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99 、099

第99章 99 、099

099/木雲木夕

很奇怪, 趕走了藺啓,常寧卻并沒有睡着。

她想起馬車裏發生的驚險畫面,心口猛烈悸動, 臉紅到脖子根,把臉埋進了枕頭裏。

活了兩世, 她從未想過,有朝一日,她會和一個外人眼中風華無雙、清冷禁欲的男人穿街而過時情動到深處,短兵相接,裙下風流, 過涉滅頂。

常寧背着被子, 抱膝獨坐,咬唇細細地回想,越想臉越紅,越想越覺得不能輕易原諒藺啓那厮。

哼,一定要讓他長點教訓,否則下次他還敢亂來。

他的同僚們肯定想象不出, 那厮看着再正經不過的一個人, 在她面前是如何放逸不羁的。不過,謝承平和許智私下裏會是怎樣的呢, 莫不是也和藺啓一樣?

于是, 翌日藺啓散值回來,兩人一塊兒用晚膳的時候,常寧屏退下人,問了藺啓這個問題。

藺啓給常寧搛菜的動作一頓, 擡眸看向常寧, 墨黑深幽的眸光湧動, 咬唇,默了默,沉着臉道:“魏靈筠,你好奇心是不是太重了些?”

常寧扁嘴,雙頰鼓起來,酒窩現出來,忍住沒有白那厮一眼,小聲嘀咕:“藺陽和,你今晚繼續睡客房罷。”

藺啓:“……”

默了良久,藺啓試圖解釋,嗓音莫名有些啞:“魏靈筠,男人都一樣,你、若是不喜歡,我下回不在馬車上、就是了。”

常寧耳朵紅了,眨了眨鴉羽眼睫,看了那厮一眼,山眉海目,鼻梁高挺,唇形涼薄但是好看,不說話的時候,莫名乖覺。

“有個問題,”常寧支着臉,有些別別扭扭道,“藺陽和,你老實回答我。”

“嗯。”

“前世,”常寧拈起酒杯,喝了一口,是酸甜口的果酒,“我、嗯、死了之後,你想過我嗎?”

藺啓垂眸,放下筷子,默了半晌,喉結來回滾動。

“很難回答麽?”常寧撇撇嘴,黛眉微挑,垂眸,掩住眸底的自嘲和失落,雙頰凹出酒窩,“罷了,當我沒問。”

人死如燈滅,他又能把她放在心裏多久?

一年恐怕都算長了。

她在期待什麽?

“嗯。”藺啓咬唇,擡眸看向常寧,神色間閃過一抹不自然,手指捏緊,“魏靈筠,我沒想過,你會——”

說不下去了。語聲艱澀,眼尾隐隐有飛紅之勢。

這是他們之間的一道溝壑,雖然從頭來過了,但那些真實發生過的傷害和痛苦,他倆都還記得。

茶色眸子微微一擴,常寧吞咽了一口唾液。

“你不吃了嗎?”藺啓問道。

常寧搖頭,“我飽了。你若是還沒吃好,你先吃。”

藺啓木木地點頭,拿起筷子,怔怔地往嘴裏塞東西,原本放松的下颌線繃緊,冷硬。

常寧雙手捧腮,纖細的食指輕輕敲擊着雙頰,靜靜看着那人沉默地進食。雖然他什麽也沒說,可她察覺到他心情很不好。

這讓她更加好奇了。

雖說探讨自己死後的事情,多少有些不正常,可誰叫他們是這個世上唯二知道彼此過去的人呢。若是有第三個人知道,她肯定不會問藺啓的。

她既想聽到他口中的答案,又怕聽到的答案和自己期待的南轅北轍。

她見藺啓吃完了,親自給他端了漱口水,遞了擦嘴的熱巾帕。

藺啓慢條斯理地擦淨嘴巴,起身,來牽常寧的手,把她拉到後花園去散步消食。

沒讓人跟着。

“藺陽和,你快說啊。”常寧催促道。

藺啓牽着常寧的手,捏了捏,軟乎乎的,柔弱無骨。

“魏靈筠,當我得知這個世上從此沒有你之後,”藺啓嘆息一聲,重重地呼出一口氣,“我說不出那是一種怎樣的感受……”

“怎麽會說不出呢?你騙我罷?”常寧甩開那人的手,又被重新握住,修長的手指一根一根插進她的指縫,與她十指緊扣。

“真的,我沒騙你。”藺啓墨黑的眸光染上一層絕望之色,清潤的嗓音有些啞,“我們和離後,我、沒有一天是不後悔的。我想,也許我不該為了自己的信念傷害你,畢竟你是無辜的。可那時候我還能自欺欺人地忍受,因為我知道,你還活在這個世上,即使沒有我,你也會過得好好的。”

常寧想揍眼前這厮。

拳頭都硬了。

于是她給他來了一拳。

嬌公主氣呼呼道:“我過得一點兒也不好。”

粉拳被那人寬大的手掌包裹住,溫熱的吻落在白皙柔軟的手背上。

“我知道了,我錯了。”藺啓低沉道。

“突然聽聞你薨逝的噩耗,我始料未及,我的心髒好似被人一下子挖了出去,我也活不了了。”藺啓回想起,他在她死後,自己昏死過去的日子,清明的眸光一下子黯淡。

“我不信。”常寧白他一眼,“我出殡那日,你為何沒來送我?”

