你做得很對,總要有個預告,以免将來顯得突兀,他們也好收斂些。關于謠言一事,我很抱歉,我會想辦法平息此事。我還有事,先行一步。”
常寧微微有些詫異,他今日似乎有些冷淡,她壓住心底的異樣,只淡淡點頭,擡步往前走去。
與此同時,藺啓轉身。
他轉身的剎那,靠在腰間的右手,拇指捏着食指指頭,因為過分用力,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喉間湧起一陣癢意,他竭力穩住自己的呼吸,不讓自己在常寧視線範圍內咳出來。
他大步流星地走着,直到身影消失在拐角處,這才輕輕地咳起來,嗆得自己滿面通紅。
長東跟在一旁,上前欲撫其後背,被藺啓制止。
長東眼眶紅紅,哽咽道:“爺,您為了公主夫人做盡了一切,夫人她一心只想與您和離,您又何必如此自苦?”
藺啓低嗔:“閉嘴。誰許你妄議公主的?再有下次,決不輕饒。”
長東心裏一凜,三爺很少對他擺臉色,今日這樣,怕是真的觸了他的逆鱗了。忙下跪認錯:“爺,是小人失言,小人知錯了。”
藺啓不再多言,呼吸略平順了之後,便擡步走了。
長東趕緊起身跟上。
*
是夜,藺啓坐在書案前,寫了一個小故事,名為《絕代雙嬌遇匪記》。
故事藝術加工了常寧和藺珍遇到歹徒朱榮的始末,常寧如何機智地拖延時間,救助藺珍,最終等到了他的救援,借樵夫的斧頭,一斧頭劈死了朱榮的過程。
并還原了戚高旻派人擄走樵夫,編造謠言,散播謠言的邏輯。
最後借由男主人公之口道出,餓死事小,失節事大,這一觀點的荒謬可笑之處。“出門遇到歹徒,這事誰都有可能遇上。試問,有誰會看不起一個被瘋狗咬過一口的無辜婦人呢?若有,那便是這個人的腦子發大水了;若是一群人的腦子都發大水了,那也不能說明道德綁架無辜的人,是正确的。”
一直潤色修改,寫到五更天才完成,本就身體虛弱,又熬夜撰稿,藺啓臉色越發蒼白,咳個不停,他把書稿交給長東,命他拿去京城五大書肆,自費印刷,免費分發。
長東答應着,伺候藺啓歇下,這才拿着書稿出去辦差。
藺啓這一覺睡得很沉,一直睡到下午錦衣衛指揮使陸嘉鳴造訪寧院才醒來。
*
魏堅聽說常寧出事,便打發人來接常寧入宮。
常寧回到溫寧宮,同謝皇後和明成帝、魏堅說明了事情始末,“……事情就是這樣。我已經教訓了造謠的人。父皇——”常寧看向明成帝,欲言又止,“我從藺儀那兒得知,是一個叫餘廣的武将告知她此事,哦,餘廣是公爹上峰餘千戶的兒子,似乎在追求藺儀……巧的是,餘廣和戚高旻戚将軍旗下的副将是同鄉。”
明成帝目露疑惑,看向女兒,“常寧,你如何知道這些?”
“哦,謠言剛傳出來那會兒,藺啓便派人打聽了,”常寧半真半假道。其實她也不知道藺啓是如何知道這些的,只以為他有前世的記憶,所以知道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那個樵夫好端端的,突然不見了,随後驸馬又調查了餘廣,這才發現,餘廣原來同戚高旻的副将還有關聯。”
明成帝眨了眨眼睛,似是在沉思。
“陸嘉鳴說,三日前,有泥瓦匠王四郎從腳手架上摔下來,摔死。”明成帝看向常寧,眯了眯眼睛,神情嚴肅,“前日,王四郎的繼母,當街行刺你,匕首上淬了烏頭毒。如今,抹黑你的謠言甚嚣塵上,常寧,你懷疑這背後有人在陷害你,而這人是戚高旻?”
