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76 、076
第76章 76 、076
076/木雲木夕
薛記書肆內。
常寧和藺珍正在挑選話本子, 常寧沿着書架子一本一本看過去,沒有看到柳冶的書,嘀咕道:“咦, 不應該呀,柳冶的作品那麽好看, 不該沒有他的書呀?”
藺珍咬唇,含糊應道:“會不會是因為賣得太好,所以缺貨了?”
旁邊有一個穿瀾衫的年輕郎君突然走過來道:“夫人可是在找柳冶?”
常寧轉身,看那人一眼,“是啊, 你知道他?”
藺珍眼瞳一擴, 看向那人,揪着帕子,心跳忽然快了起來。心說,三哥這是要暴露了嗎?
也許是好事罷,三嫂若知道三哥為她做了這麽多,保不齊會感動呢。三嫂一感動, 是否就不會再與三哥和離了呢?
如此想着, 藺珍眼裏的緊張不安被期待喜悅取代。
誰知那人颔首道:“正是在下。”
藺珍眼瞳再次擴大:“你說謊!你根本不是柳冶。”
劉直抱着劍跟在她們身後,聽見動靜, 忙上前擋在常寧前面, 雖然一言未發,卻給人一種兇悍不好惹的氣質。
假柳冶微微一怔,随後笑道:“姑娘,你我素昧平生, 我騙你幹什麽?”
藺珍拉着常寧的手, 低聲道:“嫂嫂, 這人就是個騙子,咱們別搭理他。”
當着人家的面議論他,常寧多少有些尴尬,同藺珍走到一旁,低聲問道:“三妹妹,你如何得知他是冒牌的?莫非你見過真的柳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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藺珍點頭,“對,我見過真的柳冶,真人比這好看多了。”
常寧拍拍藺珍的手,“你別急,我心裏有數。”走到假柳冶前面,“柳先生,家妹失禮了,還請不要見怪。”
假柳冶閃過一抹得意之色,斯文道:“無妨。皆因在下為人低調,沒幾個人知道我就是柳冶。左右我也不差錢,寫話本子只是因為喜歡。”
常寧眸光掃過他泛黃的白色立領,黛眉輕蹙,敷衍一笑:“既然如此,那我們便不打擾了。”
常寧也不再與那人糾纏,拉上藺珍便去櫃臺結賬。
假柳冶追了上來,從袖口掏出一卷書,遞給常寧道:“這是柳某新寫的故事,尚未付梓印刷,今日有幸得遇夫人,便獻給夫人。”
劉直用劍柄攔住,不讓他靠近常寧。
常寧和藺珍對視一眼,兩人皆很驚訝。
常寧猶豫着沒接,轉而對書肆掌櫃的說:“柳冶的話本子,貴店怎麽沒有?”
掌櫃的答道:“嗐,夫人有所不知。柳冶的話本子,我們沒有買到版權,派人打聽過了,說柳先生為人低調,沒人見過本尊,他許是朝中哪位大文豪的小號呢。我們薛記書肆誠信經營,不賣盜版書,您若是實在想買,隔壁随緣書肆就有,一本薄薄的《絕代雙嬌遇匪記》,就賣五錢銀子呢。”
“是嗎?”常寧回頭指将才的假柳冶,卻發現人早已逃之夭夭了,茶色眸子轉了一圈,眸光掠過一抹失望,“掌櫃的,柳冶不是還有一本《九寶姻緣》嗎?這本是長篇,盜版一本賣多少錢?”
掌櫃的一愣,眉毛倒豎:“還有一本?這、我咋沒聽人說過呢?”
“咦?”常寧覺得不解,“不應該呀,《九寶姻緣》寫得很好看,比我看過的所有話本子都好看。”
“夫人是在哪家書肆買的?回頭我打發人去問問。”
常寧看向藺珍,藺珍眨了眨眼睛,含糊道:“我記不清了……好像是在街邊一個拖着板車賣的書販那兒買的……”
常寧黛眉緊蹙,一副不怎麽信的樣子。
掌櫃的哦一聲,嘴巴微張,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
姑嫂兩人回到藺府,藺珍說:“我去看看三哥。”
常寧沒有多想,自己先回了後院。
藺珍在外書房找到藺啓,見藺啓正在寫信,悄悄走近,喚了一聲:“三哥。”
藺啓頭也沒擡,只低沉嗯了一聲,繼續寫信。
藺珍隔着黃花梨木書案看了一會兒,眸光輕閃,腳步輕緩走到支摘窗底下的貴妃榻旁坐下,見上面擺滿了一副未竟的殘局,便執了白子,盯着棋局琢磨了半晌,愣是找不出破解之法。
直到藺啓落筆,把淺青色的謝公箋輕吹一遍,待字跡幹了,收入信封,寫上楊公親啓,随後敲一下銅鈴,喚楊東進來,把信交給他。
“你拿着這封信,去後院找夫人,她知道該怎麽做。”藺啓低沉清潤的嗓音響起。
長東躬身應是,拿着信封出去了。
藺珍見三哥終于忙完了,咕哝道:“三哥,你這棋局,我看了這麽久,完全找不到破解之法。這是你和朋友下的麽?”