“我來不了。”藺啓眸光一震,呆呆怔怔地看着常寧,咬唇,“我昏迷了好些天,等我醒來的時候,一切都太遲了。我每天都去你的陵墓坐上個把時辰,和你說話,我不知道你能不能聽到……我在你的陵墓前面種滿了蟹爪菊,還有兩株柏樹,可謝皇後不許,她命人把所有的樹和花全都拔了,還不讓我去看你了。”

墨黑眸子氤氲出水汽,清隽的眉眼擰出委屈的神色。

“是嗎?這些我都不知道。”常寧不是很信的樣子,猶豫了一下,沒把自己死後魂魄附在哥哥魏堅手上戴的一串黑檀木刻經文佛珠上一節說出來。

藺啓忽然有些絕望,“魏靈筠,你覺得我有必要騙你嗎?”

“那好罷,姑且就當你說的是真的好了。後來呢,我母後不讓你去看我了,你就沒去了?”

“我去的,悄悄去,避開謝皇後派去監視我的人。我去了一年,每日都去,風雨無阻,我和你說,希望你能托個夢給我,但你沒有,一次也沒有……我想,你也許太恨我了,所以不肯原諒我。我在寧院行屍走肉地活着,像是陷在一灘爛泥裏,爬不起來。”藺啓道。

常寧的心抽了一下。

“可你不該幫着五皇子魏昆害我哥哥呀?”

“我、加入五皇子的陣營是在同你成親之後不久,我想反抗謝皇後對我的逼迫,這是我唯一能贏的方式,獲得更大的權力。你死後,我對權力也喪失了興趣。可是我沒想到,五皇子心狠手辣,會對自己的手足下那樣的狠手……我知道,若你在天有靈,知道後,定會怪我,于是我又重新找到了活下去的動力。我争權奪利,爬到首輔的位置,掌控兵權,官至大将軍,在實際上架空了魏昆的帝權。魏昆其人,獨斷專橫,坐到那個天下第一的位置,卻還要受制于我,這對他的折磨不下于淩遲。”

“我不是沒想過把他薅下來,換個人上,但當時大雍國力衰微,外敵虎視眈眈,若再更換君主,必然引起內亂。先皇生下九子,四皇子早夭,奪嫡之争已經折掉了最優秀的三個皇子,魏昆雖然狠毒,可他并不是一個無能的人,比起剩下的四個尚未成器的皇子,他是當時最好的選擇。”

藺啓語氣悵惘,仿佛回到了過去那個時候。

常寧眨了眨眼睛,“然後呢?你有了別人一生都求不來的高官厚祿,我不信,就沒人給你送漂亮的女人?你是不是要了?”

藺啓點頭,“你走後,我每天晚上躺在你曾睡過的床上孤枕難眠,很多人都在想方設法往寧院塞女人,可我對誰也沒有興趣。你雖然不在了,可我每天想你很多遍,你的一颦一笑,就好像刻在了我的腦海裏,我怕我有一天會忘了你的眉眼,就給你畫了很多畫像,全都裝裱起來,挂在我的內書房。後來,我死前,全都一把火燒了。”

常寧不信,哼哼唧唧道:“我不信你這麽愛我。你只是挑嘴。一定是那些女人不合你的口味。”

“是。”藺啓嘆息,把人撈進懷裏,在她耳邊低沉道,“我舍不得背叛一個曾經愛我如生命的女子。我已經傷害了她,不可再令她後悔,自己有眼無珠,曾愛上了我這樣的男子。”

常寧忍不住推他,“藺陽和,前世你怎麽那麽混蛋啊?我好嫌棄你。不想要你了。你快放開我。我一定是眼睛瞎了,才會覺得你皎若雲間月,是個如玉君子。”

“是。你罵得對。魏靈筠,求你,別推開我,我只有這一世能和你在一起……”藺啓把人抱得更緊,嗓音低啞,帶着小心翼翼的祈求。

常寧一愣,“你這是什麽意思?莫非咱倆的重生,不是一個偶然?”

藺啓點頭,把他找皇甫真人作法,用他未來三世的運道換取他倆重活一世的機緣,簡略說了一遍,“……魏靈筠,過去是我的錯,你想怎麽懲罰我,我都認。我只求你,別不要我。”

常寧驚詫不已,“皇甫真人這算不算洩露天機啊?不會有什麽報應之類的嗎?”

藺啓眨了眨眼睛,“我用整個安平觀的道士的性命威脅皇甫真人,彼時,他也已經年老,早已了悟生死,而且他本人也很好奇,到底重生一事能否行得通,這才答應幫我。”頓了頓,“他還要求我答應他一個條件。”

“什麽條件?”