常寧略微一怔,抿唇一笑:“父皇,這我哪兒知道呀?既然陸嘉鳴在調查了,就等他的調查結果出來再說罷。”
明成帝颔首,“常寧,你放心,父皇一定給你做主。”
常寧笑着嗯了一聲,看着父皇,茶色桃花眸子微紅,氤氲出一層淺淺的水汽。
明成帝無言地看她一眼。
魏堅看向妹妹,目光關切,“阿筠,如今有關你的謠言,傳得是沸沸揚揚,怕是難以善了。不若你出去散散心,等過個一年半載,風頭過去了,人們将此事淡忘了,你再回來?屆時公主府也建好了,你也不用再受藺家人的閑氣,豈不是好?”
他不想讓妹妹因為自己,而卷入危險之中。妹妹和藺啓因為他,接二連三受到傷害和危險,他心有不安。
他只希望妹妹過得好好的,遠離危險,平安喜樂。
他知道父皇最是多疑,猜忌,若妹妹失了聖心眷顧,日後只會遇到更多危險。
謝皇後看向常寧,滿是不舍,欲言又止,喃喃道:“人們常說,造謠一張嘴,辟謠跑斷腿。常寧,咱們皇室,一旦和這種桃色謠言扯上關系,是無論如何也沒辦法撇清了。為此殺人罷,老百姓要說你父皇暴|政;放任自流吧,他們要說你心虛默認了。真是怎麽做,都不對。”
明成帝來溫寧宮之前,謝皇後早已和兒子魏堅達成共識,決不能叫明成帝猜忌常寧卷入了奪嫡之争,要将她摘出去,如此,才能護住她。
“父皇、母後、哥哥,你們放心,此事,我已有了計較。”常寧往前坐直了身子道。
明成帝沉吟片刻,看向常寧,“小九,你的辦法是什麽?”
“到時候你們就知道了。”常寧狡黠一笑。
謝皇後無奈失笑:“常寧,你有什麽話是不能現在告訴我們的嗎?我們是誰?我們可是你最親的人呢。”
常寧只是笑,黛眉微挑,任魏堅如何追問也不肯說出來。
*
陪謝皇後和明成帝用過午膳,常寧乘坐馬車,回到了寧院。
經過前院的時候,常寧看了一眼外書房的方向,見長東也沒有在廊下伺候,眸光輕閃。
跟着伺候的秋若注意到常寧的神色,小聲道:“主子,今早起就沒見着長東,驸馬爺也沒出來散步。”
常寧極淡地嗯了一聲,往裏走去。
回到西次間,常寧在羅漢床邊坐下,對秋若道:“你去四姑娘和羅二奶奶的院子催一催,讓她們趕緊把悔過書交出來。”似是才想起來,她們要罰跪祠堂的事兒,“打發一個沉穩的三等婢女,去監督她們跪祠堂。不要輕饒。”
秋若答應一聲,叫了人随她一起去。
常寧閑着無聊,拿起《九寶姻緣》繼續翻看。
故事正寫到九寶對溫江軍心動,卻發現溫江軍原來心裏有人,打算收拾包袱跑路,而溫江軍放不下故去的溫夫人,明知九寶要走,雖然不舍,卻還是裝作一無所知,放她離去,還悄悄騎馬護送。
常寧正看得入迷,秋若掀簾而入,雙手将兩份手寫文書呈給常寧,“主子,這是四姑娘和羅二奶奶的悔過書。”
常寧放下《九寶姻緣》,接過來一看,茶色眸子落在紙上的字裏行間,不覺輕哂:“藺四姑娘這文墨水平太差了。”又去看羅氏寫的,唇上笑意加深,“羅二奶奶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秋若點點頭,笑道:“這天底下,能有幾個主子這樣有悟性的!”頓了頓,“主子,将才我從前院來,見前日的錦衣衛指揮使陸大人來了,他等在外面,奴婢瞧着,驸馬爺似乎不在呢。”
常寧看向秋若,把手上的文書折疊好,交給秋若,“收好。我去會會陸嘉鳴。”
秋若答應着,把文書收進多寶閣上的一個黑檀木匣子裏,快步走上前,替常寧打起紫水晶簾子。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