藺啓:“是我自己下的。”
藺珍驚呆:“三哥你這麽無、不是,厲害的嗎?三嫂棋力也很強,我壓根不是她的對手,每次都是她讓着我,才能繼續,不然三嫂能在五步之內贏我。三嫂和我下棋,是很無趣的。要是你倆對弈,應該會很有意思罷。”
藺啓劍眉微揚,看一眼藺珍,“三妹妹找我,可是有事?”
藺珍這才想起自己的正事,便把今日在薛記書肆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同藺啓說了一遍,“……三哥,三嫂還不知道柳冶就是您,她很喜歡您,”頓了頓,意識到自己這樣說有些唐突,又找補道:“寫的書。三哥,您要不要告訴三嫂,您就是柳冶?”
“她說喜歡我寫的故事了?”墨黑眸光一亮,藺啓唇角翹起來,“是《九寶姻緣》,還是《遇匪記》?”說着垂眸,“《遇匪記》寫得太倉促了,篇幅也短了些。”
藺珍點頭,“嗯。三嫂說《九寶姻緣》是她最喜歡的話本子,也是我最喜歡的話本子。”一口氣說完,藺珍臉上的笑意一僵,讪讪笑笑,“實在太好看了,沒忍住,就看完了。”
藺啓的重點都放在前半句,後半句沒太放在心上,抿唇一笑,又想克制自己臉上的笑意。
藺珍告辭,走出兩步,又回頭道:“三哥,我、看過很多話本子,上面都說,烈女怕纏郎,您要臉皮厚一些,三嫂面冷心軟。”說完,藺珍飛似的跑走了。
藺啓墨黑眸光輕閃,輕嘆一聲,她都當着藺家人的面說了要和離,便是不打算再給他們之間留有餘地了。
無論他如何放下自尊,她寧願自傷也要推開他;無論他如何自毀,也無法動搖她想要和離的決心和意志。
在她面前,為了求得靠近她的資格,他的底線一退再退,卻始終無法走進她心裏。
他還要再去自取其辱嗎?
焉知她會不會因此更加厭惡他?
她喜歡柳冶,是因為不知道柳冶便是他,一旦她知道柳冶就是他,她會不會連《九寶姻緣》都讨厭了?
*
藺珍回到自己住的院子,藺儀一早等着了,便迎上來向她打探常寧的态度。
藺珍:“三嫂說,镯子讓我收下。你的事兒,她自有安排。”
藺儀先是笑,随後又費解道:“不是,三姐姐,三嫂這到底是何意呀?到底是原諒我了,還是沒原諒我呀?”
藺珍幹笑兩聲,“我也不知道。要不這镯子,你還是拿回去罷?”
藺儀忙推了回去,“都送給三姐姐了,就是三姐姐的了。”
藺珍惦記着三哥和三嫂究竟和好沒有,下午又去寧院找常寧,旁敲側擊問她道:“三嫂,三哥有沒有和您說什麽呀?”
常寧往嘴裏塞了一塊冰鎮過的西瓜,看向藺珍,目露疑惑,搖頭。
藺珍柳眉緊蹙,三哥這是怎麽回事?
常寧吃完西瓜,擦淨嘴巴和手指,拈起扇子輕輕搖晃,“你三哥有什麽話要說嗎?”
藺珍咬唇,“沒有。我就是想着,三哥生辰快到了,三哥他或許想要您送的生辰禮呢!”
常寧滿不在意地道:“生辰禮我交給林嬷嬷處置了。他和你說想要什麽了嗎?”
“那倒沒有。”藺珍眨了眨眼睛,試探道:“三嫂,您真的要和三哥和離嗎?”
常寧無奈盯藺珍一眼,笑嗔:“你還有完沒完了?你再問一萬次,我的回答也是一樣的,是。”
藺珍臉上的笑意一僵,咬唇,垂眸,斂住眼眶裏的澀意。
她忽然有些理解三哥為何不告訴三嫂他就是柳冶了。
或許三哥早就明白,三嫂心意已決,便是告訴她,也不會改變什麽。
還是她想得簡單了。
“三嫂,”藺珍默了半晌,複又擡頭,輕聲問道:“您是知道,三哥對您的心意的,對罷?”
常寧搖扇子的動作一頓,複又繼續,擡眸看向藺珍,淡淡一笑,漾出酒窩,“其實,他,只是一時迷了。等我們和離後,他可以繼續追逐他的名利,還可以明媒正娶他的青梅顏娘表妹,會過得很好的。和我在一起,對他并無好處,只有無限的責任。”
藺珍眼眶一紅,哽咽道:“三嫂,您怎能如此冷淡地說起三哥娶別的女子呢?我看得清楚,三哥待您,根本不是一時興起,他分明、分明是把您放在了心坎上啊。”
黛眉微挑,常寧心裏一沉,一股莫名的躁郁攫住了她,她忍了忍,只淡淡地說:“藺珍,我還有點事要處理,你自便罷。”
說着,常寧起身往外走去。
“三嫂,”藺珍起身,大喊道,“柳冶就是三哥!《九寶姻緣》和《絕代雙嬌遇匪記》都是他寫的。您想想,那天發生的事兒,還有誰能比三哥更清楚的麽?”
常寧腳步一頓。
震驚、感動、迷惑的情緒交織,在茶色桃花眸子中掠過,常寧一時不知該作何反應,只是怔怔地哦了一聲,便擡腿走了出去。
藺珍卻哭得像個傻子似的,原來一切都是徒勞,她恨三嫂是塊石頭,怎麽都捂不熱。
作者有話說: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