“他說,若果真成功了,讓我告訴這一世的他。那他也算是死而無憾了。”

“哦,那你打算何時告訴他?”

“等咱倆快不行的時候罷。”

常寧哦了一聲,心裏仍舊有些別別扭扭的,“藺陽和,我這個人很愛記仇,只要一提到前世,我就生氣,很氣,心情不好,不是很想理你。所以,今晚,你還是睡客房,你是否有意見?”

藺啓咬唇,“沒有。”

“現在放開我,我也不想給你抱。”常寧嘟着嘴道。

劍眉微挑,結實有力的胳膊松開,藺啓低低地嗯了一聲,眸底掠過一絲落寞和可憐。

“藺陽和,不許裝可憐。”常寧叉腰,“我心很硬,比石頭還硬,別指望我會像前世那麽好說話。”

藺啓點頭,“知道了。”

*

一連半個月,藺啓都宿在客房,常寧連手都不給他摸,把人拿捏得死死的。

只是十一月上旬的某天,藺啓下值回來,臉色有些陰沉。

用晚膳的時候,常寧瞧出端倪,便主動問他,到底發生了何事。

藺啓說:“北戎搶掠北部一帶城鎮,北疆鎮守的大将趙慶平年老體衰,連連敗退。這或許是戚高旻的計謀,聯合外敵,逼迫皇上重新起用他,放他回北疆戰場。目前朝廷上就有這種風聲,大雍真正有實力的将軍,還得是戚高旻,他們主張讓戚高旻将功補過,戴罪立功。”

“若戚高旻擁兵自重,割據北疆,再和北戎聯手,那咱們大雍豈不是後患無窮?況且,戚高旻連儲君都殺,他這種人放出去,無異于放虎歸山,給大雍的江山埋下一個極其不穩定的因素啊。”常寧面色也沉重了起來。

藺啓點頭,“前世,戚高旻只用長街刺殺簡松甫,禍水東引,一石二鳥之計,便把二皇子魏琦和三皇子魏堅全都拉下了馬,刺客成功逃脫,誰也沒有懷疑到他頭上去,他自然也就安安穩穩地做他的大将軍。後來他支持大皇子魏延,卻被五皇子魏昆算計了去,死在魏昆手裏。我就是在那個時候接替了戚高旻的職務,上戰場厮殺的。”

“你是什麽意思?”常寧眼瞳一擴,心裏有些慌張。

“我有行軍打仗的經驗,對北戎也有一定的了解,與其讓戚高旻死灰複燃,不如讓我去,我一定可以平定北戎的入侵,穩定北疆的局勢,如此,才是最好的解決方案。”藺啓低沉道,墨黑眸光清冷堅決。

“我不同意。”常寧脫口而出道,“你現在不比前世,你受過很嚴重的傷,差點沒命,戰場上刀劍無眼,誰能保證你一定能毫發無損地歸來?一定還有別的辦法。藺陽和,我不許你去,你聽到沒有!”

“我會再慎重考慮的,你別擔心。”藺啓嘆息道。

若是可以,他也不願離開她。

常寧的好胃口一下子不翼而飛,她心不在焉地吃着,不時瞥那人一眼,眸底閃着憤怒的火焰。

她知道,藺啓這人性格裏有很軸的一部分,只要是他認為對的事情,他就會不遺餘力地去做。甚至不惜任何代價。

藺啓給常寧搛菜,低哄道:“多吃點,再長點肉。”

“藺陽和,你若是敢去北疆,我就嫁給傅良吉。”常寧語氣冷冷道。

那人吃飯的動作一頓,眸底掠過一抹黯然,随後勾唇淺笑道:“好,我答應你,不去。你快吃菜。”

常寧心懸起來,晚上拉着他一起夜談,兩人睡在一張床上,談着談着,常寧的嘴就被那人吻住了。

常寧:“……”

就很氣。

真想咬死那厮。

藺啓的吻熱烈而強勢,像一頭餓了好幾天的狼,見到食物時的興奮,常寧很快就被親得軟了身子,忘了自己将才要說什麽了。

拔步床上的一對金鈎搖搖晃晃,引起了玉包兒的注意。

玉包兒用它那雙異色瞳仁注視着快得要晃出虛影的金鈎,伸了伸爪子,想抓,可惜太高了,抓不到,只得作罷。

玉包兒豎着耳朵聽了一會兒羅帷之中的動靜,漂亮的白色尾巴不自覺弓起來,它忍不住叫出聲:“喵嗚——”

叫聲激烈,持續很久。

它在屋子裏上蹿下跳,試圖尋找自己的同類,銀鈴铛發出叮鈴鈴的響聲,顯示出它的躁動不安。

良久之後,玉包兒終于邁着暴躁的步伐,踱了出去。

作者有話說:

正文還有兩章左右結束。

番外可能有三章。想看什麽番外,可以留言告訴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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