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95 、095
第95章 95 、095
095/木雲木夕
常寧公主府。
此時天色已經徹底被墨色籠罩, 院子裏亮着燈。
常寧沐浴完,在寬敞精美的拔步床上躺下,她閉上眸子, 準備睡覺。
心尖兒卻好似被一根潔白柔軟的羽毛一下又一下輕輕刮着,心悸的感覺愈積愈盛, 常寧側身,蜷縮成嬰兒在母體中的樣子,以此來抵抗心底蔓延肆虐的躁郁。
院子裏很安靜,常寧腦海中的雜念卻似沸騰的開水,不斷冒着咕嘟咕嘟的水泡, 熱汽灼人。
很無奈, 但她确确實實睡不着。
常寧坐起身,借着窗外透進來的微弱光線,她重新點亮了一盞燈,抱膝發呆。
與此同時,藺啓洗去了一身的酒氣,在客房的床邊靜靜坐了良久, 他摩挲着常寧送他的荷包, 眸色翻湧。
似是被攫取了他僅剩的理智,雙腿自有其意志, 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 他發現自己早已來到了常寧卧房的支摘窗外。
像過去常常發生的那樣,藺啓靜靜地立在窗外,等候夜間的風霜打濕他躁郁不安的心。
房間裏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藺啓眸光一亮, 她醒來了?
燭火亮起的那一剎那, 藺啓往身後一躲, 他不能讓她發現他在這兒。
胸膛內怦怦怦跳着,藺啓背靠着牆壁,等了半晌,屋子裏再沒有其他動靜,而燭火始終沒有熄滅。
她睡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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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大膽而瘋狂的念頭掠過腦際,心跳得更快了,随時要蹦出胸腔。
抱着臉皮都不要了的自暴自棄的念頭,藺啓手扶着窗框,一點點往窗戶那兒挪,直到他整個人都出現在那兒。
若是她擡頭,應該很快就能發現他的影子罷?
他會吓到她嗎?
要不要發出一點聲響?
嗓子卻好似被捏住了一般,發不出半點兒聲響。
一牆之隔,常寧被窗外閃過的陰影驚了一跳,心口猛然一悸,她穿鞋下床,往前走兩步,見陰影不動了。
會是什麽呢?
糟糕,今晚她出于某種自己都說不明白的心思,沒讓人值夜。
不自覺吞咽一下口水,常寧輕咳了一聲,“誰、誰在外面?”
嗓音明顯透着緊張不安。
藺啓知道吓到常寧了,忙輕咳了一聲,“魏靈筠,是我。”說完,臉倏地一下變得滾燙。
她一會兒定要罵他不要臉了。
藺啓閉了閉眼睛,低哄道:“你別怕,我就是睡不着,随便走走,我這就走。”
說着,他往後一退,緊緊捏住手指頭,緩解自己的尴尬。
常寧心口再次一悸,不是被吓的,而是某種被暗夜催生的奇怪的念頭。
她想見他。
她想抱他。
她想親他。
她想留下他。
心口劇烈起伏着,可她的雙腳卻好似被人定在了原地,前塵往事的種種,猶如潮水沖刷着她的茶色眸子。
也許過了很久,也許只是一剎那,常寧披散着一頭及臀長發,顧不上拿燈盞,動作麻利地往外間跑去,打開堂屋的門,跑了出去。
廊庑下,藺啓還靠着牆壁,在怔怔地出神。
聽見動靜,藺啓側頭,看向昏暗的燈光下一身薄薄綢衣的嬌公主,眸光一亮。
他轉身,面向常寧,墨黑眸光深深沉沉地看着她,大步流星地走向她。
常寧見那人還在,心裏暗暗松了一口氣,咬唇,看着他走向自己,心底忽然生出一種不顧一切的勇氣。
她練八段錦也有段時日了,體力比先前強了許多,她雙手握拳,邁腿跑向那人,沖向他,在靠近他的那一瞬間,雙手攀住他修長的脖頸,用力一跳,雙腳纏住了那人勁瘦的腰肢。
一雙結實有力的手臂托住了她。
她的心怦怦直跳,那人身上好聞的柏香令她沉醉,她纖長柔軟的指尖摩挲着他的耳廓,低頭,以額頭輕觸他的額頭,鼻尖輕觸他的鼻尖,唇瓣輕觸他的唇瓣。
“藺陽和,我想要你,你給嗎?”她的唇瓣輕擦着他略帶涼意的眼皮,嗓音又低又媚。
嬌軟的身子被按進那人寬闊的懷裏。
常寧圈住藺啓的腦袋,腦袋湊過去,同他耳鬓厮磨,任由他抱她進去,把堂屋的門拴上。
*
玉包兒睡在西次間,被屋內的動靜驚醒,異色瞳仁在暗夜裏射出奇特的光芒。
“喵嗚——”
“完了,玉包兒醒來了。”常寧輕笑。
“沒事,放下床帳。”藺啓的嗓音低沉中染上了一層暗啞。
滴漏永不停歇地滴着水,大雍的這個夜晚和過去無數個夜晚看起來并沒有什麽不同,是許智和藺珍的新婚之夜,也是常寧公主魏靈筠和兵部左侍郎藺啓無媒茍合的初夜。
“別點燈。”常寧用手捂住眼睛,抿唇道。
“我想看着你。”藺啓嗓音輕柔,啞得不像話。
常寧臉紅起來,咬唇,到底不忍心拒絕他目光裏的祈求,沒再堅持。
拔步床十分寬敞,也很牢固,輕易不會搖晃,但玉包兒還是被突然搖晃的床帳驚得瞳仁倒豎。
玉包兒不安地喵喵叫喚,漂亮的白色尾巴弓起來,在地毯上來回亂竄,脖子上的銀鈴铛發出清脆的響聲。
玉包兒短暫的喵生,頭一回體會到了漫漫長夜,何其難熬的痛苦,它炸着毛,終于邁着不太穩健的貓步,踱了出去。
這一回,玉包兒選了距離西稍間最遠的東耳房,一躍而上,跳上了一個紅木雕花立櫃的頂端,團作一團,尾巴不時晃動兩下。
貓眼半眯,透着睡眠被打擾的嚴重不滿。
城內的鐘鼓樓敲響了亮更的鐘鼓之聲。
常寧推了一下那人,“你一晚沒睡,”嗓音啞得似是生了鏽,“……這個時辰又該去上朝了,你、确定你不會在上朝的時候打瞌睡嗎?”
“沒事。”藺啓親了一下她,“馬上就走。”
常寧不信,指尖扣緊,“我、渴了,嗯,你、快點、出去,我、打鈴、叫人了。”
藺啓哄着她,“嗯,快了。”
“嗯。”手伸出去摸到擺在床頭矮幾上的銅鈴铛,常寧沒有手軟,叮鈴鈴搖動起來。
藺啓動作一頓,屏住呼吸,靜等了一會兒。
不多時,聽見外面叩門的聲響,常寧笑了,藺啓無奈失笑,翻過身,起床,撿起丢在架子上的衣裳穿上,給常寧端了茶水,親自喂給她喝。
“散值後,我來看你。”藺啓用手指輕輕擦掉她唇角的水漬,嗓音低柔。
常寧恹恹地嗯了一聲,翻身鑽進被窩,懶懶道:“我困了,先睡了。”
*
廊庑下,立着的是春滿、夏然和秋若三人。
門從裏面打開,出現在她們面前的,竟然是昨夜留宿在公主府的前驸馬!
公主府從不留宿外男,藺啓是個例外。
包括林嬷嬷在內,四大婢女也都覺得藺大人絕對不會和自家主子發生什麽,要真能發生點什麽,去年在寧院,兩人還是合法夫妻的時候,不就發生了麽?
她們都記得很清楚,主子可是寧願折騰自己的身子,也不願意和藺大人圓房呢。
昨晚,他們二人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還看不出任何異常呢,主子看都沒看藺大人,自己就往後院來了。
可眼前的大活人,還是一個高大挺拔不容人忽視的大活人,切切實實給她們來了那麽一下。
原本還有點瞌睡,這下全都被驚醒了。
秋若最先回過神來,連忙低眉斂目,收起眸光中的震驚,福身:“藺大人早。”
春滿和夏然也跟着見禮:“藺大人早。”
藺啓墨黑眸光輕動,語氣沉穩,“她昨夜累着了,你們伺候她沐浴完,讓她再補個覺。”
“是。”三大婢女齊聲。
三大婢女閃身回避,藺啓擡腳,邁了出去。
她們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眸光閃耀着驚訝、驚喜和激動的八卦之光。
但她們基本的素質還在,不至于大呼小叫,壓着心底的激動,魚貫而入,伺候常寧起床梳洗、沐浴。
秋若推開支摘窗,散去屋子裏混合着石楠花香的清冷梅香。
春滿換去沾染了深深淺淺痕跡的床褥,手指觸上一團暗紅的血跡,不覺心頭一跳,她伸手召喚秋若過來,低低道:“這是——”
秋若眸光一震,低聲道:“別吱聲,拿給林嬷嬷看,她老人家知道該怎麽做。”
春滿點頭,抱着床褥就要出去,又頓住腳步,“秋若,衣裳我都準備好了,擺在衣架子上,一會兒你幫我伺候主子穿衣啊。”
秋若點頭,“知道了。你去罷。”
林嬷嬷還沒起床,聽見春滿敲門,便起床穿衣,打開房門,一臉詫異:“出什麽事兒了?”
“點燈,嬷嬷。”春滿關上房門,催促道。
林嬷嬷雖不明所以,但還是點了燈,等着春滿給她解釋到底發生了何事。
春滿也不說話,只是把那團幹涸的血跡亮給林嬷嬷看。
林嬷嬷眸光一亮,“昨晚,主子——”
春滿用力點頭,“是,主子和藺大人——”
林嬷嬷短暫的驚詫之後,笑起來,“好!我知道了,床單你留着,鎖起來,回頭也許有用。”
春滿點頭,可是一臉疑惑,“有什麽用呢?”
林嬷嬷卻不答她,一貫講究的人連洗漱都顧不上,就去廚房吩咐,要炖人參當歸黃芪烏雞湯給主子補身子。
常寧坐在寬敞的浴桶內,閉着眼睛,任由夏然伺候她沐浴。
夏然眸光卻變得奇怪起來,主子這白得發光的肌膚上怎麽一夜之間長出這麽多紅痕啊?
主子膚若凝脂,一點瑕疵都顯得很突兀。
見夏然半天沒動靜,常寧終于睜開了雙眸,啞着嗓子問道:“怎麽了?”
夏然抿唇,忙搖頭:“沒、沒事。奴婢眼睛裏進水了。”
常寧輕笑一聲,“夏然,你快些,我還想再睡呢。困死了。”一低頭,常寧臉上的笑意僵住,臉上一燙。
是她大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